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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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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白人第8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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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你也有兴趣?”

吴山干笑两声,握了握浸了汗液的手掌。

“完了后,我都在心里为她们祈祷,包括犯人、弃婴和残体,只要曾经有过生命的,我都这么做。”

“是因为良心不安?”

“你怎么这么说!看在我们交易的份上,我才不跟你计较。今晚我说多了,你也看得差不多了,赶快回去,把东西运来,我在这儿等你。”

“我把尸体运来后呢?”

“拿了钱走人。”

“你……你是怎么处理尸体的?”

摄影师瞪了他一眼:“你问这个干嘛?”

“比如这个女孩吧——”吴山指着白布下隆起的一块,“假如我是她的亲人,我有权利知道所有的过程吧。”

摄影师沉呤了一会。“你说的没错,但是,你知道了不好。”

“我只是想知道。”吴山老头很固执。

“你有亲人吗?”

“我有一个儿子,明年大学毕业。”

“儿子?”摄影师好像在思考什么,“他知道吗?”

“我们谈过,他并没有特别反对。”

“这么说,他知道你来我这里?”

“你这是什么意思?”吴山开始警觉了。

“好吧,既然你想知道,我就说给你听!”摄影师并没接他的话茬,他转了身,打开门边的一个壁厨,拎出一瓶葡萄酒:“来一杯?”吴山好久没喝酒了,他点了点头,接过摄影师倒的半杯葡萄酒。

“对死人,你尽可以自由摆布,可活人,比如你我,就不行了,那个东西——”摄影师指着手术台,“一般人都惧怕它,特别是有过手术经历的人,一躺上去,就会担心自己能不能醒过来,可它不过是一台老旧的机器,台下的螺丝都生锈了,我真怕它有一天断掉——每次解剖尸体我都这么想。手术前,为了保证尸体的干净,我都要做消毒和清洗,这是一个重活,有时得花一天的时间,甚至两天,特别是那些因车祸或工伤致残的尸体,我得用镊子将碎皮烂肉一点点剔掉,这有点像剔牙,你说是吧?”

“没人帮你吗?”吴山问。

摄影师叹了口气:“哪有人愿意做这种事,你能听我细说,我很高兴呢……”

“你没有朋友吗?”吴山觉得摄影师的情绪不太稳定,他听出他的语调里已经有些忧伤了。

“都是生意上的朋友,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他们认钱,我认货,两项一清,什么都完了。”摄影师吞了一口酒,那红色的液体滑入喉管,闪着耀眼的光芒。“也有特别的时候,”摄影师有点犹豫地说,“有人想免费保存几天,有人想省点钱,还有人需要特殊照顾——反正是为了死人,我也都一一答应了,可事一办完,他们都不知跑到哪儿去了;我要清洗、解剖、选材、构思、设计、艺术加工,同时进行废尸的存储或销毁,业务的范畴内的服务和宣传,还有许多意想不到的干扰……总之很不容易的。”

“废尸的销毁?为什么要销毁?”

“占地方,这你还看不出来?”

“都是没用的?”

“是没用的,我这里空间小,都占满了,我拿什么挣钱呀?”

“像废品一样扔掉?”

“埋了,或者用化学药物融掉……”

“这不是违法吗?”

“本来我也没说我合法嘛。”

摄影师站得久了,拎了一把椅子坐下。“我说,你什么时候把‘货’送来?我等着呢。”

“你准备怎么处理我妻子的尸体?”吴山本来想说“做了这么久,怎么没见你进监狱”,可话到嘴边换成了这一句,他不想惹他发怒,这是吴山说了之后才发现的,他本能地闪避,以此来赢得对方的信任。令他担心的是,摄影师的目光变得日趋僵冷,谈了这么久,他有些烦躁,举止间夹杂着难以掩饰的困倦。“他想赶快结束。”吴山在心里说,“难道他看出来了?不会的,这是他的地方,也许时间太晚了?或者寂寞?他想倾诉?炫耀?……到底是什么呢?假如他对尸体不感兴趣的话,那就说明他已有戒心了……”

正想着,摄影师说话了。

“当然是制成一件艺术品……我这么说你没意见吧——”

“你说吧,我听着呢。”

吴山的心里踏实了,接过“鬼谷子”扔来的一根香烟,从容点着了。

“刚才你看到的那些作品,一是制作周期长,二是艺术表现力弱,三是选材相对困难。今后的作品,大都取自神话传说和民间故事,依照‘量材适用’的原则,以上三个缺陷都要尽量避免,我的第一幅作品取名‘天狗吞月’……”

“天狗?”

“你不必担心,因为是死人,取材本身并没有丝毫的痛苦,我只需要逼真的艺术效果。”

“人和狗?……”吴山在脑海中将人和狗的形状作了对比,无论如何也找不出它们的“切合点”。

“第二幅作品叫‘女娲补天’,一个创世神话,取材广泛,我准备用人的踝骨制作补天的‘五色石’,女娲的形象尽可能多的……”

“好了,我不想再听了。”吴山插话道。

“鬼谷子”嘿嘿一笑,这笑声使屋子显得突然空旷起来。对吴山的反应,鬼先生起初是讥讽,说到后来竟是夸耀了。“说实话,我没想到你是如此平静,要不是因为你现在的愤怒,我真的以为你是一个满血管流淌着冰渣的爬行动物。怎么,生气了?眼不见心净,要是有一天你死在我前头,我保证免费保管你的尸体……”

吴山掐灭了烟头,低着头一声不吭。那一年在山里,当催款人把他堵在屋里时,他也是这个模样。当时,他坐在床边的一个竹椅上,三个人围成一个半圆,他在中心那个“点”上,感到自己虚脱得近乎发疯。红炭般的烟头在昏暗中越来越淡,他咬了咬牙,猛吸两口,崩溃一般跪倒在地。对方看不清他的脸,可他的姿势验证了某种绝望,那一刻,他相信自己触到了死神的手指——黑暗中,他的一只手摸索到地铺下暗藏的一支手枪,这时,他哭了起来,他弓着背,全身的力气似乎都涌到那只冰冷的手上,他缓缓抬起头,闻到木屋的板缝间流窜着一股锯末和焦皮的混和气味——他重新昂起了头,握枪的手穿过腋下,扣动扳机。枪的后挫力使他浑身一颤,一颗直径为o38的爆弹在身后那人的腹腔炸开,另一颗击中了对面一人的胸部,最后一人在转身逃跑时背部被击中,整个胸脯没有了……

现在,血腥的回忆唤醒了他对匕首的渴望,那个在绝望中跪地的姿势也找回了它的自信。

不错,他感到自己正逼近死神的阴影——死的意志逼得他喘不过气来,他不需要再为任何理由妥协了,他就他!他需要,这就是他!他是唯一的!匕首唯一的!血是唯一的!摄影师更是唯一的!

“听到没有?我们该走了!”摄影师喊道。跟着,展览厅的灯光熄灭了。吴山走了几步,看着被前厅灯光拉长的身影和手术台上的白布。

“手术台上的……我能看看吗?”吴山抓住机会,结结巴巴地问。

“什么?手术台?”

吴山指了指那个白色的方向,白炽灯从屋顶泻下,四面是灰蒙蒙的玻璃,吴山冷得要命,他感到牙根都在打颤。

“你怎么了?很冷吗?”摄影师靠上来,吴山闻到他棉布下的香水味。

吴山紧紧抓着裤兜里的匕首,生怕自己紧持不住,跌倒在地。他拚命使自己轻松下来,可整个身体都在变冷,甚至说话也不连贯了:“你不冷?……奇怪,……嗯。奇怪……你不冷?……”

“你刚才怎么不看,非到现在……”摄影师一边唠叨一边往前走。

吴山悄悄戴上手套。

白布掀开了。完好无损的头,长发依旧;肋骨被打开,里面是空的;盆腔没有了,只剩下一滩血水;下面是两条人腿,一条剥了皮,另一条只剩下一根长长的白骨;女孩的脸歪向一侧,她的颈上,有一条很深的淤痕……

吴山站在摄影师的右侧,整个脑袋嗡嗡直响。

“看完了?我要睡觉了,被你骗了这么久,还没见货在哪……”

墙角,堆放着女孩的衣服,上面是一条粉红内裤,还有袜子和鞋……

摄影师走到女孩的头边,拿起白布重新盖上。这一次,他重新来到吴山的右侧。

空气里很静,听得到哧哧的灯响。

摄影师仍在唠叨着什么。

吴山的左手已经离开了裤兜。

匕首被他攥得几近虚脱……

“赶快走吧——”

吴山觉得摄影师在看他。

吴山没有哭喊,更没有狂叫,他默默地瞥了他一眼,抡起左臂,将匕首深深扎入摄影师的肝脏。吴山几乎没有停顿地连刺了十几刀,他深信鬼先生已经倒了下去。

吴山喘着粗气,重重跌倒在地。

另一支匕首,平静地躺在他的上衣口袋里。

第二十五章

巷子里静极了。

吴三更匆匆来到他的往处,刷卡、密码确认、旋开锁芯,突然,他停住了。

那个声音尾随他来到楼梯的某个拐角里,吴三更支着耳朵仔细听,黑暗中,除了微弱的风声,什么也没听到。他朝下面看了看,装作看到什么的样子,可下面并没有出现声音的主人,倒是他自己的心跳响得惊人。

吴三更朝下面响亮地吐了口清痰,进了屋子。

这所房子的主人是一个一脸雀斑的老妪,心肠挺好,人也和气。丈夫是八年前死的,她说他心胸狭窄,遇事想不开,后来自杀了。她一个人过着,靠每月的退休金维持生活,膝下无儿无女,这房子是她丈夫留下的,面积很大,她一个人觉得空落落的,要是空间小一些,她会感到不是很寂寞。后来,她请人把从前的卧室单独辟了出来,加上客厅和楼下的一小间院子。春天时她栽了几棵月季和一株葡萄,就在靠墙的门后,天暖和时,她买了两对绿鹦鹉、四对黑金鱼,初夏之后,她参加了一个“老人娱乐协会”,每天往来于十里之外的一个灰楼上,听和她年龄相仿的人讲故事、说笑话。一个雨天,为了一个一星期才有一次的不知名电话,她踩空了一个台阶,从楼梯上摔下来,她就这么爬出院子,被一对偶然经过的情侣送到医院。

“谢谢你,小伙子。”老妪躺在病床上,一脸慈爱的笑容。

“她叫乌龙女,这段日子,专在医院照顾你。”吴三更说。

“乌龙女:

英文名:ke11y

星座:c女座

就读院校:x—4大学生物工程系

出生日期:内详

三围:38、26、36

体重:48kg;身高:162

出生地:sh城

血型:o型

嗜好:流行音乐、阅读、旅游、睡觉

最喜爱的食物:蛋炒饭

最喜欢的颜色:黑、白、粉红

最喜爱的电影:《午夜情人》、《湿淋淋的封面女孩》、《有鬼,请别来》

最痛恨的行为:撒谎;最喜欢的言语:真诚;最值得信赖的人:父母;最值得疼爱的人:恋人;最值得……“

乌龙女朝吴三更挤了挤眼,一副顽皮的样子。

“她很像我年轻那会……”老人说,她的年龄和足痛拥有足够的说服力,使人联想起她少女时动人的美丽。

“今天就是巧,刚看了房子,出门就看到您摔倒了。”乌龙女说。

“看房子?你们住在附近?”

“不是,我想租间房子,今早来看一看。”吴三更说。

“租房子?”老人笑了,“我隔壁有一间大一点的房子,没人住的,你们要是不嫌弃,委屈着住下吧,权当替我看管了。”

“那怎么好麻烦您……”

“这是哪里的话,要不是你们帮我,我这老命都丢了。”老妪宽慰地笑笑。

“这是哪里的话……”吴三更结结巴巴地说,看着心上人。乌龙女坐在床边,抿着小嘴偷偷地笑,她的心思全写在脸上了。老人看在眼里,却把眼睛闭上了,她的痛苦是显而易见的——吴三更过了很久才明白,他们的亲密让老人油然念及死去的丈夫,不知不觉中,八年过去了,记忆却比从前顽固了,抹也抹不掉的情景—一幕幕令人忧伤,老人把它们重新藏了起来,放在心窝的最深处。原来她以为她是能忘记的,这个黄昏她才明白,她错了,她永远忘不了的,也不应该忘的。人一旦上岁数,最怕的就是摔了,所幸老人的伤势不重,在家调养一些时日就能自由活动了。

一个月后,吴三更搬入“新居”。

现在,屋内的摆设仍和从前一样,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朝南是阳台,四面镶着铸铁的花纹,乌龙女建议用帘布将房间一分为二,里面是床和工作间,外间是活动室。窗户朝北,黄昏时,半天的晚霞染得整块玻璃一片彤红。老妪是南方人,所用的家俱都是从家乡运来的,线条简洁,做工精细,一派古色古香的气韵。书厨内摆满了她丈夫生前的藏书,吴三更搬来后,老人便将书收到一只木箱里,放在自己的床下。她说这些书留在屋里不吉祥,有几次想烧毁的,看着很可惜,一直就没动,多会她“走”后再烧吧。老人的语气悲凄凄的,眼神内敛,慢慢移着步子,身上飘着一股淡淡的檀香。一个月里,他和老人难得见上几面,老人早睡早起,一整天都在“老人协会”,而吴三更白天上课,晚上,校里的活动多,朋友聚会或是舞会,听教授演讲或跟乌龙女看电影,深更半夜才回来,隔壁早就灭了灯,四下里死静,吴三更躺倒便睡了。后来,他说一个人孤单,把乌龙女叫了来,俩人亲热一番后,便在床上闲聊。时间翻得真快,一个初秋的早晨,老人告诉三更,她要回家乡一趟,可能过些日子才能回来,要他照看她的绿鹦鹉(黑金鱼已经死了)。她只把院门的密卡留给三更,她的卧室谁也没去过,乌龙女对此颇感好奇,吴三更想起锁在箱里的藏书,突然觉得一阵恶心。

屋子空了,绿鹦鹉也死了,他离开这几天,桌子上积了一层薄薄的尘土,窗子忘记关了,他知道,也许是那种空荡荡的感觉,使他觉得被抛弃在一个生产过爱情的房间里。他一闭上眼,四周都是回忆,那一阵阵亲密的喃喃低语,在耳边,在魂牵的梦中。现在,吴三更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风吹动帘布,玄色的,摆弄着不太明晰的光影。吴三更静听了一会,的确没有声音,渐渐的陷入沉思之中。老人已经离开这么久了,一次电话也没有——这个念头突然击中了他,吴三更连忙下了床,打开录音电话。

“吴三更,我是江南,他们到处找你呢,同学们都很挂念你,赶快回来吧。”

“吴三更同学,我是校务主任,我想尽快与你取得联系,听到电话后,请速到校务办公室……”

“吴三更呀,我是毛毛,我们见过的,约定的日期快到了,我等你哟……”

“啊……三更……我很好,在一家生物研究所工作,薪水很高……我不生你的气了,上次都是我不好……不说了,我的电话号码是87454343,有事联系,好吧,再见。”

“嗨,我是‘酸头’,‘萍姐’出事了,我他妈正找你呢,快给我回话!”

“喂,是三更吗?喂?喂?怎么没人接呢……”

“您好,我是‘三和外卖”,需要快餐服务,请拨电话77699999……“

“……”

吴三更按下“s”键,重新钻到被子里。几天来的一幕幕在他的脑海里一一闪过:带血的床单、毒品、挨揍的尼克、迷幻药、蝴蝶的耳环、的体毛、高跟鞋、沙沙的艳唇、铝制的双耳锅、火苗、瘫软得一堆泥似的下半身、燃烧的欲火(女人胡乱吃了几口水果,一把抓住那根油光光的黑物直塞进去,双肩跟着抖动起来)、沙沙含着男人的器官,一个劲往嘴里吸体液、屋内热气腾腾(你恨不得扒开皮毛,用长长的指甲撕开血管);蛋黄的果酱、亲吻、舔、一个人将浸了香水的烟头塞进嘴里、女人剥光了身体(|乳|房下垂,积满了脂肪的肚皮)、面包和小酥饼、葡萄酒、褐色的荫部、金属的敲击声、雾、亮光、醉了(沙沙服了迷幻药,趴在茶几上低语着)、的性玩具、奶酪、硬梆梆的荫茎、痉挛的手指、抚摸、遍地的烟蒂、口水、口红、沙发上赤条条的搂抱(将苹果皮涂了女人一身)、嵌入(抽动得愈快,他愈加亢奋,快感随着血液流遍全身,直达太阳岤深处)、交错(门被打开了一点,两个女孩比划着走过去,她们穿着紫红色雨衣。一个男人跳着走,躲避着泥泞和水洼,他的伞是黑色的。有一只躺在石板上的死蛾子,灰褐色,已在水里泡了很久,有一天他折了一朵绢花,要是丢在水池里,它和死蛾子是一样的吗?屋外朦胧一片,雨声细得几乎听不到,他的肺叶和声带都是湿漉漉的,像被浸过。那是一所白色的纺棰形房子,油漆大都脱落了,象一艘待修的潜艇,上面用黑色的油漆标明:u-571)、重叠(一只有着硬壳的昆虫落在白杨树上,又被雨水打了下去……还有窗下的低语声,男人趴着女人,轻声地笑,弄得屁股一颤一颤的……天色愈发短了,他垂下胳膊,床外,空气粘稠得要命,他伸手动了动,关节和筋络像被胶住了……不知是谁的脚步声,枕边是女人的饰物,或是一张白纸,他半闭着眼睛,看得不太清楚,房间里也是一样,雾蒙蒙的,像生了一层霉菌……手链、眉笔、眼霜、睫毛夹、钱包、面巾纸、梳子、唇膏……它们的样子都很奇怪,一个个张着嘴,想说点什么,可说不出,一直就那么张着,等着你用手指的插入来补偿……)、(蝴蝶望着外面的雨水说:

“我已经完了,身上的肉没了弹性,谁知道什么时候死呢?反正也烂了,倒不如一点都不去想——)、(他坐了起来,点了一支香烟,目光茫然,似乎看了她一眼,又把目光缩回到雨里了;烟圈悬在空中,无力而苍白)、(也许是梦吧,弧形的玻璃片映着开始放亮的天空,天空下面是一条幽长的走廊,远处是林荫道和居民楼;他出神地望着窗外,西子在他少年的梦里,她刚冲了澡,换了一件白色连衣裙,发卡是彩色的,头发朝后拢着,她的目光清澈而透明,微微波动着向他移来……)、(接着,在一个浅浅的灰池中,有许多东西浮出来……谁的脚尖还有热气?这是初次,初恋的初次,他们紧紧依偎着,体察着对方一丝一毫的动静……或许是没有的,所有的热气都逃逸了,踝骨那儿冷冰冰的,他们抱在一起,相互吸吮对方的隐秘部位,他的膝盖触到她的小腹,舌苔上沾着烟草的苦味……她说抽的香烟是另外一个牌子的,她不想让他知道,她的神秘已被缝了好几遍,败絮其中……西子侧过身体,把她的后背对着他,他的感觉像在捕捉一只饥饿的苍蝇,无关紧要的情绪总缠着他,让他的发泄无从说起……回家的路上,他在报亭上买了一本少女杂志、一包香烟。”哎呀,你们是约会吧。“老妈子递烟时,眼睛盯着他俩,脸上堆着奇怪的笑容。

西子转过身,她的白裙宛若一朵阳光催开的花瓣,浅浅的内衣轮廊、发育良好的的臀、光洁的手臂、耳廓上发亮的茸毛、细嫩的脖颈、还有从身后可以瞥见的|乳|房的暗影——都令人心神摇动……)、(后来,乌龙女开放得像一条剥鳞的青鱼,浑身上下都让他看了个仔细,他们无聊时,一根根数着对方的腋毛,或者把嚼了一半的口香糖吐到对方嘴里,他喜欢她咬着他的舌头睡觉,或者让她钻到他的肚子上,弄得他浑身燥热……盛夏的午后,热浪逼人,老妪已经走了,他们一整天蜷在房间里,把空调开到18度,像把春天搬到了床上,他像从前那样,希望从她白暂的皮肤下吻出许多惊艳的花来……有时候,他将熟睡的她悄悄捆在床上,他喜欢看着她挣扎,假如把她的眼睛和嘴巴蒙住,只留两个鼻孔,那多有趣呀……同时,他们谁都不清楚,烦闷暗暗逼来,他并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她也不明白,他们有了不顺心的争吵,吵完了便搂在一块继续睡……他不能原谅他对她的粗暴,可他并不能时时控制自己,她非常害怕,瑟瑟发抖,有一次在墙角蹲了一个上午,他手都没伸一下,他事后才觉得可怕,她说他们的爱情已经结冰了,曾经或者一度令他们动情的夜晚再难寻觅,仅仅一年多时间,爱情就成了这样,或者没有了?疏离既已存在,亲密也变得相当陌生了,他们像是一对习惯了春日的候鸟,一旦看到冬日的雪原,领略了冬的风景后,原来的春日竟成了一道生存的障碍。

渐渐的,她对x爱失去了兴趣,她觉得萌动的g情不能仅仅停留在一个生命体内,它是开放的,正如恋爱时她所希望的那样,一闻到季节的花香,她的心扉便敞开了,贪婪地附在他强有力的臂膀中——现在,又一年的春天到了,她采完了他的花粉,她需要新的补充,在她还没有下定决心之前,他的施虐成了一剂催化药,她回忆着爱的甜蜜,同时反省她的失误,把他的失控看作一个毫无反悔的愚蠢之举。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来的次数越来越少,她有了新的动向,再说毕业在即,她有必要选一个薪水高、适合自身发展的职业,他相信她找到了——他在录音电话里听到了乌龙女的选择,无疑,这是某种表白,一种自我确认之后的自我认同,这需要别人的参与,特别是一个曾经施暴于她的人。)、(将要失去她时,吴三更差一点失声痛哭了——他找不到有效的办法挽回他们的爱情,毕竟,他们有过灿烂的日子,有过舔吸般的亲近,有过夺命的初夜,有过和谐,有过g情互通的颤栗,这一切不应因他的过失而消失——他向她忏悔了,忏悔他不应该让她赤裸着蜷在墙角,忏悔他不知珍惜的鲁莽,不知分寸、毫无节制的侵害——他都做了,可是,她的心铁了,她的样子漠然而无心,丝毫不为他内心的绝望感动——即使被廉价的同情心唤醒,她也应当还以微笑,以此表达某种关注或是谅解。

很久之后他才发现,他并不了解她的情感,东西一旦到手,他便忽视了它的所属及所用,他会像那些几十年里犯同一个毛病的人一样,把它放在一个根本无用的地方,或者干脆扔掉它——碎了,任何的补救都无济于事,天衣无缝,原本的那件“天衣”完全可以当作小孩子的尿布了……)、(墙外的槐花又开了,他蹲在地上,等着小鸟飞下来……屋子空了,后来,鸟儿飞走了,枝桠间空荡荡的,树叶也飞走了,广播塔矗立着,楼群在暗蓝的天幕下伸展开,一个个洞口吞没了出入的人流……他重新回到自己的世界中,孤独而无奈,以噩梦对抗着遗忘,以痛苦对抗着懊悔,轻灵的鸟儿再不会回到他这里,到处是碎石和粉末的遗渍,几天来,他的寻找也是失败的,那张神秘的字条完全改变了他和他周围的世界……等待他的,会是什么呢?渐渐的,吴三更迷失在一幅幅闪烁不止的画面中……)……

第二天一早,吴三更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他懒懒地躺在床上。过了一会,门开了,脚步声由远而近。吴三更受到了惊吓,腾地坐起来。

“你们是怎么进来的?”“问训处”的两人已来到床前。吴三更披了件衣服,下半身还在被子里呐。

“跟我们走吧——”秃顶男人扬了扬手里的钥匙。那个叫“毛毛”的女人站在他身后,她的脸被男人挡住了,吴三更以为是光线的原故,他开了灯,这才发现窗帘一直是拉开的,外面,天还没大亮呢,揉了揉眼睛,女人的身体也露了半截,是一条棕色的长裤。

“抓紧!快一点!”男人几乎命令一般说。

“喂,老兄,我还没穿裤子呢。麻烦你……”

秃顶歪在一边。这次,轮到女人发话了。

“当初,我可是警告过你,2o号之前不能离校,可你是怎么做的?你逃跑了,对不对?”

吴三更紧张地搓着被面下的双腿,心里盘算着该如何撒谎。

“我需要女人!”

“狗屁!你回家了!”秃顶喊道。

“我的女人失踪了,你知道吗?我想她可能回家了,我找她,怎么啦?”吴三更说着,心里却嘀咕着他们怎么又知道了呢。他们为什么没有拦住他?或者在某个地方抓他回来?现在竟然像对待犯人似的拷问他,隐藏的不安此刻疯狂侵占了他的思维,他的腋下微微有些出汗了。

“女人?谁是你的女人?!”

“这是我的隐私,你们无权知道。”

刚刚沉默的女人说话了。“在我们这里,没有隐私,一切都是公开的——”

吴三更终于找到了话柄。“没隐私?那我问你,你一礼拜做嗳几次?有几个男人跟你上过床?有没有他?”——吴三更指了指秃顶。

男人瞪圆了眼,两只拳头握得铁紧。要不是女人拦着,他早就动粗了。

“好,好,我在这里不跟你计较。”秃顶喘了口粗气说。

“那我告诉你,我一天一次,一共跟17个男人上过床,不包括他。”女人说。

“你们俩真会演戏。好吧,你们回避一下,我要穿衣服了。”事已如此,吴三更只好避其锋芒了。

秃顶哼了一声,甩开隔间的帘布。女人平静地看了他一眼,也出去了。吴三更穿好衣服,来到外间。男人走上来,告诫他身上不要带任何东西,包括钱和手机,更不要设法和同学或者朋友联系,一切都是徒劳的。

“怎么啦?我是进监狱吗?给我剃光头得了,再给我带一件印着‘囚’字的衬衣,要不,拿个手铐来,再把我的头蒙上,像一条狗似的牵着?你看你们多威风,邻居们来了,一看就知道我是罪人,来啊,来……”

“你有完没完?”秃顶挺了挺胸,“不要以为你在学校有几人哥们就可以胡言乱语,我告诉你,他们一钱不值!听到没有?一钱不值!”秃顶又近了一步,眼珠子死盯着三更,“他们来了吗?一个也没有,他们全他妈的跑光了!谁顾得了你?……”

“别争了,快走吧。”毛毛催促道。

“不是我跟他争,这小子嘴硬,不给他点颜色……”

“我嘴硬?我嘴能比你的话硬吗?”吴三更在外间的沙发上坐下,掏出一根香烟,点上,“你们要把我带到哪儿?”

“去了自然知道。”秃顶说。

“我现在就想知道。要不然,我不走。”

“你不走也得走!”

“好吧,我倒想看看你怎么让我‘不走也得走’。”

秃顶刚要靠近,吴三更突然拉开茶几下的抽屉,亮出一把长柄水果刀。

“吴三更同学!”这时,女人说话了。“我们这么做,一来是为了寻找你的父亲,二来是为了你的健康,我们是在帮你,你知道吗?你不但不为所动,还要拨刀相抗,有这个必要吗?假如我们真想抓你,一把水果刀能阻止得了吗?”

“你们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你是x—4大学自动化系的一名学生,这也是我们的工作,请你配合。”

“可是……”吴三更想起在‘迷春院’遇到西子的情景,他想提及,但又觉得这和他们的工作毫无瓜葛,他们的到来是和父亲有关的,他尝试过寻找父亲,可没有结果,或许他们可以做到,据他看来,校方似乎掌握了他的一举一动,可父亲为什么一直没有消息呢?更令人疑惑的是,他自己的生活和周围的环境一下子改变了许多,虽然他仅仅是出于某种不祥的预感,可这毕竟很真实地感觉到了呀。

“你还有什么疑问吗?”女人问,表情柔和。

吴三更不知如何应答,一时语塞。

“对,你刚才也问了,关于去处,是这样的,我们先把你送到学校,然后是‘东方红医院’,如果顺利的话,明天就能回来,明白了吗?”女人说完,站了起来,一边整理弄皱的衣服,一边注视着他。门外,天已大亮,薄薄的雾气渐渐散开,淘气的鸟儿又在枝头蹦来跳去了。

吴三更锁了门,心情沉重地下了楼。一辆黑色轿车早在那儿等候了,三个人进了车,吴三更顺手拿起座位上的一张报纸,第四版的一条消息吸引了他的目光:

本报讯:昨日,警方在“平桥渡口”发现一具女尸,这是迄今为止发现的第十具尸体。经法医确认,该女尸年龄45左右,有乱交史,身患数种疾病,疑为自杀。

吴三更叹了口气,把报纸翻到第三版,刚读了几段,他抬头时,发现轿车正驶向一条陌生的街道。落叶飞舞,扬起的灰尘淹没了两边的风景,一对情侣正掩鼻倚在一棵榕树下。

“我们要到哪儿?”他问。

“我记得,你好像说过没有女朋友的,你又在撒谎。”毛毛拿过他手里报纸,团起来扔到座位下。

“我说过吗?”

“说过。”

“噢,我忘了。”

吴三更闭上眼,一副仍未睡醒的样子。

第二十六章

过了好久,吴山才从地上爬起来。

他觉得自己也像死过一般,四肢和心脏异常冰冷,特别是握着匕首的那只手,不停抖索着,上面的血迹摇摇晃晃。吴山勉强直起身,倚靠在少女的肢体旁,恐怖感消失了,他现在只觉得寒冷。

摄影师大张着四肢,流了一地的血,戳烂的衣服和皮肉混和在一起,吴山觉得摄影师的肠胃都出来了,一种致命的血腥味刺激着他的嗅觉,他的胃里翻江倒海,好像被捅死的是他,而不是摄影师。吴山拚命按住胃部,歪在一边呕吐起来。他吐尽了从早晨到到晚间所有的消化物,褐色的裹满粘液的异物从喉间一涌而出,倾刻间抵消了血水的颜色。最后,胃里已经没什么可吐的了,可它仍在抽搐,可剩的那点酸水也出来了。老人再一次挣扎着站起来,因为坐久了,他感到头晕,地板跟着晃动。展览厅的灯熄了,他擦净嘴唇,来到清洗房。

洗了脸后,他的心情才稍稍放松。镜子里,他的神情十分疲倦,极度的紧张几乎让他认不出自己。重要的是现在,吴山给镜子中的自己打气,现在看来,他的任务基本完成了,摄影师已死,这间房子只有他一个活人,他完全可以自由地安排它们,随意处置,甚至销毁。想到这里,吴山来到冷藏室,找了一个没有标签的金属柜,可惜距离地面太高,吴山一个人无法将尸体搬进去。他选了一个最下方的,将摄影师的尸体拖过来,翻空了他的衣袋,把钱包、钥匙、手机和一包香烟塞进自己兜里,其它东西一并扔进马桶。这样,他做完的时候,身体微微出了汗,这点珍贵的汗液让他恢复了理智,他觉得他是在工作,而不是在杀人。望着裹在塑料袋里的摄影师,吴山最后才想到血迹斑的衣服,他又匆忙退出抽屉里的尸体,扒下摄影师的西服、衬衫、领带、内外裤、袜子、皮鞋、金表,最后,他设想了一下,把金表放在死者头边。

“这是遗物。”他想。

尸体处理完后,吴山到清洗房找了几个塑料袋,其中两个套住自己的双脚,另一个用来装死者的衣物,他先用清水将那一大片地板洗净,再用拖把拖干,仔仔细细察看了几遍,这才放心地脱下黑手套,扔进马桶,跟着换了一副新的。这一阵折腾下来,他累坏了,坐在凳子上歇着,一边想着还有没有遗漏的细节,然后,他打开钱包,一共五百多,这够他几天的开支了。身份证、名片和信用卡都塞在塑料袋里,后来,他把手机也扔了进去。稍稍平静后,吴山点了一根香烟,低着头,慢慢吸着。

“听说,死人是有灵魂的——”吴山看了看四周,希望有点异常,可灯光依然亮着,除了咝咝的吸烟声,空气静得出奇。“也许它在看我呢。”吴山想,心里突然感到愧疚,可这想法并没有持续多久,另一种极度不安的噪音干扰了它。在冷藏室,虽然死亡的方式不尽相同,但有一点是肯定的,这就是他们的死因,估计某些人的死亡与这个人的存在有相当大的关系,比如那个叫“木兰”的女孩。欲望一旦达到它爆发的临界状态,与它对立的一切都可能成为它的附庸,或者诱因。“它在看着我?”吴山想,心里一阵发毛,“都说‘阴阳有别’,既然是亡魂,应该是触摸不到的吧——”吴山伸了伸手,看着烟雾在他的掌心上方缓缓移动。“不要怪我吧,有一天我死?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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