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诛仙 (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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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9 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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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单靠着山壁的间屋子,中间条小路青砖铺地,通向房门,两旁都是草丛,只看看去似乎并没有人认真打理,许多地方已经生了野草。与外面禅室不同的是,这间屋子的房门上,还挂着块颇为厚重的黑色布帘,而除了这个门户,屋子上似乎并没有多开其他窗户之类的出口。

鬼厉望着这间平凡而普通的小屋,喉咙中阵干渴,双手却是不由自主的握紧了。他向普泓上人望去,却只见普泓上人的脸上,竟也是十分复杂的神情,似惋惜,似痛苦,言难尽,而他也样的,正望着那间小小门户怔怔出神。

时间,竟无人说话,片寂静中,只有身旁野草丛中,不知名处,传来低低的虫鸣声,不知道在叫唤着什么。

良久,普泓上人轻轻叹息声,道:“我们进去罢。”

鬼厉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下,低声道:“好。”

普泓上人缓缓走上前去,伸手拉开了布帘,吱呀声,推开了房门。

幽幽声响,来自门户上的转子,也不知道有多少时日没有人推开这扇门了,沉重而凄凉。

股寒气,陡然从屋内冲了出来,尽管鬼厉还站在门外,但被这股寒气冲,以他这等修行,竟然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这小小屋子当中,竟仿佛是天下至寒之地般。

鬼厉皱了皱眉,有些犹豫,便在这个时候,普泓上人的声音从布帘后头传了出来,道:“小施主,进来罢。”

鬼厉深吸口气,甩头,伸手打开布帘,大踏步走了进去。

布帘缓缓落下了,房门再次发出吱呀的凄凉声音,轻轻合上。小小院子里,又次恢复了平静,法相的身影从前方慢慢走了过来,望着那间平实无华的小屋,口中轻轻念佛,却是弯腰拜了拜,脸上神情肃穆而庄重。

布帘放下,木门合上,因为没有窗户,屋子里登时片黑暗。

刺骨的寒意,瞬间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似乎无数冰冷钢针,要刺入肌肤样。鬼厉大病初愈,时又打了几个冷战,不过他毕竟不是凡人,体内真法几个运行调息,便慢慢适应了过来。饶是如此,寒意虽然无法入体,但那股刺骨冰冷,依然极不好受。

这须弥山上的小屋,竟似比极北冰原苦寒之地更为寒冷。

鬼厉心中惊愕,正在惊疑不定的时候,只听见自己身前普泓上人口中低低叹息声,道:“师弟,我们来看你了,这个人,你想见很久了罢”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异样的情怀,房间内的寒意突然竟是又冷了几分,几乎可以将人的血液都冻做冰了。然后,缕微光,白色中带着微微银光,缓缓从普泓上人与鬼厉的前方,小屋尽头处,亮了起来。

那光芒轻盈而如雪,先是缕绽放,随后在光线边缘处又慢慢亮起另道银白微光,却又与之靠近,融为体,接着道道的微光先后亮起,逐渐看出,是个尺见方左右的圆盘形状。

那光芒柔和,纯白如雪,光线升不过尺来高,尽头处竟似乎化作点点雪花,又似白色萤火,轻轻舞动,缓缓落下,几如梦幻。

随后,那缕缕光线,缓缓融合,渐渐明亮,鬼厉与普泓上人只听见这屋中突起声轻啸,清音悦耳,那白光大盛,瞬间散发光辉,照亮了整间屋子。

那个瞬间,普泓上人低首颂念佛号,而鬼厉,却在顷刻间,只觉得全身的血都冻住了,再也感觉不到丝毫的暖意,甚至于,他连自己的心跳也感觉不到了,似乎在瞬间也停顿了下来。

他只是如根僵硬的冰柱般站在那里,呆呆地望着那光芒深处,脑海中再也没有丝的其他想法,只回荡着两个字:

普智

幽光如雪,灿烂流转,从个纯白如玉的圆盘上散发出来,同时冒着森森寒意。而在那尺见方的圆盘之上,赫然竟盘坐着个人,正是改变了当年张小凡生命运,让如今的鬼厉刻骨铭心的人普智。

远远看去,普智面容栩栩如生,虽然肌肤看去苍白无比,并无丝毫的生气,但仔细观察,竟没有任何干枯迹象。甚至于,他依然是当年那个张小凡记忆中慈悲祥和的老和尚,竟没有丝毫的改变,只是在神色之间,更多了丝隐隐的痛苦之色。

除了身体。

普智的身体不知怎么,竟是比原来整个缩小了倍之多,也正因为如此,他才能盘坐在那个纯白寒玉盘上,想来这屋子之中寒气袭人,却又并未看见有堆放冰块,多半原因也就在这件异宝上了。而想当然的,普智遗体竟然能保持这么久,多半也是靠这异宝之功。

只是,鬼厉脑海之中却再也想不了这么许多,那个端坐在玉盘之上慈悲祥和的僧人,却分明是深深镂刻在心底,十数年来,竟没有丝毫遗忘。

是恨么

是恩么

他脑海中时而空空荡荡,时而如狂风暴雨,雷电轰鸣,千般痛楚万般恩怨,竟时都泛上心间

那个慈和的僧人,是救了他命的人,是教他真法待他如子的人,可是也正是这个看似慈悲的僧人,毁了他的生,让他日夜痛楚,如坠地府深渊

恩怨交缠,本以为只在心间,却不料今时今日,竟再见了他的容颜。

鬼厉心神激荡之下,竟是有些站立不住,头晕目眩,身子向旁边倒去。便在此时,只温和带着暖意的手从旁边伸来,扶住了他,同时熟悉的股气息,正是佛门真法大梵般若,从那个手心传来,浑厚无比,将鬼厉心头冲盈激荡的血气缓缓平服下来。

“阿弥佗佛,小施主,你不要太过激动,保重身体要紧。”普泓上人平和的声音,从旁边轻轻传来。

鬼厉如从梦中惊醒,咬牙,深深呼吸,放开了普泓的手,重新站直了身体,然而,他的眼神,却从来没有离开过普智的脸庞。微光中,普智祥和的脸上,那丝痛苦神色,仿佛更是深邃了。

普泓上人在旁,仔细端详着鬼厉,在他眼中,这个年轻人此刻痛苦而多变的脸庞在微光中变幻着,此时此刻,鬼厉仿佛再也不是那个名动天下的魔教妖人,而只是他眼中个痛苦的凡人,就像是,多年前那个少年。

他轻声叹息,目光沉沉,转头向前方普智看去,缓缓走上前,凝视着普智的脸,低声道:“师弟,你生前最后遗愿,做师兄的已经帮你做到了,师兄无能,当年救不了你。恶因出恶果,自债需自尝。这是你当年自己说的,愿你早日放下宿孽,投胎往生。阿弥佗佛”

他合十对着普智遗体,行了礼,然后径直向外走了出去,临将出门的那刻,他淡淡道:“小施主,我想你也是想和普智师弟单独呆会罢。我在前面禅室之中,你若有事,过来找我即可。”

鬼厉没有说话,似乎充耳不闻,此刻他的眼中,只有那个微光中的普智僧人了。

普泓上人叹息声,拉开门掀开门帘,走了出去。屋子之中,片寂静。

鬼厉慢慢的,慢慢的移动脚步,点点向普智走了过去。他像是在恐惧什么,有些不知所措,明明他曾经那般的切齿痛恨,可是为了什么,这个时候,他心头竟是涌出无限伤悲。

那个人,安静地坐在那里,没有丝毫的生气,却又仿佛直在等候什么的样子,甚至在他带着痛苦之色的脸上,似乎更有份渴望与期待。

鬼厉慢慢走到他的身前,盯着普智,双手慢慢握紧,指甲都深深陷入肉里,可是最后终究还是松开了。他像是失去了倚靠,身无力,就这般,悄无声息地跌坐在地上,坐在普智的身前,言不发。

微光闪烁,照耀着普智和他,两个人的身影

光阴,在这间屋子里停顿了,时而倒流,时而跳跃,却终究不改的是两个怎样的心灵

纵然是颗还在跳动,颗已经寂静

“咚咚咚咚”

晨钟,再次的敲响,回荡在须弥山的每个角落,悠悠扬扬,将人从梦境中唤醒,却又有种能将人从凡尘俗世里带走的滋味。

须弥山顶,小天音寺,寂静禅室之外,响起了敲门声音。

普泓上人扬眉,随即微微摇头,叹息了声,道:“是法相么,进来罢。”

法相应声而入,走过来向普泓上人行了礼,看他脸上,却似乎有丝担忧之意,道:“师父,已经整整过了日夜了,张施主他到现在还没有出来。”

普泓上人摇了摇头,道:“宿世孽缘,世情仇,哪里是这么容易看的开,放得下的”

法相合十,低声道:“是。”随即皱眉,向普泓上人道:“师父,我是担心小屋之中有玉冰盘在,虽然可以护持普智师叔法身不朽,但至寒冰气,却对常人大大有害。而且张施主他重伤初愈,又是心神大乱痛楚不堪,万要是落下什么病根,我们如何对得起普智师叔的临终交代”

普泓上人淡淡道:“无妨,我昨日已用大梵般若护住他的心脉,再加上他本身修行,寒气虽毒,料想已无大碍。”

法相听了,这才松了口气,合十道:“原来如此,弟子也放心了。”

普泓上人点头,同时向法相看了眼,道:“我看你对这位张施主十分关怀,虽然有当日你普智师叔临终交代,但于你自己,似乎也对他另眼相看罢。”

法相微笑道:“师父慧眼,的确如此。”说着他似回忆起往事,叹息声,道,“不瞒师父说,自当年与张施主初次见面到如今,已是十年光阴匆匆而过。十年来,弟子佛学道行或有小进,于人生世却如婴儿行路,几无变化。惟独这位张施主,观他这生,惊涛骇浪,波澜起伏,大悲大苦,恩怨情仇,佛说诸般苦痛,竟是让他尝尽了。”

普泓上人微微动容,合十轻念了句佛号。

法相又道:“弟子也曾在夜深未眠之时,想到这位张施主,亦曾以身相代,试想这诸般苦痛发生在弟子身上。可惜弟子佛学终究不深,竟是怖然生惧。佛说肉体皮穰,终究不过尘土而已,惟独这心之道,重在体悟。每每念及此处,想起张施主生坎坷,如今竟尚能苦苦支撑,弟子委实敬佩。”

说到此处,法相突然神色变,却是向普泓上人跪了下来。普泓上人怔,道:“你这是为何”

法相低声道:“师父在上,弟子修行日浅,于佛法领悟不深,偏偏对张施主这样人物苦于心魔,委实不忍。愿请恩师施大神通,以我佛无边法力,渡化点拨于他;以佛门慈悲化他戾气,使他脱离心魔苦海。这也是大功德之事,上应天心仁慈,下也可告慰过世的普智师叔。师父慈悲”

说罢,他双手伏地,连拜了三拜。

普泓上人摇头叹息,长叹道:“痴儿痴儿你可知你这般言语,反是动了嗔戒。再说了,非是为师不愿渡化此人,而是他多历艰难,生坎坷,时至今日早已经是心志坚如磐石,非寻常人可以动摇其心。正所谓佛在人心,众生皆有佛缘,将来沦入苦海,亦或回头极乐,全在他心中念,我等并无法力可以施加于他了。”

法相缓缓站起,低首合十,面上不免有失望之色,但还是低声道:“是,弟子明白了。”

普泓沉吟片刻,道:“你还是到后面小屋里去看看他罢,虽然屋内寒气应该没事,但以他现在的身子,日夜水米不进,总也不是好事。”

法相应了声,定了定神,向屋外走去,正拉开门想要出去时候,突然只见门外竟站着个,阳光从那人背后照了进来,那人面孔竟是片阴影,时看不清楚面容。

法相吃了惊,向后退了步,这才看清竟是鬼厉不知道什么时候竟来到了这屋外门口,悄无声息地站着。日夜不见,鬼厉看去似乎并没有什么倦容,但脸色已然变得十分苍白,双眼中满是血丝,怕是这夜都未曾合眼。

看到是法相的时候,鬼厉嘴角动了动,慢慢向着法相点了点头,法相怔了下,合十还礼。鬼厉随即慢慢走了进来,站在普泓上人的对面。

普泓上人依然和昨天样,盘坐在禅床上,手中持了念珠,不断转动着。看见鬼厉欲言又止,他却也不奇怪,淡淡对法相道:“给小施主搬张椅子,另外,你也坐下罢。”

法相答应声,拖了张椅子过来给鬼厉坐了,自己也坐在旁。

普泓上人沉默了片刻,道:“你现在有什么话要问我的,只管问好了。”

鬼厉目光似乎有些游离不定,仿佛他的心境竟然到现在还没有平服,半晌之后,才听他低声道:“你们天音寺为什么要救我”

普泓上人合十道:“凡事有果皆因有因,施主有今日坎坷境遇,多有天音寺普智师弟当年种下的恶果,既如此,天音寺便不能见死不救。”

鬼厉哼了声,道:“你们这么做,也不怕青云门和你们翻脸”

普泓上人微微笑,道:“怕。”

鬼厉听了他如此直白,倒是吃了惊,道:“那你们还”

普泓上人摇头道:“天音寺与青云门世代交好,历代祖师都有训斥,不可随意毁坏。所以我才令他们将身黑衣包裹,不露痕迹将你抢了回来。”

鬼厉冷笑道:“青云门中高手如云,万你们要是暴露踪迹呢”

普泓上人淡淡道:“我令他们藏匿踪迹,是为两派和气着想,不愿正道两门横生龌龊,这才行此下策。但若果然意外,那也没什么,为救施主你,说不得也只好翻脸了。”

鬼厉盯着普泓上人,沉声道:“你们到底为了什么,要这般不顾切的救我”

普泓上人这次,却沉默了下去,鬼厉却也没有追问,只是盯着他。良久之后,普泓上人长叹声,道:“你想不想知道,当年普智师弟垂死之际,挣扎回到天音寺之后直到过世的那段事情”

鬼厉身子震,时竟说不出话来,看他眼中痛苦之色,仿佛是内心中又是番惊涛骇浪,最后,他低声说道:“想。”

不知怎么,他的声音有些嘶哑。

第七章 孽缘

“那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可是在我脑海里,却好像还是和昨天发生的事情样,那么的清楚明白,点都没有忘记。”普泓上人的声音平和而缓慢地飘荡在屋子之中,开始慢慢述说往事。

“我记得很清楚,那是个阴天,阴沉沉的。那天从早上开始,我就觉得有些心绪不宁,却又说不上到底哪里不对,连我向做的功课都忍不住为之分心了。这种情况很少见,我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所以那时心情不是很好。”

“就这么,直到了傍晚,耳边听着暮鼓想起,眼见天色渐渐暗了,我才好了些,那个时候,我不过是觉得多半是我修行不够,时分心而已。不料就在那天色将暗未暗的时候,突然,我听到天音寺寺门处传来声尖声呼喊,”说到这里,普泓上人转过头,看了看法相。

法相点头道:“是,那时正是弟子巡视山门,突然间竟是在寺院门外不远处看到有个人昏倒在地,弟子连忙过去查看,不想竟然是普智师叔。”他叹了口气,道:“当时普智师叔神志不清,面容极其憔悴,只有脸颊之上却不知怎么,做奇怪的通红面色。直到后来我才知道,那乃是普智师叔为了暂时续命,服下了奇药三日必死丸的缘故。”

鬼厉听到此处,怔了下,这药丸名称当真是闻所未闻,忍不住问了句:“什么三日必死丸”

普泓上人道:“这种奇药并非用于正途,据说乃是昔年魔教之中个名号叫做鬼医的怪人,异想天开调制出来的。听说只要服了这种药丸,纵有再重垂死的伤势,此药也能激发本身潜力,让你多活三日,并在这三日之中,勉强可以保持正常人的体力。只是旦三日过后,此药却又变做了天下间第等剧毒之物,便是身体完好之人,道行通天修为,也敌不过这奇药的怪异药性,必死无疑。所以才取了这种古怪的名称。”

鬼厉默然无语,普泓上人接着道:“当时我们自然并不知道这么许多,只是我接到法相徒儿急报之后,时真是大惊失色。普智师弟天赋聪慧,道行深厚,在我天音寺中向来都是出众的人物,竟想不到会变成这般模样。当时我立刻让人将他抬了进来,在禅室救治,可是他直昏迷不醒,体内却是气息散乱,非但是中了剧毒,身体也被道行极高的人物击成重伤,竟是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普泓上人说到此处,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十余年,但他面上仍然现出黯然惨痛神色,显然当年这段往事,对他的打击很大。

“那个晚上,我竭尽所能救治普智师弟,但是任我用尽灵药,耗费真元,竟都不能使普智师弟清醒过来,眼看他气息越来越弱,我当时心中真是痛楚不堪。难道我这个师弟,竟是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他身体受到如此重创,便是早几日死了也不意外,只是他竟然强自支撑回天音寺,自然是要在临死之前,有什么话要对我们说,又或是有什么要紧之事,定要对我们有所交代。”

普泓上人说到这里,长叹声,沉默了下来,似乎在他脑海之中,又浮现出当年那段日子,过了半晌,法相在旁低声咳嗽声,轻声道:“师父,当年我直都陪在你和普智师叔身边,不如接下来的事情,由我来代为叙述罢。”

普泓上人默然点头,不再言语。

法相咳嗽声,接着说了下去:“当年我直陪在师父身边,看着师父与普方师叔等人竭力救治普智师叔,但竟都是毫无效果,也是心急如焚。普智师叔往日待我是极好的,只恨我道行浅薄,竟不能为他做些什么。不料,就在我和师父师叔等无计可施的时候,那日深夜,普智师叔竟然是自行醒转过来了。”

“啊”鬼厉扬眉,口中轻微发出了声低低呼喊,随即他迅速控制住了自己,面色再度冷漠了下来。

法相看了他眼,继续道:“当时正是我值夜守护普智师叔,大惊大喜之下,我立刻将师父和普方师叔叫了过来。虽然已经过去十几年了,但是我到现在还记得,普智师叔在那个晚上的脸色,脸死气颓败,但只有面颊之上,竟是如欲滴血般的赤红,实在是可怖。”

“见到普智师叔突然好转过来,师父与我们都十分欢喜,虽然看去普智师叔面色古怪,但时也顾不了那么许多。当时师父他老人家正想询问普智师叔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竟伤到如此地步不料不料普智师叔旦看见师父,他他”法相顿了下,竟是要定了定神。这时,房间中片寂静,普泓上人闭上双眼,口中轻轻念颂佛号,手中念珠轻持转动,鬼厉则是凝神细听。

法相不知怎么,面色有些难看,但终于还是继续说了下去:“普智师叔清醒之后,直比较安静,不料当师父闻讯赶来之后,他见到师父,突然之间,他仿佛受了什么刺激般,整个人都抖了起来,竟是腾的下从床上坐了起来。”

“我和师父以及普方师叔都是大吃惊,只见当时普智师叔面色殷红如血,双眼只紧紧盯住师父他老人家,伸出他只枯败干槁的手,只向着师父。师父他立刻快步走了过去,握住了普智师叔的手掌,正想问话的时候,普智师叔竟然”法相面上闪过丝犹豫之色,向普泓上人看了眼,普泓上人面色不变,依旧是那般闭目合十的样子。

法相微沉吟,接着说道:“普智师叔旦握住师父的手,突然之间,他像是完全崩溃般,竟然如同个孩童模样,靠在师父身上号啕大哭起来”

“什么”鬼厉听到这里,竟是时忘情,愕然站了起来,盯着法相。在他心目之中,那个普智神僧不管干过什么事情,但留给他的印象,哪里会是个如此模样的人

法相叹息声,道:“当时我们三人时也被吓的呆了,手足无措,都不知普智师叔究竟怎么了,竟是如此失常。可是看普智师叔模样,竟是副痛悔之极痛不欲生的神情,我们又不知如何是好。当时只记得普智师叔痛哭流涕,对着师父道:师兄,师兄,师弟该死,竟是做下了滔天罪孽,纵万死,也不能尝补万了”

鬼厉面上眼角猛地抽搐了下,却没有说出任何话语。

法相声音低沉,缓缓又道:“当时我心中震骇之情,委实是无以复加,而看师父师叔的模样,显然也是如是想法。只是当时情况,普智师叔神态痴狂,几近疯癫,我们无可奈何,只得好言相劝,希望他先好好歇息,有事等身上伤好了再说。”

“可是普智师叔却坚持不允,并说道他为了回来天音寺见诸人面,已经是服下了三日必死丸,不出日夜,他必然死去。临死之前,他却有极重要之事告知师父师叔,并有大事托付。若不听他所言,他便是死了,也不得安心。”

“我们听到此处,都是又惊又急,但在普智师叔面前,我们终究无法,只得任他说来。本来我还以为普智师叔重伤之下,只怕神志不清,谁知他这么说,竟是说出了如此个大逆佛心人伦,罪孽无边的恶事来。”

普泓上人低低叹息声,合十念叨:“阿弥佗佛”

法相听了,亦合十行礼颂佛,然后看向鬼厉,望着他渐渐变得铁青色的脸庞,接着道:“普智师叔紧紧拉着师父的手,面述说,面是老泪纵横,我们几个人在旁边听了,却是越听越惊,几至毛骨悚然之境地。普智师叔言道:他为了实现自己佛道参悟体的希望,在数日之前再度上了青云山拜见青云门掌教道玄真人,表明自己看法,可惜被道玄真人相拒。失望之下,他信步下山,来到了青云山下个小村子之中,那个小村子名字叫做草庙村”

“啪”声闷响,几乎同那“草庙村”三字同时想起,却是鬼厉手扶桌子,心神激荡之下,竟是硬生生将桌子角给拧了下来,捏做粉末,从他手掌间细细洒了下来。

法相向那个桌子看了眼,在心中暗自叹息,但口中仍是继续说道:“当日普智师叔走进草庙村,在村子后头间破败小庙之中暂时歇息,无意中看到群少年打闹玩耍,只是其中有两个少年吵闹之后,少年心性竟是不能放开,差点竟是做出丧命的憾事,幸好普智师叔及时出手,算是救了其中个少年。”

鬼厉面上神情再度变幻,拳头紧紧握紧,双眼中,却是明显的出现了痛苦之色。

“普智师叔本来也并未将这件小事放在心头,只是当时天色惨淡,似有风雨将临,便打算在那间破庙中休息夜再走。不料就在那天晚上,便是出了事”

鬼厉的头,深深埋了下去,再不让其他人,看到他的脸色。

回忆如刀,像是深深砍在了他的心间,血如泉涌,不可抑止

法相的声音缓缓回荡着,“是夜,普智师叔突然从禅定中惊醒,发觉竟有个黑衣妖人潜入草庙村中,意图掠走个资质极好的少年。普智师叔自不能坐视不理,便出手将那少年救下,但事情诡异,不曾想那黑衣妖人恶毒狡猾,竟是以这少年作为幌子,其目的反是普智师叔。他在那少年身上暗伏天下剧毒七尾蜈蚣,举毒伤普智师叔,随即趁普智师叔心神大乱,又以魔教妖法重创普智师叔。也就是到那个时候,普智师叔才明白,原来这个黑衣妖人种种毒辣手段,是为了普智师叔身上封印的那枚大凶之物噬血珠。”

鬼厉的肩头动了动,却没有抬起头来,衣袖之间,隐隐传来噬血珠上熟悉的冰凉气息

千般滋味,万中情仇,起涌上心头的时候,你,又是怎样的感触

他默然,无言,只是全身蹦紧,不由自主的,轻轻发抖

“虽然那妖人手段阴险狠毒,但普智师父毕竟道行极深,虽是重伤之身,他老人家依然用佛家之大神通,与那妖人力拼之下两败俱伤,虽然自身重伤垂死,却仍然成功将那妖人暂时惊走。只不过在这个过程中,普智师叔却愕然发现,那人竟然懂得青云门道家真法异术,显然与青云门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在普智师叔与那妖人斗法之时,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缘故,白天里他救了性命的那个少年,竟然也悄悄来到了破庙之中,几番激斗之下,那孩子受了波及,昏了过去。斗法之后,普智师叔将那黑衣妖人惊走,但他也已经油尽灯枯,重伤垂死,不得已吞服下了昔年偶然得到的枚三日必死丸续命。”

“他老人家来自知必死,心神已乱,再不能平静处事,二来又忧虑那妖人日后必定要折返回来杀人灭口,他虽然并不惧怕,但这草庙村里众多村民,却只怕难保不被那穷凶极恶的妖人屠戮殆尽,如此岂非他犯了滔天罪孽。他本有心向青云山求救,但那个妖人却分明与青云山有极深渊源,万山上之后个好歹,自己丧命不怕,岂非又误了众多性命。”

法相面色凄凉,似乎也为当年普智所处之绝境而伤怀,叹道:“普智师叔多年之前,曾在天下游历,在西方大沼泽无意中收服了天下至凶异物噬血珠,他老人家禀上天仁慈之心,以佛门神通**将此凶物镇压,日夜携带身上,以免其祸害世人。只是这噬血珠凶戾之气实乃天生,虽然佛法护体,竟还是悄悄侵蚀了普智师叔的神志。只是平常有佛法护持,看不出来而已。”

“当日,普智师叔面临绝境,自身必死而身旁有连累之人,而他生佛道参悟的宏愿更是看来要化为泡影,不由得心神激荡而大恸,不料,就在那看似绝境之中,他老人家竟竟是异想天开般,想到了另外条异路,来实现他的宏愿。”

鬼厉的呼吸,慢慢急促起来了。

法相停顿了下,慢慢道:“普智师叔竟然想到私下传授个少年天音寺佛门无上真法大梵般若,然后让这个少年想办法拜入青云,如此来,即可实现他生宏愿。当时他对佛道参悟之事耿耿于怀,念及此,便仿佛抓住救命稻草般,再也不肯放弃,随后他权衡之下,便选择了那位被他救了性命的少年,传了他大梵般若的真法口诀,同时对他交代了不可对外人泄密,将他生心愿,都放在了那少年身上。”

“嘿,嘿嘿嘿嘿嘿嘿”鬼厉极度压抑的笑声,在他低垂的脸上口间流淌出来,带着几分凄凉,几分苦涩,更有几分哽咽。

也不知道他是嘲笑普智,愤恨不已,又或是怨怒苍天,自叹命运

法相待他笑声过后,面上浮现出丝黯然,接着道:“诸事安排妥当之后,普智师叔施法让那个少年重新睡去,此刻因为三日必死丸的效力,他体力已经渐渐恢复,原本打算就此离去,在三日之中赶回天音寺,交代后事。不料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想起,青云门收徒甚严,而他为了大事保密,所选那位少年又并非千年逢的那种奇才佳质,细细想来,青云门竟是未必能够将这个少年收入门下的。”

“眼见平生最大心愿又要落空,而自己离死不远,普智师叔心神大乱,加上他重伤之后,佛法修行已然大损,远不如平日,他体内那股被噬血珠侵蚀的戾气,便就在此时此刻,发作了出来,终于做出了无可挽回的罪孽。”

“普智师叔心神动荡之时,被那股戾气所袭,头脑混乱之中,心只知道冥思苦想如何完成自己的心愿。在他胡乱思索之中,竟然想到只要那少年成了孤儿,而且是发生了极大的事故,因为在青云山下的缘故,青云门必定不会坐视不理”

普泓上人面上忽然露出悲伤神色,手中念珠转动速度陡然加快,口中佛号也颂念不止。

“于是”法相的声音,此时此刻竟有些颤抖起来,“普智师叔竟然想到了该该该如何让这个孩子成为孤儿,好让他拜入青云门下。那个时候,他神志已完全散失本性,尽数被噬血珠妖力戾气所控,终于,他慢慢走入草庙村中,开始开始杀人;而见到第处鲜血之后,他已然完全控制不了自己,凶性大发,竟然将草庙村中二百余人,尽数屠戮殆尽,做下了这滔天罪孽”

“够了,不要再说了”突然,鬼厉大声喊了出来,猛地站了起来,在他脸上,已经是泪流满面。

“不要再说了”他声音嘶哑,竟是哽咽不能成声。

法相默然,缓缓低下了头。禅床之上,普泓上人睁开了眼睛,慢慢下了床,走到鬼厉身边,伸出手轻轻抚慰鬼厉肩膀,低声道:“孩子,你想哭想骂,尽管哭骂出来罢。不过当日之事,你终究还是要听完的。”

鬼厉泣不成声。

普泓上人低声道:“等到普智师弟他回复神志,大错已然铸成,站在尸山血海之中,他整个人如五雷轰顶,完全傻了。世功德修行,尽付流水不说,害了这许多无辜之人,如此滔天罪孽,几乎令他撕心裂肺。就在那浑浑噩噩之中,他神志不清地赶回了天音寺,见到了我,所为并非其他,却是向我说明切,言明他所犯罪孽,痛悔之余,恳求我看在百年师兄弟场的分上,为挽回他罪孽万分之,日后不管怎样,只要你有困境,必定要尽力救助。”

鬼厉竭力抑止自己的感情,但竟是无可奈何,数十年从未哭过仿佛直坚强如铁的男子,此刻竟是化作泪人。但见他牙齿紧紧咬住嘴唇,深深陷了进去,嘴角更缓缓流出丝鲜血,竟是心神过于激荡之下,咬破了嘴角所致。

普泓上人面色怅然,道:“普智师弟他交代了这最后的后事,毒性发作,终于是圆寂了。在他临死弥留之际,交代说他的遗骸不要火化掩埋,就用玉冰盘镇护住,留这残躯,希望日后那个叫做张小凡的少年万得知真相,便请他来到此处,任凭他处置这罪孽无尽之躯。鞭苔唾骂亦可,挫骨扬灰亦可,天音寺众僧人,皆不可干预,以偿还他罪孽千万之。”

鬼厉猛然抬头,普泓上人直视他的双眼,面色凝重而肃穆,缓缓道:“我所说的,你明白了罢。当日师弟遗愿,我已替他完成了。如今如何处置,便随你的意思就是。后院那间小屋之中,你意欲如何,只管过去了。”

鬼厉牙关紧咬,目光深深,盯着普泓上人。不知怎么,普泓上人竟不愿与他对望,慢慢移开了目光。鬼厉喘息声音越来越大,胸口起伏,面上神情更是瞬息万变,忽地,他似下了什么决心,霍地转身,大步走了出去,听他脚步声音,赫然是向最后那间小屋走了过去。

法相面色大变,惊道:“师父”

普泓上人缓缓摇头,面上有说不出的沉痛之意,低声道:“随他去吧,那也是你普智师叔最后遗愿。世事多苦,又有几人能看的开呢阿弥佗佛”

他轻轻合十,默默颂念,房间之中,瞬间寂静下来。

静的可怕

第八章 化解

悠悠晨钟,沉沉暮鼓,须弥山沐浴在缥缈云气之中,从初升的旭日到傍晚的残霞,天际风云变幻,白云苍狗滚滚而过,时光终究不曾为任何人而停留。

天音寺雄伟壮丽,雄峙于须弥山上,仿佛位慈悲的巨人望着世间,无数的凡人在清晨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对着佛庙殿堂里的神像顶礼膜拜,诉说着自己或喜或悲的心愿,企求着神明保佑。千万人来了汇聚,万千人散了离别,日复日,从来不曾改变,聚聚散散般的岁月。只有那庙中神佛金身神像,殿堂前不灭明灯,袅袅烟火,看尽了世事沧桑。

鬼厉,又或是当年的张小凡,再次进入普智神僧法身遗体所在的那间小屋,又过去了日夜,在这中间,那个小屋之中没有丝毫的动静。普泓上人间中曾经到过屋外小庭院中,驻足良久之后,又在叹息声中离开。只有法相自从鬼厉进入那个房间之后,他就直站在屋外庭院之中,以出人意料之外的耐心守候着。

谁也不知道,法相为什么要站在这里,但是包括普泓上人在内,其他天音寺的僧人都没有开口向他询问,而法相也直就这么孤单而坚持的站着,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残阳如血,映红了西边天际的晚霞,远远望去,云彩的边缘上似还有层细细的金光,十分美丽。天地美景,其实本在身边,只在你看与不看,有心与否的。

法相眺望远方晚霞,怔怔出神,站了日夜的他,清秀的脸上似乎没有丝毫的疲倦之意,反是清澈目光之中,闪烁着深邃智光。

“你在看什么”突然,个声音从他身边响了起来,法相陡然惊,从自己思潮中醒来,却见是普泓上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来到这个庭院里,正站在自己身旁,微笑的望着自己。

法相合十答道:“回禀师父,弟子正眺望西天晚霞,忽有所悟,乃至出神,不知师父到来,怠慢了。”

普泓上人微笑道:“区区俗礼不必在意,倒不知你从那西天晚霞之中,所悟何来”

法相微沉吟,道:“弟子在此站立日夜,夜观繁星而日见青天,至此刻繁华消退旭日东沉,只残留些许余光照耀西天。不觉得心头竟有悲伤,人生如此,光阴如此,天地万物尽数如此,弟子时竟不知生在这天地之间,如此渺小似沧海粟,生有何意”

普泓上人点头道:“你果然有过人之智,徒儿。这天地万物,皆有其本身命数所在,是以虽千变万化,终有其不可违逆天命之道。你能从这日升日沉间领悟到这层道理,已经是很了不起了。”

法相恭恭敬敬向普泓上人行了礼,道:“多谢师父夸奖,弟子不敢当。只是弟子虽然稍有所悟,心头之惑却反而更多更大。弟子不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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