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心间僻静角落,轻轻飘动
他时竟是痴了,夜风萧萧,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等他惊醒过来之时,那少年已经消失不见,地上饕餮似乎也刚刚飞腾上天,与黑暗夜幕融为体,远远传来它低沉的吼叫声音。
小灰窜上了他的肩头,吱吱叫了两声,鬼厉慢慢抬头望天,忽然低声道:“小灰,我总是还要见她面的,对不对”
小灰似乎不大理解,也懒得理会,猴头抬起来也看着天空,似乎还在找寻饕餮的身影。
渐渐熄灭的火堆残烬,逐渐化作了缕轻烟,轻轻飘散,鬼厉与小灰默然站在这深山林间,许久许久,夜风之中,也只隐约传来低低声音。
“总是要见她面”
这场世间浩劫随着时间流逝,情况越发的惨烈,怪兽异族已然杀入中土,百姓死伤惨重,正道派出去查探的弟子多半都就此消失,少数道行稍高的弟子回来,也都身上挂彩,向诸位正派师长报告时,极言怪兽之可怖。
天下间生灵涂炭,正道中人却束手无策,就在这个时候传出青云门天音寺焚香谷三大正派会盟青云山,并邀请天下正道共同对付这场大劫的消息,顿时天下修道中人纷纷向青云山云集而去。只数日之间,青云山附近已经前所未有地聚集了成千上万人,而其中的大部分却都是逃难而来的中土百姓,在他们眼中看来,青云山这些神仙样的修道人物,已经是他们最后的希望。
负责接待的青云门忙的不可开交,越来越多的道友与百姓来到青云,很快青云门通天峰上的客房已经不够住了,只得让其他各脉也开放客房。好在青云门毕竟乃是千年大派,根深业大,最后还是容纳了下来,不过七脉之中的小竹峰脉,因为向来都是女弟子,水月大师性情又怪,便没有对外开放,倒让许多慕名已久的年轻外派弟子十分遗憾。
不过不管怎么说,虽然大劫当前,但此番却仍然是前所未有的场正道大聚会,青云门恭为地主,声望比之以前更是有增无减,隐约间天下已有以青云马首是瞻的意思,而青云门掌门道玄真人,此时更是稳坐了天下第人的位置。
入夜,青云山脉上下诸峰片灯火通明,实在是千百年来都没有见过的盛况,远远在山下,随着山风吹来,似乎也可以听见高山之上人们的高声谈笑,因为那场浩劫而害怕的人们在这种情况下,似乎心情也轻松了许多。毕竟,就算天塌下来了,头顶上不是还有座青云山么
而此刻青云山上最安静的地方,大概无过于小竹峰了。所有的门派在青云门善意解释之后,都严加约束门下弟子,严禁靠近小竹峰,毕竟若是在当前情况之下,万还是闹出出登徒浪子的闹剧,只怕谁的脸上都不会好看的。
相比其他各脉山峰上的热闹,小竹峰上则显得清净的多,山路上偶尔有两三个美貌的小竹峰女弟子走过,山风习习吹来,满山遍野的泪竹起摇动,发出沙沙的声音。
这晚月色清冷,照在小竹峰山道之上,竹影婆娑,阴影在山道台阶上摇摆不定。远处走来了四五个小竹峰女弟子,当先个正是文敏。只见包括文敏在内的这些女弟子,面色都有些阴沉,眉头皱起,似乎心事很重的样子。
竹林中冷风吹过,彷彿有黑影闪动。
文敏旁边个最年少的女孩看去不过十三岁左右,胆子颇小,向那片阴暗处看了眼,面色有些苍白,靠近了文敏,拉住她的衣裳,轻声道:“大大师姐,那那里好像有人”
文敏和其他人顿时惊,起看了过去,片刻之后文敏脸上露出丝笑意,拍了拍那个小女孩的脸蛋,道:“小诗,那是山风吹动竹子,竹枝摇摆的影子,每到晚上都是这样的,你刚刚上山不久,过段时日就知道了。”
那个叫做小诗的女孩松了口气,但仍然有些害怕,只是似又想起什么,忽然回头向后山看了眼,道:“大师姐,后山那个望月台周围连个人影都没有,到处都是这这些阴森森的东西,我们留雪琪师姐个人在那边,她会不会害怕啊”
文敏脸色黯然,叹了口气,道:“是掌门师伯要你雪琪师姐在那里反省的,我们也没办法,不过雪琪师姐她应该不会害怕吧”
站在文敏身后的另个女子忽地哼了声,大有不平之意,道:“我真是搞不懂,为什么掌门师伯要如此对待雪琪,就为了她不肯答应焚香谷的提亲”
“啪”,竹林深处,似乎有轻微的声低响,像是什么小兽踩断了竹枝,不过众女子此刻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没有听到这个响声,只有年纪最小的小诗似乎有些怀疑,但她向竹林深处看了眼,只见阴影晃动,忍不住脸色又是白,连忙转头不看。
文敏叹了口气,道:“其实那位李洵道兄真的并不差,表人才,身世又好,日后多半焚香谷谷主的位置也是传了给他,而且看他模样,对雪琪也是十分爱惜,不过情之字,实在不是能够勉强的。”
另个女子忽地低声抱怨道:“师父也真是的,明知道雪琪的脾气,怎么也不帮她向掌门师伯说情”
原先那个女子却摇头道:“我看不对,雪琪原来是最听师父的话了,对掌门道玄师伯也十分尊重,但此番公然在通天峰上顶撞他们二位,我看”她忽然压低声音,轻声道:“难道雪琪心中已经有了意中人”
“住口”文敏忽地低声喝了句,众人惊,文敏面色微微放松,但口气仍是十分严厉,低声道:“这种猜测我们万万不可乱说,否则若是传到掌门师伯和师父的耳中,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众人默然,站在文敏身后的女子沉默了片刻,低声道:“师姐,其实若以我看来,只怕我们能想到的,掌门师伯和师父乃是何等人物,又怎么会想不到这次掌门和师父故意允诺焚香谷的提亲,只怕就是因为知道雪琪心中有”
文敏猛的转头,盯了她眼,那个女子脸色微变,叹了口气,住口不说。文敏听她叹息,自己沉默片刻,也忍不住叹道:“林师妹,其实我们大家的心情都是样,雪琪与我们几个,虽然入门时日不样,但这十数年间下来,大家早已经情同姐妹,谁都不想看到她变成这样。可是唉,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了,反正我想师父向来最疼爱雪琪,终究不会太过为难她罢。”
其他女弟子头,众人缓缓走去,低低谈论,隐约中还有叹息声,渐渐走得远了。
竹林阴影晃动,忽地道黑影彷彿从深邃黑暗中轻轻飘出,落在山道之上,正是鬼厉。在这个四周尽是死敌的地方,他的面色隐隐苍白,沉默许久,然后慢慢回头眺望小竹峰的后山。那片竹林背后,月光清辉如霜,传说就是青云六景之小竹峰望月台的所在。
孤悬在半空中的悬崖,除了后半部与山体相连,大部分都悬在高空。这晚月色明亮,高悬天际,清辉如水,如霜雪般洒落人间,落在这望月台上。虽然还不如传说中满月之夜那种可以照亮整座小竹峰的灿烂月华,但望月台上月光轻柔,将整座悬崖照得是亮如白昼,尤其是地上光滑的岩石因为角度不同,倒映着无数个月亮,更显得特别清冷美丽。
当鬼厉踏上望月台的时候,呈现在他面前的,便是这幅美景。而在那如霜的月光中,还有个白衣如雪的女子,正背对着他,站在悬崖前方望月台上,眺望着远方无尽黑夜,默默伫立。
鬼厉的面色漠然,但双眼睛中彷彿因为倒映着这片美丽月光而显得光芒闪烁,那个白衣身影,如站在月光中的仙子般,看去竟没有丝毫尘世的味道。
似乎感觉到了什么,那个身影动了动,陆雪琪冷淡而微微疲倦的声音响了起来:“师姐,你们怎么又回来了”
她缓缓回头,边说着,但话说半,声音却突然消失,陆雪琪向来冷漠平淡的脸上,赫然露出不能置信的神色,那个男子的身影,默默地站在那里,凝望着她。
“张”她微微张口,话未说出声音却已低沉,“小凡。”
鬼厉站在原地,动不动,月光照在陆雪琪冰雪般的肌肤上,几乎如透明般毫无瑕疵,更增添了她惊心动魄的美丽。远远的,他竟有种不敢靠近的感觉。
“你,还好么”他腹中有千言万语,可是说出口的,却终究只有这几个字。
陆雪琪凝望着这个男子,那个站在月光与阴影交界处的男子,他脸上的表情是那般的复杂,彷彿心中有什么事情正折磨着他,可是那身影却分明就在眼前啊在梦中不知想过了多少次的身影
她微微低下了头,欲言又止。许久之后,才轻轻道:“你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过来”
鬼厉身子震了震,此刻原本直跟在他身边的小灰也不知上哪儿去了,只见他眼中闪过犹豫之色,对他来说,似乎这短短的几步路,也需要许多的勇气。
陆雪琪还站在那里,沉默如许,山风吹来,她白衣轻轻飘动。
踏出脚步,走在月光之上,身后远处竹林沙沙作响,身前的女子悄悄抬头凝望,鬼厉站在了她的身前。
陆雪琪看着他,面上最初的点激动和惊慌悄悄消失,忽然道:“还记得我曾说过的话么,我们下次见面,便是誓不两立的仇敌,你,”她看着他,慢慢地说道:“为什么还要来见我”
鬼厉嘴角动了动,眼中闪烁,忽地移开目光,不再和陆雪琪对望,就在陆雪琪面色渐渐黯然时,她身前的男子却又慢慢回过头来,彷彿在犹豫,似乎在挣扎,终于轻轻说道:“你,好像瘦了”
陆雪琪身子震,脸上再次有惊愕神色掠过,但随即而来的,便是欢喜。她如霜雪般白皙的脸上肌肤,生平第次涌现出淡淡的晕红,如晶莹剔透的红玉,有不尽的温柔和缠绵的羞涩。
就算没有明天,就算前方还是黑暗,可是如果心间温暖,也许便不会害怕了吧
这美丽清冷的女子,忽然笑了,如深夜最娇艳的百合,在风中无声微笑,她洁白的身姿是月光中那般耀眼的存在。鬼厉屏住了呼吸。
陆雪琪忽然开口,个字个字地道:“我很欢喜”然后,她依旧微笑着,眼光轻柔如缠绵的水波。
夜色更深,月儿西沉。
并肩站在望月台前方的悬崖之上,起眺望着前方那片黑暗,山风吹过,两个人的衣衫同时飘动,身影在清亮的月光之中。
温柔的,是风吹在脸上的感觉
无垠而黑暗的苍穹中,还有点滴星光,静静闪动。
“焚香谷的人向你提亲了”
沉默了许久,陆雪琪平静地道:“是,师父和掌门师伯都答应了。”
鬼厉的声音听起来没有什么变化,淡淡地道:“我来的路上,听到你那几位师姐说话,听说你不愿意”
陆雪琪笑了笑,道:“是,我不愿。”
鬼厉转眼向她看去,映入眼帘的却是陆雪琪淡然的脸色,和眉宇间悄悄的丝笑意。他心头忽地阵激动,彷彿从深心中腾起的激动,竟然连身体也轻轻发抖,忍不住脱口而出:“你跟我走吧”
陆雪琪身子颤,向他看来,只见鬼厉,不,此刻在她眼中的,分明就还是当初那个张小凡啊那个坚忍而执着的少年么
去哪里
随便吧天涯海角
她嘴角浮起笑意,眼中却隐隐有晶莹波光闪动,彷彿是犹豫什么,可是片刻之后,她终于还是轻轻道:“那碧瑶呢”
如盆凉水从头浇下,鬼厉全身皆冷,从深心最深处透出来的寒冷转眼似乎将他冻作做了寒冰。水绿色的身影,安详的笑意,那个躺在寒冰石台上的美丽身影,转眼间将他完全击倒。
他默默低头,沉默许久,然后,他再次抬起头的时候,脸上的激动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便是冷漠。陆雪琪怔怔地看着他的变化,那般清晰地感觉到身前的这个男子,从缠绵温暖中渐渐远去,躲进了冰冷的黑暗之中。
她深深呼吸,嘴角露出笑容,却有谁望见,眼角淡淡的泪光,那刻震动心魄的美丽啊
“下次,”鬼厉转过身,慢慢离去,“我们再见面时候,你用剑吧”
他头也不回的离去,如决绝的情人断了情思,月光在他身后跟随,似温柔的手无力的牵扯,却终究拉不住他的身影。
他消失在黑暗中,那是他的来路,也是他离去的方向
陆雪琪苍白的脸上,还挂着有些僵硬的淡淡笑容,雪般的白衣飘舞在风中,在月光下,直到,她无声地流出第滴泪。
满山遍野的泪竹,在月光下,在这么个凄清的夜晚里,沙沙作响
第三章 毒计
千里之外,也是般的深夜,那明月高悬天际,静静望着这个尘世人间。
荒野之上,也有个人抬头仰望那轮冷月,他大袍长袖,依然还是道家装扮,棱角分明的脸上,不怒而威的气势仍隐约可见。
原野上的夜风习习吹过,野草摇动,在衣衫飘动与沉默之间,彷彿时光也静止不动。
只是,谁又能留住光阴,就在你恍惚之间,终究还是过了十年。
有人叹息,声音清淡,慢慢飘逝于风中。
在这片静穆之中,忽然远处有个声音传来,带着几分笑意,道:“这番良辰美景,道长独自赏月,真是好心情啊”
这声音初起时还在远处,但句话说完已到了道人身后,那道人深深呼吸,转过身来,月光之下,赫然是在十年之前勾结魔教叛出青云的苍松道人。
而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的,却是面带微笑的鬼王宗宗主鬼王,只不过此刻看去,鬼王面色虽然如常,但头白发,模样竟似憔悴了不少,只有在他眼光之中,隐隐闪耀着另股炽热光芒,更比往日刺眼。
苍松道人目光在鬼王头发上看了眼,原本从容镇定的神情为之变,愕然道:“宗主,你的头发怎么”
鬼王淡淡笑,苍松道人有这种反应,其实早在他预料之中。如他这等修行高深之人,便是再过百年,容貌也不会有太大变化,但此番突然三日白头,如苍松等不知就里的外人自然惊讶之极,以为他修行上遇到什么问题。
鬼王也不解释,甚至面色上也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只微笑着道:“你我虽然都是修道中人,但毕竟也是凡人,恩怨情仇,总有伤心之事的。”
苍松道人面容敛,肃然道:“不错,是我多话了。”
鬼王摇头笑,负手走到苍松道人身旁,微笑道:“不提了。不过自从十年前青云战之后,听闻道长就被万毒门尊为供奉,尊崇有加,不知今晚突然约我到此相会,有何要紧事么若此事被那位毒神前辈知晓,我自然无所谓,但对道长只怕多有不便。”
苍松道人注视鬼王良久,鬼王也不多问,依然保持着份笑容,含笑等候。半晌,苍松叹道:“宗主你果然并非常人能比,实不相瞒,在下今晚约见宗主,确有要事相商。”
鬼王道:“道长请说。”
苍松看了鬼王眼,道:“宗主可知,万毒门门主毒神,已经在三日之前去世了。”
苍松道人说话的声音并不大,但却犹如无声处记惊雷,饶是鬼王如此定力的人物,也忍不住身子震,面色大变,脱口而出道:“什么”
苍松紧盯着鬼王,道:“毒神已经在三日之前过世了,死后留下遗命,将门主之位传于最小的弟子秦无炎。”
鬼王渐渐镇定下来,但眉头依旧深锁,面上平静但心中却犹如千军万马起涌来,各种念头激荡不已。
当今魔教三大派阀彼此对峙,他心中最忌惮的就是这个老的成了精的万毒门老毒物,有他在的日,鬼王宗几乎就没有机会将万毒门从魔教第派阀的位置上拉下来。但如今,这个曾经看起来永远也不会死的老毒物,竟然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死了
鬼王深深吸气,目光重新回到苍松道人的脸上,忽地微笑道:“毒神老前辈乃是我圣教德高望重的前辈,此番不幸逝世,实在让人伤心。”他口中说着哀悼之词,但笑容之中哪里有丝毫伤心之意。
而站在他对面的苍松道人也是脸漠然,显然这两个人都没有对那个死去的老人有什么怀念的地方。
“不过,”鬼王似乎露出了丝慎重,道:“我来之前,怎么都没有听闻过这个消息呢这三日之中,万毒门虽然很是平静,但点消息也没有透露出来。”
苍松道人笑了笑,微带不屑地道:“老头子死后,虽然传命秦无炎接掌门主之位,但起赶回为他送终的另外几个弟子却不肯善罢甘休,为了这门主之位争吵不断,并暂时将老头子的死讯压了下来。如今除了包括我在内的几个供奉之外,万毒门大多数弟子都还不知此事。”
鬼王何等人物,听便明白了过来,嘴角浮现出丝笑意,沉吟片刻,对苍松道人道:“此事非同小可,道长以之相告,足见盛情,在下感激不尽。”
苍松道人笑了笑,道:“不敢。”
鬼王目光闪动,道:“道长可还有其他什么话么,但说无妨”
苍松道人哼了声,道:“宗主乃雄才大略之英主,我也就不兜圈子了,万毒门如今已无我苍松容身之地,望宗主念及当年相识场,收留于我。”
鬼王愕然道:“道长说哪里话,以道长如此人物,在下盼都盼不来,早已思慕多年矣。只是道长向来在万毒门位居高位,又同是圣教派,在下才不敢贸然相邀,莫非是毒神前辈去世之后,又有什么变化不成”
苍松道人点头道:“宗主目光如炬,毒神对我的确不错,但那个秦无炎却与我向来不和,而且此番万毒门众人争位,门中高手无不各据山头彼此对峙,以我看来,纵然能有人统毒门坐稳位置,也必定元气大伤,不可争日长短了。”
鬼王大笑,笑声颇为嘹亮,在荒野之上回荡开去,片刻之后,他收住笑容,正色道:“道长放心,秦无炎黄口小儿,不识道长大才,请道长到我鬼王宗中,屈尊供奉之位,凡事由心,当无后顾之忧。”
苍松道人面有喜色,点头道:“如此多谢宗主了。”
鬼王微笑点头,目光闪,道:“既然道长与我已经是家人,在下就冒昧请教道长,敢问毒神众弟子中,以何人最有希望继承门主之位”
苍松沉吟许久,道:“虽然门中各大高手分而对峙,但以我看来,最后只怕仍以秦无炎胜算最大,此人年纪虽轻,但心机深沉,又得毒神真传,不可小觑。只是他数月之前在西方死泽被鬼厉所伤,听说噬血珠妖力诡异无匹,深入骨髓体内,至今尚未痊愈,所以才被他几位师兄趁势而起,否则以他的本事,那几位不成器的师兄远不是他的对手。”
鬼王怔,鬼厉伏击秦无炎之事虽然也在死泽之中,但鬼厉却并未向外透露,他也无所知,此番突然听到苍松道人说出此事,心头不自禁掠过鬼厉身影,眼中光芒为之盛。
他目光之烈,连苍松道人也为之惊,愕然道:“宗主,怎么了”
鬼王反应过来,松了口气,微笑道:“没什么,不过是没想到我栽培出来的这个鬼厉,如今果然已经成了大器,心中十分欢喜。”
苍松道人看了他眼,面色如常,也没有再说什么,但心中随即也浮现出十年前那个在青云山头的张小凡的身影,联想到刚才鬼王的表情,忍不住在心里冷笑了声。
狐岐山,鬼王宗总堂。
从天空之中落下,闪烁着青光的那根魔棒悄无声息地飞回到袖子之中,鬼厉的身影再次出现在鬼王宗总堂的入口之前。
在门前看守的几个鬼王宗弟子吓了跳,随即连忙向旁边让去,口中纷纷叫着:“副宗主。”
鬼厉没有说什么,面无表情,直接向里面走了进去,小灰趴在他的肩头,如往常般东张西望着,不过过了片刻就把眼光收了回来,毕竟这里对它来说,也是太过熟悉了。
鬼厉缓缓走回自己的房间里,推开石门,房间中的所有东西都和他离开之前模样,似乎根本没有人动过。他在房间中站了许久,彷彿在想什么,脸上表情中竟然有丝罕见的犹疑害怕。小灰从他肩膀上跳了下来,两三下跳到了床铺上,自顾自玩耍去了。
鬼厉紧闭着唇,忽地叹息声,像是下了什么决心般,转身走了出去,然后向着山腹深处的寒冰石室走去。
路之上遇到了不少鬼王宗弟子,但对于这位消失许久又突然出现的副宗主,他们无例外都是低头走开,在他们眼中,似乎还是离这个男人越远越好。不过鬼厉显然也不会去注意这些人的态度,只是默默向前走去,他的房间离寒冰石室并不远,很快就走到石室之前,也就看到了站在石室之外的那个身影。
幽姬。
鬼厉心头忽地掠过这样个念头:怎么似乎自己每次来看碧瑶,幽姬都好像站在这个石室的外面呢看来她对碧瑶真的很有感情
就在他这么想着的时候,幽姬似也听到了脚步声音,抬头看,似乎没想到会是鬼厉突然出现,身子轻轻震。
鬼厉默默向她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然后走过她的身畔,向寒冰石室的门口走去。
黑纱之下,幽姬默然无声。
就在鬼厉就要伸手推开石门的时候,他忽然停了下来,转身看着幽姬,道:“幽”
他很少与幽姬说话,此刻突然下子竟不知怎样称呼幽姬了。
幽姬淡淡道:“碧瑶叫我什么,你也叫我什么吧”
鬼厉默然,似乎又触动了什么心事,两个人中间时有些沉默,但终于还是鬼厉开口,道:“幽姨,上次我走的时候,请青龙圣使将大巫师的骨灰送回南疆”
幽姬黑纱点了两下,低声道:“你放心罢,大哥已经送去了,不过不知怎么,他到现在还没有消息回来。”说着,虽然看不到幽姬的神情,但她的话音中还是隐隐透露出丝罕见的焦灼,“南疆那里最近兽妖肆虐,大哥他虽然道行高深,但但也不知道为什么还不回来。”
鬼厉眉头皱,沉默片刻,道:“你也放心吧青龙圣使道行高强,那些兽妖奈何不了他的。”他顿了下,道:“那我进去了。”
幽姬默默点头,没有再说话。
“轰隆”。
沉重的石门发出低沉的声音,在身后拉开又合上,鬼厉又次的置身在寒冰石室之中,默默地望着那个安详而美丽的身影。
从寒冰上轻轻飘起的丝丝白气,缕缕飘荡在半空之中,缓缓游走,让人隐约觉得有丝不真实的感觉。平滑的地上,依稀还可以看到当初那场惊心动魄的“招魂引”巫法的残迹,黯淡的幽红颜色,此刻也彷彿悄悄融入了石头之中。
鬼厉的唇不知为何,开始轻轻颤抖,慢慢的,他步步走了过去,踩过残红的痕迹,穿过淡淡的白烟,碧瑶安详的容颜出现在了眼前。
彷彿从来没有改变般,她这样看去,依稀仍是十年之前,那初见面的美丽少女
鬼厉的身子抖的更加厉害,在碧瑶的石台前,他点点的俯下身子,石室之中,隐约响起了他拚命压抑却终究无法压住的哽咽声音。
忽地,鬼厉身子摆动,反手掌,竟然是重重的打了自己记耳光,手掌和脸击打之后发出的响亮声音,顿时回荡在石室之中,男人的痛楚与后悔,彷彿也只有这样才能稍微宣泄。
“对不起,碧瑶,对不起”那个低沉的声音,拚命压抑着自己的声音,这么低低地说着,重复着。
不知过了多久,石室中回复了的宁静被再次打破,石门被人打开了。头银发的鬼王缓缓走了进来,站在鬼厉的身后。鬼厉伏在碧瑶身边的身子动了下,慢慢站了起来,然后向后转身看来。
两个男人的目光接触到起,却都是怔,鬼厉看到的是鬼王满头白发,鬼王看到的却是鬼厉脸上慢慢浮现出来的五个指印。
“你回来了。”鬼王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奇怪,平淡中有淡淡欣慰,却还有另种说不出的怪异感觉。
鬼厉默默点了点头。鬼王显然早就习惯了鬼厉的这个性格,也不在意,道:“你跟我过来下吧有个老熟人,我想你应该见见,而且我们鬼王宗里很快就要有件大事情了。”
鬼厉微感惊讶,显然不知道这个所谓的老熟人是谁,不过看他样子,以他现在的心境也不想知道,当下转头又看了碧瑶眼,似乎要将这苍白的容颜深深刻在眼中,从此再也不变。然后,他转身走了出去。
鬼王的目光,也轻轻在女儿身上转了转,眼光中有慈祥的神色,然后也退了出去,当他转身时候,已经没有人可以看到那份软弱了。
幽姬仍然站在门外,鬼厉站在前方等着,鬼王走了两步,忽然转头对幽姬道:“你也来吧”
幽姬微微点头,也跟了上去。
三个人离开寒冰石室,走过弯弯曲曲的甬道,来到了山腹深处的间僻静房子,鬼王当先推门走了进去,鬼厉跟在他身后走进石室,只见石室中此刻已经有了两个人,其中人黑纱蒙面,正是神秘的鬼先生;另人道袍方脸,赫然竟是苍松道人。
而听到脚步声音,苍松道人与鬼先生也转头看来。
当鬼厉和苍松道人的目光相接的时候,两个人都怔住了,十年的光阴像是突然停顿,又似老天带着嘲讽给人们开的无情玩笑,当年青云山头的人啊如今竟在这种情况下相见。
冥冥中,是谁在操纵着切呢
房间中的气氛时有些沉默,没有人说话,鬼厉与苍松道人互相望着,都是面无表情,但眼中神情却又都是那么复杂,任谁也理不清楚其中的头绪。
最后还是鬼王走了过去,微笑道:“怎么,大家故人相见,也算难得,坐下说话吧”
他这么开口,气氛算是好了些,鬼厉与苍松道人都分别移开了目光,坐了下去。
鬼王首先对鬼厉道:“苍松道长现在已经是我们鬼王宗的供奉了,以后大家就是同道中人,若有机会,你们也要多亲近亲近。”
鬼厉目光闪,道:“道长不是在万毒门么,怎么会到鬼王宗来了”
苍松道人看来早就料到会被问到这个问题,脸上神情丝毫不变,也没有说话,果然,鬼王在旁微笑开口道:“因为万毒门已经发生了大变。”
“什么,大变”此话出,不止鬼厉,连两个同是黑纱遮面的神秘人物幽姬和鬼先生,都可以看出他们吃了惊,如今魔教三分天下,三大派阀彼此牵制,而万毒门发生大变,自然也就是其他两派的大机会。
幽姬第个问道:“什么大变”
鬼王微微笑,道:“毒神已经死了。”
“什么”这个消息甚至比刚才鬼王的话更加让人惊愕,鬼厉等俱是深知其中利害关系的人物,自然明白此人的死讯意味着什么。
鬼王环顾众人眼,微笑道:“诸位都不是笨人,应该都知道如今我们面对的是个机会了。”
鬼厉沉吟片刻,看了苍松道人眼,道:“这个消息,是这位道长带来的吗”
鬼王点头道:“不错,而且这几日我也暗中核实,确有其事。”
鬼厉深深呼吸,道:“那万毒门如今情况如何”
鬼王看了眼苍松,苍松会意,道:“毒神死前将门主之位留给秦无炎,但他另外几个弟子不服,如今万毒门乱成团,为了争门主这个位置,门中各大高手分据派系,彼此争斗不休。”
鬼王接口道:“乱的好,越乱越好,如此才是我们统圣教的大好时机。”他顿了下,忽然向鬼厉笑道:“说起来,还是你在死泽之中重创秦无炎,才有了这个乱局,你功劳不小。”
鬼厉心中动,抬头向鬼王看去,只见鬼王目光如常,眼中精光闪烁,却也看不出有什么异常神色,只得默然。
鬼王也没在这个话题上多说,道:“今日让诸位来此商议,主要是因为苍松道长有个计策,可以助我们鬼王宗举荡平万毒门”
众人惊,万毒门向来在魔教三大派阀中号称第,虽然此时心腹大患毒神已死,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就算倾鬼王宗所有实力,要举扳倒万毒门,仍是困难重重,就算能够办到,只怕自己也会元气大伤,白白便宜了在旁冷眼旁观的合欢派而已。
鬼厉知道鬼王向来心思慎密,绝不会看不出这个连自己都能轻易明白的道理,时都对苍松道人这个所谓的妙计有了几分好奇,道:“哦,竟有如此妙计,倒要请教了。”
苍松道人也不谦让,向鬼王微点头,环顾众人,道:“诸位可知眼下世人最害怕的是什么”
这句不着边的话问,鬼厉等人都是怔,幽姬道:“自然便是南疆那些噬人的兽妖了,道长你好好的提起这些怪物做什么”
坐在鬼王身边的鬼先生在最初惊讶过后,此刻黑纱之下忽然微微点头,发出声轻语,似乎想到了什么。
苍松道人向幽姬道:“这条计策,便是要落在这些兽妖身上了,否则以万毒门的实力,谁想吞下它,自身都要元气大伤的。”
在座众人此刻已经大多明白过来,鬼厉点头道:“不错,如果能令万毒门和兽妖彼此争斗起来自然最好,但如何能行呢”
苍松道人微微笑,道:“其实说起来简单的很,那些兽妖不是见人就杀么,而且有许多兽妖鼻子灵敏,好吃人肉,我们只要如此”
他的声音渐渐低沉,精心策划的计谋点点显露在众人面前,时光悄悄的在众人商议之中,滑了过去。
当这个密会结束之后,众人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了,鬼王和鬼先生首先离开,幽姬看了看鬼厉之后,也静静离去。很快的,房间中只剩下鬼厉和苍松道人两个人,而他们都没有马上起身离开的意思。
从别处收回了目光,在变得安静的石室中缓缓游荡,最终落回身前那个人的脸上,却发现,他也正在望着他。
石室之中,静悄悄的,突然之间,似乎能够听到呼吸与心跳的声音。
鬼厉忽然道:“你有话对我说么”
苍松道人凝视着他,半晌之后,缓缓道:“有,但是我现在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鬼厉默然,过了片刻,淡淡道:“这十年来,你有去过青云么”
苍松道人脸色漠然,但眼光却下子变得复杂起来,叹息声,道:“去过的,但都是远远的眺望几眼而已。你呢”
鬼厉缓缓站起身子,嘴角动了下,道:“我也去过,那里的山水和十年前没有什么变化,变的只有人。”
苍松道人淡淡笑,笑容中却有说不尽的苦涩之意,低声道:“是啊只有人会变”
鬼厉转身走了出去,就在他出门的那刻,听到身后依然坐在座位上的苍松道人,口中隐约低声轻吟着念道:“青云青云嘿,青云啊”
下刻,他离开了这间石室,再没有回头。
血池上方的桥梁上,在浓重的血腥气息中,走回这里的鬼王和鬼先生并排向血水中看去,黄鸟和夔牛还是样都没有什么精神的趴在血水中,而半空中的伏龙鼎正缓缓转动,不时放射出红色的光芒。
鬼王淡淡道:“这两只灵兽已经差不多了罢”
鬼先生在他旁边点头道:“是,黄鸟和夔牛的精魄灵力俱已被伏龙鼎压制,此刻已是完全收服,看来伏龙鼎鼎身上关于四灵血阵的铭文的确是真的。”
鬼王点头道:“伏龙鼎乃是上古异物,灵力非同小可,连这两只如此灵物都已经被其收服,只要我们再将其他两只灵兽收服,则大事可成。”
鬼先生迟疑了下,道:“宗主,关于刚才苍松道人那个计策,你以为此人是否可信”
鬼王眼中异芒闪,微微笑,道:“苍松早已并非十年前的苍松了,如今天下虽大,却只有我圣教能够庇护于他,而且他的那个计策,不过就是多死些普通弟子而已,无所谓的。”
鬼先生黑纱轻动,忽然道:“既如此,我倒另有个想法,或许可以让宗主在对付万毒门之余,连合欢派也并解决。”
鬼王震,面有喜色,道:“什么竟有此事,请先生教我。”
鬼先生微欠身,道:“不敢。我的意思是,既然宗主不在乎多死些普通弟子,则索性将事情做到底。将兽妖引至与万毒门火拚之后,宗主以鬼王宗名义向合欢派三妙夫人发书,称同是圣教弟子,实不能见死不救,而且兽妖猖獗,无分对错见人就杀,长此下去,我圣教亦危矣,不如合三派之力与之搏,或可有几分胜算。”
鬼王皱眉道:“如此说得好听,但三妙夫人也是猾人物,只怕她不肯相信。”
鬼先生淡然道:“只说不做,她自然不信。”
鬼王震,道:“先生的意思是”
鬼先生道:“若是鬼王宗弟子战死了半以上,尸横遍野,难道她还不信么”
鬼王愕然,许久说不出话来,半晌方皱眉道:“先生的意思,竟是要舍弃鬼王宗半以上的弟子么”
鬼先生黑纱遮面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只听他话声平淡,似乎在说着这许多人命的时候根本没有什么情绪波动,道:“宗主,你欲成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