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诸位见笑，非是敝谷怕事，不敢担当，实在是在下深知此事非同小可，绝非焚香谷家能挡，所以才冒昧前来，请真人看在天下苍生的分上，登高呼，天下共击之，如此方可有取胜希望。否则大事去矣，世间生灵不免死伤无数”
青云门人面面相觑，说来也是，本来好好的，焚香谷突然跳出来说出了只绝世妖魔，非要全天下修道人起抵挡才能有希望，如何让人能接受的了不过道玄真人毕竟乃是得道之士，沉吟许久，决然道：
“如果事情果然如云谷主所言，便是天下苍生的场前所未见的浩劫。我等修道中人，又向自诩正道，绝不能置之不理。既然如此，我青云门就与焚香谷共同携手，抗击此妖魔，稍后我当再发书给天音寺普泓上人，请他也来青云山相商。”
云易岚长出了口气，抚掌道：“如此甚好，小弟这才放下了颗心啊。”
道玄真人笑了笑，道：“云谷主说笑了。对了，不知那第二件大事，又是什么，莫非又是场浩劫”
云易岚眼光闪，向着道玄真人深深看了眼，遂道：“非也，这第二件事，却是场好事了。”
道玄真人嘴角露出丝笑容。
云易岚微笑道：“在下此来所为第二件事，便是要为弟子李洵，向贵派陆雪琪陆姑娘求婚的。”
此言出，站在水月大师身后的陆雪琪身子震，霍地抬起头来，而青云门中登时也如炸开锅般，时哗然，这个反应，简直比刚才听到有绝世妖魔天大浩劫还有惊讶的厉害
无数道目光，瞬间望到陆雪琪那惊愕的脸上，片刻后，又被道玄真人吸引了过去。
青云门掌门人，道玄真人沉吟片刻，朗声说道：“李洵这孩子我这几日看了，的确是人中龙凤，前途不可限量啊。”
云易岚笑道：“真人过奖，不过我倒的确是打算将来将谷主位传给这个不成器的弟子，而大敌当前之际，我们有这么件喜事，更显我们精诚合作，同时也振奋天下英雄士气，不知真人以为如何”
坐在旁的田不易面上不屑，险些声冷哼就哼出来，幸好他妻子苏茹眼明手快，把将他拉住。
道玄真人目光移动，扫过青云门众人，最后落在陆雪琪身上，陆雪琪紧皱眉头，嘴唇微微抖动，似乎要说些什么，但顾忌到场合不对，还是没有大声说出来。
道玄真人微微笑，转头对云易岚笑道：“云谷主此番好意，还当真出人意料啊”
云易岚抱拳，微笑道：“在下与小徒片赤诚，还望真人成全。”
道玄真人伸手到胸口抚长须，徐徐道：“天生妖魔，祸在眉睫，务须你我两派并肩协力，才能拯救苍生。而且这桩婚事，郎才女貌，我也十分中意”
青云门中又是阵哗然，众人都没有想到，道玄真人竟然是同意这件婚事的。
只听道玄真人接着转头对坐在旁的水月大师微笑道：“水月师妹，雪琪是你的弟子，该当由你拿主意才是。”
陆雪琪脸色煞白，显然也是被这件事给震动心神，这时听到道玄真人的话，忍不住踏上步，对水月大师叫了声：
“师父”
水月大师缓缓抬眼，目光在陆雪琪那绝世面容上转了转，似乎想从那容貌中看出什么般，眼中神色复杂难明，沉默了好会儿，才慢慢道：“琪儿，这桩婚事，我也十分赞同。李公子人中龙凤，乃是良配。”
玉清殿上，突然起安静下来，包括田不易等人在内，起都不可置信地望着水月大师。
陆雪琪的身子，忽地摇晃了下。
而远处的李洵，此刻早已经喜形于色。
“哈哈哈哈哈”云易岚的笑声打破了这片沉默，“太好了，太好了，既然两位长辈都同意此事，洵儿，你还不快快上前拜谢二位”
李洵连忙跑上，跪拜下去。
云易岚笑道：“今日此番佳话，他日必定能够流传千古，为天下传颂”
“且慢”
忽地，声轻喝，竟在这大殿之上，在这个号称天下正道巨擎之的云易岚话声中，冷冷响起，打断了云易岚的话。
满堂变色。
陆雪琪身白衣若雪，面色苍白，只手紧紧握着天琊剑鞘，缓缓走了出来。
道玄真人脸色微变，向水月大师看去，水月大师却只看着陆雪琪的身影，忽然低声叹息声，闭上眼睛，副不再理会的模样。
道玄真人脸色又是变，面色缓缓沉了下来，慢慢站起身子，道：“雪琪，你有什么话说么”
玉清殿上，寂静无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着那个白衣女子。
她衣襟无风却轻轻飘动起来，远远看去，连她的身影也隐约若浮萍，飘摇不定，单薄而不经风雨。
只是她的唇却抿的那样紧，苍白的腮间隐隐有异样的红潮，那双开始轻轻发抖的肩膀，第次令人感觉无助。
忽地，她霍然转过身去，背对着这玉清殿上所有的人，向着那个高大雄伟的殿门之外，向着那片无垠的青天，向着青天之外的远方，向着远方未知的地方
深深凝望
那眼是怎样的情怀
玉清殿上，有她低沉却似斩钉截铁断冰切雪般的声音：
“我不愿”
远方。
陌生山头，匍匐在黑暗角落里的人影，忽地颤抖了下。
山野间原本此起彼伏的虫鸣声音，突然断绝。
那个人影慢慢挣扎着，在阴影中站立起来，仿佛感觉到什么，怔怔向远处张望。
只猴子身影，从身边跳了出来，三下两下窜上他的肩头。
许久之后，黑暗中传来他的声音：
“小灰，我的心怎么突然跳的这么快”
第十五集
第章 偶遇
浩劫是从那年的春夏时分开始的，千百年后，世间人依然记得很清楚，那段恐怖而疯狂的日子。
南疆极南处，十万大山之中，突然蜂拥出无数怪兽异族，数目不计其数，个个嗜血成性，亦不分男女老少，见人就杀，更有许多恶兽贪食人肉，所过之处，惨不忍睹。
这场浩劫从靠近十万大山的南疆地区爆发，迅速即蔓延至整个南疆，南疆五族苗壮土黎高山奋起抵抗。
但面对着无数怪兽异族，尤其在无数凶恶的怪兽异族中还有十几个妖力巫法特别高强的奇异妖兽，五族的抵抗无异于螳臂当车，转眼即为之击溃，南疆生灵涂炭，尸横遍野。
此事随即震动天下，传遍世间，中土百姓日数惊，惶惶不可终日，些靠近南疆地区的中土百姓纷纷拖家带口，往北方逃去，只希望能离这场浩劫越远越好。
天下间修道之士无不震骇，就连向明争暗斗的正魔二道，这时也暂时都停下手来，暗暗注视着南方的动静，并开始盘算自己的对策。
位在南方的正道大派焚香谷，因为谷主云易岚正好带领绝大多数弟子前往青云山拜访道玄真人，居然侥幸逃过此劫。
传闻事发之后，身在青云山的云易岚谷主听闻南疆百姓之惨状，捶胸顿足痛不欲生，自言若自己在，绝不容妖孽作怪荼毒百姓。言下伤心自责极深，已有自尽以谢天下之心，幸好左右弟子拉住，又有青云门诸长老首座好言相劝，云谷主这才冷静下来，誓言定要尽焚香谷全谷之力，为南疆百姓报此血海深仇
未几，云易岚在青云山昭告天下修道中人，说明今日之浩劫实乃兽妖所掀，此妖妖法高强，生性凶残，非天下共击之不可抵挡，有鉴于此，焚香谷与青云门脉共同向天下修真之士号召，举天下之力而诛此獠
隔日，收到消息的天音寺正式做出反应，赞同青云焚香之号召，不日即派人前来会盟。
正道心急火燎地筹措商量，并派遣了数批优秀弟子向南查探这些怪兽异族的底细，毕竟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而平日气焰嚣张的魔教三大派阀鬼王宗万毒门和合欢派却都下子安静了下来，似乎在彼此观望，并不急于有什么动作。也就是在这等风雨欲来的情况下，中土暂时陷入了片异样的平静中。
这怪异的平静在夏至到来的前天，终于被打破了，将南疆蹂躏到不成样子的怪兽异族，终于杀入中土。
不过最初开始，民间百姓的死伤却并不甚大，因为早在个月前，靠近南方带的百姓就早已经跑得干干净净。只是这些怪兽的数目似乎越来越多，也更加迅速地蔓延开来，眼看着就要逼入中土腹地，那时，就是全天下苍生沦入悲惨之地的时候了。
说不清楚是惊人的消息还是真假难辨的谣言，但震动人心的消息却的的确确是个接着个传来，昨日说个村庄被血洗，今天则是传闻整座大城化为废墟，在惊恐与害怕中度过的每天无论对谁来说，都是那么难受与惊慌。
只是，对于心丧若死的人来说，就算整个世间的人都死光了，仿佛也是事不关己。鬼厉与周仙小环还有野狗行人待在起，算来已经有个多月了，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直跟着他们，也许是早就觉得没有地方可去，也就任其自然了罢。
行人中，周仙是最反对鬼厉跟在身边的人，平白多了个家伙吃白食不说，偏偏他还不会像野狗道人样搬搬行李什么的做些杂活，整日里不是喝酒就是睡觉，反过来还时常要人去照顾于他。
而要说到白食，鬼厉也不过是喝点酒而已，周仙现在最大的眼中钉反而是跟在鬼厉身边的那只三眼猴子，小灰非但食量大得惊人，酒量也远非鬼厉这个喝就醉的人可以相比，大袋烈酒下肚，猴子的脸连红也不红，若不是小环无论如何也坚持要带上这人猴，周仙早就有多远跑多远了。
至于野狗道人，自从那夜突起杀心想要暗算鬼厉，却被小灰发现阻止，到最后反而是被鬼厉所饶，从那以后，野狗道人就更加的沉默寡言，时常数日里也不说句话。
不过这几日中，不管是唠叨抱怨的周仙还是小环，包括沉默的野狗道人在内，都渐渐发现了鬼厉似乎有些变化，虽然叫他们明白的说出来也很难，但是鬼厉的确是渐渐清醒了，最明显的表现就是他酒醉的时候开始减少起来，有的时候居然整晚也没喝酒，但他的行为却样很是古怪──鬼厉经常和小灰坐在起，面向北方的方向，怔怔出神，似乎是在想什么心事样。
南方那场浩劫的消息，随着向北逃难的百姓涌向北方，渐渐也传播开来，周仙等人也知道了这件事。
众人之中，周仙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先是怔，随即沉思良久，摇了摇头，然后便整日叹气，说道要逃去哪里才好呢
至于其他人倒没有像他这么担心，鬼厉和野狗道人都是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小环则似乎没把那听起来还比较遥远的危机放在心上，对她来说，平日里与小灰嬉闹，偶尔照顾鬼厉和他说话，日子也过得有滋有味。
不过这行人在周仙的坚持之下，终于还是向北而行，按照周仙的说法，离南方越远，起码人过日子也轻松些。但是随着路之上从南方而来的难民越来越多，消息里的形势也似越发糟糕。从十万大山里出来的怪兽异族势如破竹，路狂噬，已经渐渐逼入中土腹地了。
前几日，众多消息其中甚至有个消息说，怪兽异族已经杀到了他们身后数百里的座城池，吓得周仙和小环等人连忙赶路，虽然不久之后便得知这消息是个谣言，但人心之害怕恐惧，由此可见。
这日夜深，行人露宿野外，在个小山头上生起火堆，围坐在火堆旁边，只有鬼厉坐在远处。
小灰从黑暗中跳了出来，手上抱了好些野果，也不知是从哪里摘的，两三下跳上鬼厉肩膀，坐定之后，放口大吃。
周仙向那边看了眼，沉吟了会，看了看旁边的小环和野狗道人，道：“我有件事，要对你们说说。”
小环有些奇怪，看了周仙眼，道：“爷爷，什么事”
周仙刚想开口，忽地坐在鬼厉肩头的小灰似乎发现了什么，大声“吱吱”地叫了起来。众人都是惊，不知何事，纷纷站了起来，走到小灰身后，顺着牠手足舞动的方向看去。只见昏暗的光线之下，小山下方的古道上，走来群人，男女老幼都有，个个看去疲惫不堪，但依然步履蹒跚地向前走着。
周仙看了半晌，叹了口气，道：“是从南方来的逃难的人。”
众人默然，没有人说话，周仙沉默片刻，道：“其实我想说的就是这个，眼下不知道南方那里到底怎么回事，但突然出来许多怪兽蛮族见人就杀，这个是不会错的了。这几日我们都看到许多人纷纷向北边逃去，我看我们也要再加快行程，往北边跑了。”
小环皱了皱眉，道：“爷爷，往北边走是对的，反正我们也向到处漂泊，不过北方那么大，听说那些怪兽异族行动特别快，你有没有个好地方可以躲藏啊”
周仙瞪了她眼，道：“你没听这些日子里的人传言么那些怪兽之中颇有些本领的，有的鼻子灵，有的听力好，不管你躲在树上藏入地窖，甚至跑到深山里去，都会被找了出来吃掉。碰到这种天杀的怪物，我去哪里找可以躲藏的地方”
小环面色苦，道：“那我们怎么办，难道迟早都要被那些妖怪吃掉么”
周仙哼了声，道：“胡说，我周大仙人神机妙算，怎会死在这些畜生口中。我早就盘算过了，此刻放眼天下，只有个地方最是安全。”
小环惊，旁边野狗道人甚至鬼厉的身子都动了动，向周仙看了过来，周仙不觉有些得意起来，“嘿嘿”笑了两声。小环又惊又喜，道：“爷爷，居然有这种地方么，快说”
周仙咳嗽两声，然后郑重其事地道：“青云山。”
野狗道人脸色变，鬼厉则把头转了过去，只有小环有些诧异，道：“我知道青云山乃是青云门所在，修道之士颇多，但毕竟只是派之力，遇上了那些怪兽异族，光自保就不错了，哪里还顾得上我们”
周仙哈哈笑，道：“这你就不知道了罢，虽然还没消息过来，但我料定焚香谷和天音寺诸派必定在青云会盟，因为云易岚那个老家伙此刻就在青云，再加上十年前青云之战中，青云门的诛仙剑阵”
鬼厉在旁听到这四个字，身子猛的抖。
周仙却没有注意他，继续兴高采烈地道：“青云门的诛仙剑阵出尽风头，人人都知道那剑阵实有惊天动地的神通，所以若是在青云会盟，起码多了层安全。我看天下正道之士，只怕在数日之间，多半都会前去青云，共同对抗这旷古未有的大劫数，我们若是到了青云，自然也就是到了最安全的地方了。有那么多修道高人，总不会看着我们老百姓死了不管吧”说罢，他心中越想越是得意，忍不住笑了出来。
声冷哼，却突然在他笑声中发出，周仙怔，与小环野狗道人起看去，只见鬼厉慢慢从阴影处站了起来，却不转身，冷冷地道：“只怕你那些正道高人不但看你死了不管，还会在背后踢你脚的。”
周仙被他当面嘲讽，面子上有些挂不住，怒道：“呸，反正你是个歪魔邪道，去了也是被人赶出来”
小环忽地大声叫道：“爷爷”
周仙看了小环眼，知道话说的重了，悻悻住口，小环转身向鬼厉看去，有些犹豫，但终于还是道：“你你别听我爷爷说的，他就是这样口无遮拦”
周仙大怒，插口道：“你竟然敢说你自己的爷爷口无遮拦”
小环不去理会他，还是对着鬼厉道：“但是现在情况真的不好，你还是跟我们起去罢，毕竟那里会比其他地方安全些”
不待小环说完，鬼厉淡淡道：“不用了，天下之大，我自有去处。”说罢身子动，向前走去。
小环吃了惊，脸上浮现出焦急神色，急道：“张你，你要去哪里”
鬼厉没有回答，身影向前由慢渐快，趴在他肩头的小灰转过头来，望着站在小山头上怔怔眺望的小环，咧嘴笑，举手摇动。
小环看着那个迅速变小消失的身影，也不知为了什么，忽地没来由地觉得心里突然空荡荡的，鼻子酸，险些就要流下泪来。
“嘶”
破空之声轻响，鬼厉身影从夜空划空而过。天空中乌云沉沉，见不到丝星光亮点，似乎连这天幕也受了那场南方浩劫的影响，显得阴阴暗暗，不给人点希望。
离开了周仙等人，鬼厉独自向南飞行了段时间，只是在这夜空之中，乌云之下，但见得四面八方尽是阴沉黑暗之地，天幕下荒野连山，清冷寂寥，人在空中竟也是空空荡荡，不知往何处去才好。
趴在肩头的小灰，忽然又叫了两声，鬼厉看了牠眼，只见三只眼睛在眼前，小灰咧嘴笑着，对牠来说，似乎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快乐的。鬼厉难得的脸上露出丝笑容和怜爱，轻轻摸了摸猴子的头，身形沉，向地上落去。
落脚地方是个有着茂密森林的荒野高山，看着草木繁茂，灌木密集，林间竟难有容脚踏下的地方，想来在这荒郊野岭，也从未有人来过此山此林。鬼厉面色淡淡，落在林中，身未落下，右手抖，噬魂魔棒从袖中飞出，在脚下盘旋圈，也没有听见什么异响，转眼之间，这方圆六尺的地方里，所有的树木灌木荆棘突然全部枯萎了下去，转眼变作枯枝。
而随着噬魂飞回手中，鬼厉清晰的感觉到缕缕细细的冰凉气息在黑色的棒身中游走。小灰欢喜地叫了声，从他肩上跳了下来，往林子深处跑去。鬼厉抬头看了小灰的背影眼，自从去了南疆趟，特别是小灰变身之后，牠的食量就开始急遽变大，老是想着吃东西。
夜色深沉，夜风从原野上吹来，在这片山林上头吹过，树林发出波涛样的声音，无数阴影起摇动。鬼厉缓缓在地上坐了下来，慢慢闭上眼睛，周围的树影在他脸上掠过，黑暗中，他如沉默的阴灵。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隐约传来声低吼，随即消失无踪，鬼厉微微皱眉，睁开眼睛，但身子并未移动，果然片刻之后，附近灌木丛中阵抖动，却是猴子小灰跑回来了。
尖利烦人的荆棘对小灰来说，似乎根本就不放在眼中，许多时候牠都是直接踩了过去，跑到近处，鬼厉看清了牠，只见小灰只手放在胸口，果然是抱着几个野果，但另只手却拖在身后，好似拉扯什么东西样。
鬼厉不由得有些奇怪，向牠身后看了眼，倒是吃了惊。只见阴影之中，小灰竟然是拖着只动物模样的东西跑了回来，看那个子还不小，比小灰大了许多，但小灰拖起来却十分轻松。片刻之后，小灰已然跑到了近处，呵呵笑，首先将野果放下，随即手挥，“砰”的声闷响，大块的东西摔在面前。
那是只成年的野猪，个头极大，只怕站起来比小灰还要高，但此刻见野猪头上破了个洞，身上流血，已然是死了。鬼厉向那伤口看了看，见伤口犹新，怔了下对小灰道：“你捉来的”
小灰咧嘴笑，同时指了指野猪，又指了指鬼厉。
鬼厉叹了口气，笑了下道：“我不饿。”
小灰抓了抓头，三只眼睛起眨了眨，随即指了指野猪，又指了指自己。鬼厉倒是被牠逗的忍不住笑了下，时心中沉重之意去了不少，微笑道：“好罢，我帮你。”
小灰登时喜笑颜开，显然知道鬼厉的手艺非同小可，正是自己的最爱。鬼厉挽袖子，并指如刀，在野猪肚皮上轻轻划，登时将坚韧的猪皮划了开去，只见他动作熟练，两三下将野猪剥皮去骨，又飞起找了个有泉水的地方将猪肉洗净回来，支起木架生起火，开始烤猪了。
火光渐盛，小灰和鬼厉的脸都被火焰照得有些红晕，小灰这时早就把几个野果吃的干干净净，此刻眼睛就盯着火焰上头渐渐冒出香气的烤猪。鬼厉从腰间慢慢拿出自制的各种调料往肉上加了点，又找出香油小瓶，开始往猪肉上轻轻滴洒。香油顺着猪肉缓缓流动，受到下边火焰炙烤，慢慢渗入了肉里。很快的，猪肉表面开始变成淡淡的金黄色，猪肉本身渗出透明的油滴，诱人的香味随即飘散开去。
火光轻动，照亮了猴子和人的脸庞，也照亮了周围小小的空地树木。高高的树林倒影晃动着，仿佛有风呼啸。鬼厉望着面前燃烧的火焰，渐渐出了神，而小灰则副垂涎欲滴的样子看着烤猪，摸耳捉腮，不时跑到旁边折些木枝加入火中。
寂静的空气中，弥漫着奇异而诱人的香味。
树林深处，忽地传来声低低地吼叫：“吼啊”
那吼声低沉而有力，似乎离得很远，但仍然清晰地传了过来，股肃杀之意迅速弥漫开去。鬼厉猛的从沉思中惊醒，眉头缓缓皱了起来，身子没动，但目光渐渐深沉，望向吼声响起的那个方向。小灰则飕的下跳上了鬼厉肩头，面上也没有什么惧怕神色，同样回头看去。
火焰中“劈啪”响了声，根树枝爆裂开来，野猪的香味更浓了。
三尺之外，便是黑暗的树林，林上的风似乎突然大了起来，呼呼作响，那声低吼响过之后就再无声息，但那股冷冷肃杀之意却几乎以有形之质向这里迅速靠了过来。
鬼厉的眼中瞳孔微微收缩，眉头皱得更紧。
“劈啪”另根小树枝，终于也爆裂开去。
突然，正在呼啸的风失去了声音，整个树林瞬间仿佛静止般，再也没有任何声响，黑暗中的前方，茂密的树林和缠在起的荆棘，突然向两旁倒了下去，现出了条狭窄但容个人走路的通道。
个身着鲜艳丝绸衣衫的少年，面容英俊的几乎是带些妖艳的感觉，从黑暗中步步走了出来。片夜色之中，他竟是如此的显眼，仿佛周围就是因为他而发亮起来。鬼厉没有起身，没有动作，依然坐在地上，目光直视这个少年。
那个少年看了看鬼厉，随即目光落在小灰身上，微微怔，“咦”了声，道：“三眼灵猴”
鬼厉没有说话，小灰却忽然“吱吱”叫了起来，很是恼怒的样子。几乎是在小灰叫嚷的同时，刚才那个低沉的吼声再次地响了起来，所不同的是，这次的吼声是直接从少年的背后响起的。
“吼啊”随着这低沉而有力的吼声，那个神色自若的少年身后，从他的肩膀处缓缓升起个狰狞之极的怪头，四只眼睛，上下两对分列脸侧，粗若铜铃。嘴巴极大，几乎和脸样宽阔，张口之间，可见满口都是利齿，尤其是伸在口外的六支锋利獠牙，更是可怖之极，在场中火焰的微光下，隐约可见点滴口涎从牙缝间滴落，落在怪兽灰黑色满是硬皮疙瘩的皮肤之上。
鬼厉的脸色终于变了变，缓缓站了起来，冷冷道：“饕餮”
那少年还未回答，眼光还在鬼厉身上打量，忽地似有所觉，转眼向饕餮注看去，不由得怔，只见这只恶兽向凶狠的目光此刻更增添了十分贪婪，但目标却不是鬼厉与小灰，竟是地上正在烧烤的野猪。
空气中到处飘散着烤肉诱人的香味。
少年忽地笑了笑，对鬼厉道：“你的手艺不错啊我说怎么今晚饕餮躁动不安，想不到是被你吸引过来了。”
鬼厉淡淡道：“饕餮虽是上古恶兽，凶猛迅疾，但向来贪吃，只烤猪算不了什么。”
少年摇了摇头，道：“不然，我这只饕餮可是与众不同，般美食早就不放在眼中了，想不到居然被你这看似粗糙的烧烤给馋成这样。”
此刻果然如那少年所言，饕餮似乎对这只烤猪特别青睐，嘴齿之间口水狂流，顺着牙缝流了下来，忽的声呼啸，饕餮从少年肩上跳出，化作黑影，扑向火焰。不料灰影闪，“吱吱”之声愤怒响起，竟是小灰横空而出，挡在烤猪之前。
饕餮“吼啊”声低吼，落下地来，现出真身，只见牠四足利爪，身躯看去至少比那野猪大了四倍，最奇怪的就是脖子极长，往上升起，几乎将身躯拔高倍。
小灰与牠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得可怜，但不知为何，饕餮竟似乎对小灰有些忌惮，不敢大意，只是又舍不得前方美食，当下口中低声咆哮，表情也渐渐变得狰狞起来。
鬼厉看了那两只为了烤猪恼怒对峙的异兽，忽道：“这野猪还没烤完，味道也不到火候，你们争什么争”
他这话说得莫名其妙，连那少年也忍不住多看了他眼，但那两只对峙的异兽却起了反应，饕餮四只眼睛瞪着小灰，小灰还以三只眼睛圆睁，两只异兽七只眼睛瞪的个比个大，片刻之后，小灰对着饕餮“吱吱”叫了几声，露出牙齿，随即向后跑了几步，屁股坐在鬼厉身旁，眼睛直盯着烤猪。
饕餮四只眼珠随着小灰动作而晃动，当小灰坐下之后，这只恶兽“吼啊吼啊”叫了两声，竟然不可思议地也慢慢走到火焰的另头，后腿收起，前腿轻摆，居然也在火焰前边趴了下来，只是嘴里的口水，仍是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看着可怖之余，却还有几分好笑。
那少年看着饕餮坐下，慢慢走了过来，也不在乎地上肮脏，就在饕餮身边坐了下来，看着鬼厉，微微笑，道：“阁下是哪位高人，想不到竟然有这般手段，让饕餮都可以暂时压下凶性”
鬼厉也不看他，坐了下来，目光轻飘飘又回到火焰之中，道：“你我深山偶遇，何必知道姓名，区区只烤猪，果腹而已。”
少年望着鬼厉看了会，忽地大笑，笑声嘹亮，惊起远处夜鸟无数。
“说的好，说的好。”他轻轻击腿，面有意外赞赏之色，道：“好个不过果腹而已。说起来天下芸芸众生，终日忙来忙去，岂不也只是为了果腹而已。如此说来，你说所谓之人，岂不是也和我这饕餮恶兽般，并无分别了么”
鬼厉将烤猪轻轻翻转，猪肉上的香油味道登时浓郁了起来，勾引得对面的饕餮阵躁动，但不知是为了品尝美味还是什么，这只除了凶猛之外还以贪食著称的异兽竟然忍了下去，而同时小灰狠狠瞪了牠眼。
火焰静静燃烧，倒映在鬼厉的脸上，他缓缓道：“人还有不同。”
少年道：“什么”
鬼厉道：“爱恨情仇，人有感觉。”
少年大笑，道：“岂不知众兽亦有感觉，你杀了这只野猪，当知野猪痛苦畏惧，如我杀你，你亦如猪。众生本是平等，何来人兽之分”
鬼厉抬眼，看着少年，道：“有分别处。”
少年目光凌厉，道：“何分别处”
鬼厉道：“我平生有大憾事，日夜镂刻于心，生不如死，却又不能不生。生则尚有期望，死则为背情怯弱之人。此等情仇，猪如何能有”
少年怔，眼中凌厉之色渐渐消退，随即脸上出现的是异样的神色。
注：饕餮：神魔志异异兽篇：神州极南有恶兽，四目黑皮，长颈四足，性凶悍，极贪吃。行进迅疾若风，为祸方。
第二章 相见
四下无声，只有火堆中不时发出树枝爆裂的声音。那个奇异少年与鬼厉都没有再说话，火焰伸缩不定，在他们之间燃烧着。
烤猪表面的色泽渐渐变成了金色，浓郁的香气中同时冒出股微微的焦味，这时整只烤猪的表面都被透明的层淡淡油滴所覆盖，鬼厉最后将烤猪转动了几下，道：“可以了，你们吃吧”
话音刚落，小灰与饕餮同时扑了上去，小灰“吱吱”乱叫，伸手抢先抓到了烤猪的只后腿，本来正烤得火烫的猪皮在它手中似乎根本没有感觉似的。只是那饕餮却更是厉害，也不动作手脚利爪，直接张开血盆大口，不顾这猪肉尚在火焰之上，直接把脑袋伸了进去，口咬下。
饕餮这张口，原本就极大的嘴巴愈发大的吓人，偌大只烤猪，竟被这只怪兽整口咬住，只留下只后腿被小灰抓住留在外面。
小灰大怒，猴脸上露出愤怒表情，手上抓着猪腿不放，同时跳脚大叫，饕餮恶兽却不管这么许多，那满口锋利的牙齿“嘎崩”咬，登时如摧枯拉朽般将美味的猪肉咬成两段，小灰猝不及防，时太过用力向后倒去，在地下滚了两圈，站起来的时候手上只抓着只猪腿了。
至于那只美味烤猪的绝大部分，此刻被饕餮咬在口中，放声大嚼，残留的猪骨看来也是直接被它咬碎吞到腹中，吃的如风卷残云横扫千军，尤其是脸上四只眼睛，被鼓鼓的大口挤到脸的两边去了，竟然还是四眼大放光芒，显然吃得非常过瘾。
“吱吱，吱吱”小灰眼见原本属于自己的美味竟被这恶兽抢了大半，如何不怒，但叫了几声之后，猛的低头也是大啃起来，它吃的也极快，不过会只猪腿就吃了大半。
“吼啊”饕餮低沉的吼声又次响了起来，缓缓转过头向小灰看去，那么大的只烤猪，只这会工夫就被它吃得乾乾净净，直接吞了下去，连骨头都不剩。而且很明显的，饕餮意犹未尽，四眼放光，直盯着小灰手中最后的肉骨头。
小灰恶狠狠将最后块肉吃了下去，三只眼睛起瞪大，望着饕餮。饕餮满口流涎，垂涎欲滴，步步向小灰走了过来，小灰猛挥手，手中残余的骨头向另个方向远远扔了出去，同时脸上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不料饕餮身影闪，如电如光，竟然在眨眼间腾空而起追上了飞腾的肉骨头，口将之咬住，在空中个转折，又飞了回来，落在那少年身边。只不过此时饕餮似乎也知道这是最后的东西，居然没有口吞下，反倒十分爱惜的样子，伸出舌头在肉骨头上面不停舔食。
小灰被饕餮这个样子吓了下，片刻之后转头对着鬼厉，突然手舞足蹈，口中吱吱叫着，鬼厉看了它会，忽地脸色动，道：“你说它像大黄”
小灰立刻点头，随即向饕餮看去，猴脸上怒色渐退，取而代之的是种陌生中带些温暖的神色。它看了正在舔肉骨头的饕餮会，然后小心地移了过去，慢慢伸手，看着似乎想要摸摸饕餮那个狰狞的脑袋。饕餮凶恶的头颅转，警觉地低声咆哮声，小灰立刻向后跳开，但随后吱吱低声叫了两声，再次靠近饕餮，而饕餮的注意力似乎也暂时离开了肉骨头，放在了小灰身上。
片刻之后，小灰的手再次的伸过来，饕餮没有动作，但四只眼睛都看着小灰的手，而鬼厉和那个少年都保持着沉默，特别是那个少年眼中更有种奇异光芒，默默地注视着这两只异兽之间的交流。
小灰的手碰到了饕餮的头上，轻轻摸了摸，饕餮嘴里低声吼了两声，却不再有反对意思，注意力重新回到了面前那根肉骨头上，小灰随即慢慢靠近这只异兽身旁，用手轻轻抚摸饕餮身体，猴脸上露出开心神色。
鬼厉慢慢低下了头，依稀记得许多年前，大竹峰上，小灰和大黄之间，似乎也是这样亲近起来的。时光如水，原来小灰依然还记得当初
那个少年忽然打破了沉默，微带笑意道：“想不到它们两个十分有缘，是不是”
鬼厉看了小灰与饕餮眼，眼中也有丝暖意，道：“不错。”
少年转过头来，向火堆中加了根细小树枝，又沉默了下去，过了许久忽然笑道：“这只饕餮跟随我不知有多少岁月了，我直以为是我在照顾它，没想到今天才发现，原来它比我快活的多。”他面上的笑容似乎隐约有苦涩之意，道：“除了吃饱喝足，就算不是同类，却也还有你这只猴子愿意和它做朋友。”
鬼厉抬眼看着这少年，见他面容神色萧索，彷彿有股说不出的寂寞之意，淡淡道：“你若寂寞，去找个朋友不就行了。”
那少年哼了声，傲然道：“这天下之大，有谁配做我的朋友，又有谁敢做我的朋友”
鬼厉眉头皱，这少年口气之大，实在夸张，心里有些反感，却又见那少年似想起了什么，面色黯然，低声自语道：“可是，原来是有个人，我真心相信她的”
鬼厉透过面前燃烧的火焰望着他，淡然道：“怎样”
那少年面色忽冷，冷笑道：“后来，我才发现原来她在骗我，非但如此，她还害的我好惨，几乎万劫不复”
鬼厉默然，从那少年神色之中，他不期然地回想起了十年之前那段深埋内心的往事，那个慈和的和尚的脸，彷彿又出现在自己眼前
他忽然猛的摇头，但手中用劲，原本正在往火堆中加的树枝，发出轻微声沙哑响声，化作粉末，散落满地。
少年向他手中看了眼，忽然道：“你也有这等伤心往事么”
鬼厉面色阴沉，没有说话，那少年看着他，眼中光芒闪烁，忽然道：“如果你现在就要死了，可还有什么心愿未了么”
鬼厉怔，心头阵迷惘，刹那间思绪万千，纷至沓来，从未想过的这个问题，突然摆在他的面前，深仇大恨十年宿愿缠绵白衣，这生风雨飘荡，却从未想过自己深心之中，还有什么最后心愿
该是救碧瑶罢，如果能将她救活，自己死了也甘心了这个念头他在十年间无数夜里，不知在心中想过多少次多少回。只是还有那如霜容颜，终究是舍弃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