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龙乃是鬼王宗上代四大圣使之首,更是他得力臂膀心腹,向来倚重非常。而且他行事从来谨慎,绝不会擅自做出打扰他与碧瑶在起的举动。
看来竟有大事发生了。
鬼王以目望之,青龙低声道:“南疆那边,传回了消息。”
鬼王皱眉道:“怎么”
青龙看了鬼王眼,道:“听说鬼厉已经找到知道还魂异术的人,并带着他动身回来了。”
这事非同小可,镇定修养工夫如鬼王竟也喜形于色,忍不住向前踏了步,道:“当真”
青龙点了点头,心中谓叹,骨肉情深,当真是谁也不能割舍。
鬼王仰首看天,深深吸气,镇定了下自己激动的心情,但双手仍然有些微微颤抖,道:“那人是谁,鬼厉如何找到的”
青龙道:“那人乃是南疆边陲五族之中,苗族的大巫师,至于鬼厉怎么知道他怀有还魂异术,这就不知道了。”
鬼王点头道:“这不管他,只要他能救瑶儿就好,能救瑶儿救好了”言下切切,实是恨不得大巫师与鬼厉此刻就到跟前般。
“他们走了几日,还有多久能到这里”鬼王追问道。
青龙道:“这消息是鬼厉自己透露给我们在南方带的探子传回来的。听说是因为那个大巫师身受重伤,无法飞行,所以只得徐徐步行。”
鬼王怔,道:“重伤,怎么回事”
青龙道:“听说是南疆五族内斗所受的伤,另外,”他迟疑了下,道:“好像鬼厉也受了不轻的伤,而且是伤在正道手中。”
鬼王目光凝,道:“怎么回事”
青龙摇头道:“具体情况还不清楚,南疆那带向来是焚香谷的势力所在,我们的人很难插进去,仔细的情况只怕要等鬼厉回来再问问了。不过南方那里,向由老二白虎负责的,此番消息也是他传回来。但在他话里,似乎”
鬼王冷然道:“白虎说了什么”
青龙沉默了下,道:“白虎提到,与鬼厉道回来的,还有个个狐媚女子。”
鬼王脸色变。
青龙看了鬼王眼,缓缓继续道:“另外,白虎还特意在消息中提到点,就是鬼厉身边的那只猴子,似乎不大样了。”
鬼王眼中寒芒闪,半晌之后,才慢慢地道:“三眼灵猴,已经开了灵目了么”
青龙沉默,没有说话。
寒冰石室之外,突然沉静了下来,鬼王慢慢转身,目光落到那座石门之上。他的目光,仿佛从这厚厚的石门上穿了进去,望见了那个安详的女子。
“瑶儿,你可在看着为父的么”
鬼王在心中,这么悠悠地念了句。
十万大山,镇魔古洞。
金瓶儿悄无声息地移动身形,向那个神秘阴森的古洞洞口靠近。
此刻,巫妖已经进去许久,那个凶灵也已经消失,再没有出现过,整个古洞洞口,派阴冷寂静,只有从镇魔古洞中吹出的阴风还在呼啸不停。
渐渐的,金瓶儿接近了那座石像女子。她小心翼翼地接近了,周围直很平静,直到她走到那石像女子面前三尺地方,已然只有风声呼啸,什么动静也没有。
金瓶儿忽然觉得,似乎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音。
她定了定神,又仔细向周围看了看,尤其是向镇魔古洞里仔细看了眼,那里面黑漆漆的片,深不见底,像是黑暗中隐藏着的恐怖妖魔,张开了凶恶的口,永不停歇地咆哮着。
金瓶儿秀眉轻皱,直觉地感到那片黑暗之中,邪气冲天,令她气血反冲,着实难受。只是此刻,她好奇之心却远远胜过了其他,那个女子石像在她心中,真个是神秘的存在,无论如何,她也要好好看看这个石像。
下刻,她的眼光就落在了那座石像之上。
这原是个美丽的女子吧金瓶儿在心中这么轻轻念了句。
婉约的眉,细细地横在她的眼上,瓜子般的脸,有稍显得刚硬的线条。她的唇是抿着的,她的眼是决绝的,就像是千劫万难之后,她终于下了个决心。可是她的脸,她的神情,却是异样的温柔,有点的哀伤,有点的酸楚。
千万年的风霜,能不能磨去曾经的红颜
你在岁月中孤单伫立,又为了谁
金瓶儿默默望着,慢慢伸出手去,触摸石像女子,浑没有留意到,在她身后,就在她的手接触到石像的那刻起,突然白气生出,渐渐凝聚,逐渐汇聚人形,现出了那个凶灵。
手底之下,原来是粗糙的石块,被无数岁月的阴风寒雪风吹雨打的伤痕,仿佛在金瓶儿白皙手下,显露,从石像之上,传上她的手心,到她的心里。
这个女子,究竟是怎么样个女子呢
金瓶儿竟似痴了般,被那个女子石像深深吸引。
背后,那个凶灵已经完全现身,面有怒色,巨大的剑高高举起,忽地大喝声,霍然斩下
第十四集
第章 煞气
中土“县雍山”以北二百里,便是高大的“狐岐山”注。从山脚望上去,但见乱石穿空,突兀险峻。只是整座高山之上,竟无草木,极是荒凉。在山脉左侧,从山中深处由地底泉水冒出汇聚而成条河流,称做“胜水”,向东北流去,路上支流渐多,河流渐渐变大,至三百里外,注入另条大河“汾水”。自古相传,这条河流之中,多产有种苍色宝玉,只是从来没有人见过就是。
魔教三大派阀之的“鬼王宗”总堂,就建在这座高山坚硬厚重的岩石山腹中,向来少有人知。在鬼厉的带领下,小白和大巫师行经过了十五日的跋涉,终于到达了这里。
因为大巫师身体实在太弱,不得已下,三人加上猴子小灰只得步行,途中鬼厉还曾经雇了车辆让大巫师乘坐。
长途的艰辛,令他们三人都有困倦风尘之色,只是在大巫师和鬼厉二人身上,却完全是两个模样。
鬼厉的伤势日日地好了起来,许是年轻人吧
反观大巫师,整个人的气色却越来越难看,比之十五日前刚刚离开南疆七里峒时的样子,更要衰败的多,面色如死灰不说,自从进入山道,再无马车可以乘坐,虽然有鬼厉和小白搀扶,他却还是走几步喘口气,体力实在极差。鬼厉心中焦急万分,有时忍不住害怕:若还未到狐岐山,这位救命的大巫师万半途而亡,当真便要遗恨终生了。
所幸今日午间,在那片和煦阳光的照耀下,三人终于望见了狐岐山那片光秃秃的山顶。
停住脚步,虽然还未到达狐岐山,鬼厉却还是松了口气,转身对大巫师道:“前辈,前头那座荒山,便是我们要去的地方。从这里往前再走段路,今夜稍晚时分,我们应该就可以到山脚了。”
大巫师长长出了口气,抬眼向那座山脉望了望,略带疲倦地笑了笑,道:“你放心吧年轻人,在见到你那位沉眠的朋友之前,我还不会死的。”
鬼厉怔,随即微有歉意,低声道:“前辈,我并非故意”
大巫师苍老的眼睛收了回来,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摇头道:“我没有其他意思,换了是我,只怕比你还急几分的。”
鬼厉默然,笑了笑,道:“前辈,我们也走许久了,在这里先歇息会,待会还要赶路呢”
大巫师看来也真的有些疲倦,点了点头,在鬼厉的搀扶之下,在山间小道旁找了块还算平整的石头,坐了下来。
“吱吱”直趴在鬼厉肩头的小灰叫了两声,跳了下来,落在地上。路上,倒是算小灰最有精神,从无疲倦之色。
此刻猴子举目四望,见道路两旁是稀疏的树林,叫了两声之后,便窜了进去,转眼就没了身影。
鬼厉向小灰去的方向看了眼,也不在意,回过头来打算自己也找块石子坐下休息。路走到今天,他在七里峒所受的重伤虽然沉重,但并未伤及筋骨,日渐好转,只是右肩伤口处仍然隐隐作痛。他用手轻轻抚摸右肩伤口,眼前闪过焚香谷李洵的身影,在心中冷冷哼了声。
只是片刻之后,在李洵背后,却还有另个窈窕身影,白衣如雪
鬼厉摇了摇头,阵惘然,正寻思处,忽听小白的话声突然在身边响了起来:“狐岐山怎的如此荒凉,我看了半天,连草木也没有”
鬼厉皱了皱眉,道:“从我到这里的时候开始,便是如此了。”
小白站在他的身旁,沉默了片刻,摇头道:“当年我离开这里的时候,狐岐山满山青翠,草木茂盛,与现在决然不同的。”
鬼厉摇头道:“那我就不知道了。”
小白叹了口气,转过身子,没有再说什么。
鬼厉望了小白眼,知她千年之前与狐妖族在这里休养生息,对狐岐山实有异样的感情,只是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而且以他此刻心境,也不想多说话。
只要想起碧瑶就在那座山脉之中,且说不定明日此时,她也许就能重获新生。念及此,鬼厉忍不住就全身热血,再也想不起其他事了。
三人休息了会,待大巫师体力稍复,鬼厉便领着二人继续往前走去,说是领路,其实也只是大巫师人而已。
小白独自人在前走着,面色沉静,沉默不语,对周围的道路却似乎渐渐熟悉起来。刚开始遇到的几个岔路,她还问了问鬼厉,或是等鬼厉走上正路,她才跟上。
到了后来,似乎往昔的记忆已经开始在小白内心苏醒,自然而然的,她反变作了领路人物,带着后边的人,在通往狐岐山的山路中行走着。
不知何时从树林中回来的猴子小灰,手中又多了几个不知哪来的野果,抓在手里啃着。
在小灰身后,还挂着个大酒袋子,正是从南疆苗人那里偷来的。原先还有两个酒袋,只是这路上断断续续喝着,猴子酒量居然也在见长,十五日下来,居然将大袋烈酒都喝了乾净,而且也未再大醉过。
路上小白见猴子老是拖着酒袋晃来晃去,实在麻烦,便用布带在酒袋上缝制了个带子,让小灰背在身上。这下倒好,小灰更是高兴,整日背着酒袋到处跑。
三人猴,就这样在猴子吃野果的声音中,各怀着心思默默向前行路。
日渐西斜,天色也缓缓暗了下来,就在黄昏到来的前刻,他们终于到达了狐岐山的山脚下。
几乎是在同时,大巫师和小白的身体都是震,大巫师似感觉到了什么,向站在身边的小白看了眼,低声道:“你也感觉到了”
小白秀眉轻皱,以她千年灵狐的道行,这份灵力与感觉自然非同小可,极其敏锐。几乎是在刚到狐岐山下的时候,她突然就感觉到这座高山之中,在这片看似普通的荒凉之下,隐隐有股浓烈煞气透露出来。
这煞气之烈,连她如此高的道行也忍不住心有忌惮之意。而在仔细感觉之后,她竟然凭着自己敏锐灵力,察觉到其间更似另有两股委靡不振的灵力,虽然不甘,却也只能认命般,臣服在煞气之中。
这座山中,只怕有天大的秘密
慢慢收起了脸上讶色,转眼恢复了平日表情的小白向大巫师看了眼,倒是没有想到这看似困倦垂死的老头,居然还有这等敏锐感觉,看来南疆巫术,果然有其独到之处。
她缓缓点头,压低声音,道:“好重的煞气”
大巫师沉默片刻,点了点头,二人同时向旁边的鬼厉望去,却只见鬼厉面上,赫然也有异样神色。
在他袖间,黑色噬魂上的噬血珠突然亮了起来,血红色的光芒流转不停,连袖袍也遮挡不住。
鬼厉慢慢地将噬魂拿了出来,举到身前,只见这柄魔棒前端,噬血珠的光芒异样泛起,圈圈层层鲜红光芒缓缓散发,珠身上的丝丝血脉,更是逐清晰起来,历历可见。而顺着他的手腕,噬血珠更是将阵阵冰凉而微带兴奋的气息走遍他的身体。
鬼厉目光深深,抬头仰望面前这座高山,眼中闪过奇怪的光芒。
那是噬血珠极度渴望鲜血的徵兆
对他来说,这早已是再熟悉不过了。
鬼王亲自站在了鬼王宗总堂入口处,块隐匿在巨岩背后的暗门外等候迎接,不难想像,他对鬼厉带回来的大巫师是何等的重视。
在他们三人出现在眼前之后,鬼王与鬼厉随意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随即快步走到大巫师身前,上下微打量大巫师,面上闪过丝讶色,道:“这位大师,你的身体”
大巫师淡淡笑,道:“老朽垂死之人,命该如此,今日来此,不过是想尽份心力而已。至于成或不成,也要看天意了。”
鬼王躬到地,深深行了礼,沉声道:“大师乃世外高人,我也不多讲俗话了。路途辛苦,而且今晚天色已迟,请大师到这山间洞府暂时委屈晚,将就休息,明日再请教大师。”
大巫师点了点头,看他神色,也的确十分疲倦了。
鬼王招手,旁边早有人跑了过来,将大巫师扶了进去。众人等都让开了道路,片刻之后,大巫师的身影消失在了山腹之中。
鬼王缓缓转过身子,此刻,在他面前站着的人,除了鬼厉之外,还有他身后个异样妩媚的女子。至于猴子小灰,则睁着三只眼睛滴溜溜乱转,打量着前方众人。
鬼王的目光在小灰身上停了下,又向鬼厉身后的小白望了眼,最后,还是回到了面前这个年轻人身上。
“你受伤了”鬼王慢慢地道。
鬼厉默然,只是点了点头。
场中突然安静了下来,这两个男人面对面的站着,气氛有些怪异。十年了,十年来鬼王悉心教导鬼厉,可是他们两个人之间,却似乎总是有道看不见的深深沟痕。
鬼王的身后,站着青龙幽姬,还有其他的许多弟子。
鬼厉目光缓缓扫过,有许多面孔他都认得,因为其间有许多就是他灭了魔教小派,将这些势力收到了鬼王宗旗下。此刻,原先炼血堂系的年老大等人,也站在人群之中。
只有那个野狗道人却不在其中,不知道是不是依然和那个算命的周仙爷孙二人浪迹天涯
鬼王宗的势力,似乎越发的壮大了。
山风吹过,不知掠起了谁的衣衫,呼呼作响。山腹深处,彷彿还有个黑色影子,隐约晃动。
鬼厉收回了目光,虽然看不清楚,但他知道那个黑暗处的人是谁── 鬼先生
这个神秘人物,似乎永远隐藏在黑暗中,躲在鬼王的身后。
“这位姑娘,是你的朋友么你带了回来”鬼王淡淡地问道,面上看不出丝异样的神色。
鬼厉迟疑了下,道:“她说是你的老朋友,要回来看望你。”
鬼王怔,这个回答倒是大出他意料之外,忍不住向小白多看了几眼,却记不清自己什么时候认识这么个女子了,当下讶道:“这位姑娘,我们往昔曾相识吗”
小白踏上步,叹息声,随即微笑道:“小痴她还好么是不是还是和从前样,不时的发呆,看着朵花也会看到痴痴傻傻的”
鬼王身子大震,脸上出现了少有的惊愕神色。不止是他,就连在他身后,跟着他时日已久的青龙幽姬等人,同时脸色大变,脸上浮现出了不能置信的表情。
鬼王盯着小白,半晌道:“你究竟是什么人,怎么会知道小小痴的”
小白目光飘忽,越过了这片人群,向上悠悠望去,只见黄昏之中,狐岐山的影子荒凉高大,格外有股凄凉景象。
多少时光,在指缝间悄悄如沙滑落
“你还记得,”她幽幽地道:“这座山名字的由来吗”
鬼王双眼亮,目光炯炯,但面上讶色却是更重,愕然道:“你是白”
小白淡淡道:“我是白狐”
山风“呜”的声吹过,卷起了地上轻薄的尘土,向着远方无声飞去。
僻静的石室里,摆设很是简单,桌椅床铺,简朴家俱,这就是鬼王宗宗主的卧房。
唯有些显眼的,该算是那张靠着石壁摆放的紫檀书桌了,上面整齐地放着厚厚三叠书,桌面放着白玉笔架,搁着枝狼毫小笔,旁边砚台上墨迹犹未乾透。而稍远地方,还有个青花笔洗,光亮剔透,里面盛放着半盆清水。
如此种种,莫不给人以儒雅风范,绝无丝毫世间人想像中魔教大派阀之主的模样。
鬼王和小白,此刻便站在这屋子之中,除他们之外,再无第三人在场。
在房间的另侧石壁上,悬挂着幅工笔描金图,画中位美貌女子,正细细端详朵绽放鲜花,花边还有对蝴蝶飞舞。只是那画中女子看的如此仔细专注,全部精神都在那花儿之上,没有丝毫注意到旁边蝴蝶的模样。
这幅画笔法细腻,工笔画风特有的细致慢描,都被画者发挥的淋漓尽致,那画中女子,几乎便如活过来般,她那股痴心于花的神情,更是呼之欲出。
小白默默地望着这画中女子,许久之后,低低叹息,道:“你的画功当真了不起,将小痴画的这般逼真,见了画,便如见人般。”
站在小白身后的鬼王,此时的目光也正望着这幅画,眼中浮现出了从未在外人面前表露出来的柔情。他默默摇头,片刻后低声道:“我只恨救不了她”
小白的眼光没有离开那幅画,幽幽道:“我直不知道,原来鬼厉心想救的那个人,就是你和小痴的女儿。”
鬼王惨然笑,道:“小痴去的时候,我赶不上见她最后面,这些年来,每念及此事,我都心如刀割。如今她什么都未留下,只有碧瑶可是她竟然也”
小白淡淡道:“她没有看错人,选了你,是她的福气。我想她临死之前,定也没有后悔的。”
鬼王默然。
小白踏上步,伸出轻柔的手指,指尖轻轻抚过画中女子细致美丽的脸庞,眼中渐渐泛起淡淡晶莹亮光,带着几分悲伤,几分怜爱。
猴子小灰“吱”的声怪叫,跳到了床铺上面。回到了许久不见的狐岐山鬼厉卧室,它似乎点都没有陌生的感觉,在上面蹦蹦跳跳几下,忽又记起了什么,伸手从身后挪过酒袋,拔开塞子,又喝了大口的烈酒。
停了会之后,猴子“呼”的声出了口长气,眯起眼睛,脸幸福满足的表情。
鬼厉站在床前看着猴子这副表情,默然无语,慢慢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转身走到门边,拉开门走了出去,随即反手将门关上。
甬道深深,向前延伸。他慢步走在这山腹中的地道里,路之上,有见到他的人都低头致意。只是他脸色漠然,眼光只望着前方,彷彿有个地方正召唤着他。
走过了拐角,走过了通道,鬼王宗弟子的身影渐渐消失不见。当他来到那座熟悉的寒冰石室之前的时候,只望见了个彷彿幽灵般沉默的身影。
幽姬面上的黑纱动了动,转过身来,望着鬼厉。
鬼厉的目光从她黑纱上扫了过去,落在她身后的石门上。下刻,他没有丝毫犹豫的走了过去,推开石门进去了。
石门,在他的身后缓缓合上,幽姬的身影动不动,在门口孤单伫立着。
石室之中,寒冰石台上,升腾的丝丝白气轻烟中,那个美丽女子,正安详地躺在那里,嘴角,彷彿还有丝淡淡笑意。
鬼厉背靠着石门,突然,他的冷漠与坚强,像是忽然松弛下来般,点点的松动,点点的剥落。剩下的,只有个萧索的身影,缓缓走上,在她的身边坐下。
“我回来了,碧瑶”
轻烟袅袅飘起,从寒冰石台向上飘起,使碧瑶的身体看去,彷彿有些不真实的感觉。她的容貌那般的美,她的笑意那般温馨,是不是,她也知道了这个男子的归来
“你有救了,碧瑶。”他的声音,低沉而微微有些颤抖,“十年了,整整十年了。”
“我竟然让你这般躺了十年,我真没用,你定会怪我吧不,不会的,你又怎么会怪我呢你最多也只是对我笑笑而已,对吗”
没有回答,只有丝丝轻烟,在他眼前缓缓聚合又分开。
“我定会救你,碧瑶,你定会醒的。”他低低地说着,“我们会在起的,碧瑶,生世,我们都在起”
低沉的话语随着轻烟,幽幽散开,飘荡在这个石室之中,然后轻轻飘散,不留下点痕迹。
注:山海经山经第三卷北山经狐岐山:县雍山又北二百里,曰狐岐之山,无草木,多青碧。胜水出焉,而东北流注与汾水,其中多苍玉。
第二章 异术
焚香谷,密室。
古朴的屏风隔开了石室的空间,身灰衣的上官策安静地站在原地,耐心地等待着。
过了许久,焚香谷谷主云易岚苍老的声音才从屏风后头传了过来:“我听说,师弟你这次追查九尾天狐,行踪古怪,而且最后关头,却突然命令众弟子都撤了回来,可有此事么”
上官策嘴角露出淡淡丝冷笑,他自己猜得到云易岚口中那句“听说”,究竟是听谁说的。整个焚香谷中,此刻除了自己,也只有云易岚最心爱的弟子李洵可以在这里同他说话了。
只是上官策也不分辨什么,只缓缓道:“不错。”
云易岚沉默了片刻,道:“如此,做师兄的就十分不解了,请师弟教我可好”
上官策对着屏风,微微欠身,道:“不敢。我是在追踪九尾天狐的路上,遇见了个人,所以才命令诸弟子立刻回转,并马上回谷向师兄禀报的。”
云易岚的声音明显怔,道:“是什么人,居然让师弟你如此重视”
上官策缓缓吐出二字,道:“巫妖。”
屏风后头,突然沉默下来了,许久都没有声音。
上官策耐心地站在那里,云易岚的这个反应,本就在他预想之中。当日他见到巫妖的时候,心中震骇,也是非同小可。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屏风后头,才传来云易岚平缓的声音:“他们,终于还是忍不住了。”
上官策从云易岚的声音中,点都听不出这位师兄心里究竟想着什么。是焦灼,是震惊,他完全都听不出来。他盯着那座屏风,接着道:“还有点”
云易岚“嗯”了声,这次却有些意外了。
上官策深深吸了口气,道:“巫妖手中,夺到了五族圣器中的两件:黑杖和骨玉。”
“什么”云易岚终于无法再保持冷静,在屏风后头脱口而出。
上官策心头掠过丝冷笑,但面上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道:“应该是兽妖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个黎族巫师,然后传了他黑火妖术,进而利用其挑动苗黎二族争斗,从而将黑杖骨玉从苗族祭坛大巫师手中抢了过来。之后那黎族巫师本想反叛兽妖,但兽妖早有准备,让巫妖用黑火精珠杀了此人,将两件圣器夺回去了。”
云易岚冷冷哼了声,道:“居然还有这等不知死活的家伙”顿了下,他声音隐隐透出了几分严厉,道,“这几件圣器关系重大,你怎么不动手”
上官策面色漠然,道:“我赶到时候,黑杖骨玉已然落在巫妖之手,而且他身边还有恶龙。”
云易岚沉默了下去,半晌才缓缓叹息声,道:“天意,天意啊我们百年大计,就这般毁于旦”
上官策默然不语。
青云山,通天峰。
白云飘飘,仙气萦绕,这如人间仙境般的地方,鹤鸣声声,清润悦耳,回荡在天际。
十年前场激战毁去的“玉清殿”,此时早已经重修完毕,而且看去气象万千,规模宏大,比之当年尤有过之而无不及。数十根巨大红色石柱撑着栋梁,殿顶做黄色琉璃,阳光照下,耀人眼目,片辉煌。
殿顶中央,高耸如塔尖,碧玉圆环做宝塔形状,从大到小,从下往上连行三十六层,尖端黄石,晶莹通透。
檐向八方,飞越而出,东南西北四面雕金龙戏珠,东南西南西北东北四面雕彩凤飞舞,金龙彩凤口中俱衔琉璃风铃,随风飘荡,发出清脆声音,更加增添了几分仙意。
在这鹤鸣风铃声中,身白衣的陆雪琪在玉清殿前石阶上缓缓而上。
旁边不时有几个正在打扫石阶的青云弟子,见到陆雪琪,都点头见礼,其中有二年轻刚入门道行尚轻的少年,被陆雪琪容貌所摄,竟在望之后,不敢再看,脸色微红而低下头去。
陆雪琪回礼,脸色如往常般的毫无表情,向着石阶尽头那座高耸巍峨的殿宇走去。
身后,忽然传来“哗啦”声大响,声龙吟般的声音打破了这里的寂静,陆雪琪没有回头,那是碧水寒潭中的青云门镇山灵兽水麒麟,又爬出了水面到潭边岸上晒太阳睡懒觉了。
这里的切,都这般宁静而和谐,又有谁知道,曾经有个少年从这里愤然而出,投身于另个肮脏血腥的世界呢
陆雪琪走完了这长长石阶,默默看了眼高大的玉清殿,走了进去。
宏大的殿堂内,光亮从四面八方开着的窗子照了进来,显得特别透亮,丝毫也无阴暗感觉。青云门掌门方今天下正道第人道玄真人,面含微笑,端坐在主殿大位之上。在他右下首,还坐了另人,却是陆雪琪的恩师青云门小竹峰首座水月大师。
陆雪琪为之怔,她此番从南疆归来,因为是道玄真人派遣,所以先回长门通天峰向道玄真人禀告,然后才打算回山见师父水月大师的,倒是没有想到,水月大师竟然也在通天峰。而且看这玉清殿上,除了道玄真人和水月大师之外,再无其他人在座,倒似他们二人专为等她回来般。
见到陆雪琪进入大殿,道玄真人首先和蔼地微笑出来,他旁边的水月大师虽然向冷漠,但对着自己这最心爱的弟子,自然与旁人不同,眼中也有几分疼爱神色露了出来。
陆雪琪走了上去,先向道玄真人行了礼,道:“见过掌门真人。”
然后转头向水月大师也行了礼,但对这情同母女的恩师,她说话就随便多了,道:“师父,你怎么也来了这里”
道玄真人笑道:“我昨日接到消息,知你今日回山,便将这消息派人知会了你师父。而且正好有些琐事,要与你师父说说,干脆便请她过来了。”
陆雪琪应了声,水月大师坐在旁,看着自己这美貌弟子,只见陆雪琪欺霜胜雪的容貌上,还是如往日般的美丽而没有什么表情,只是不知怎么,看着却觉得她脸色隐隐有几分苍白。
水月大师心中暗自动,两道秀眉也不未人知地轻轻皱了皱。
道玄真人可没有水月大师与陆雪琪起相处了多年的经历,当下也不觉得陆雪琪有什么不妥,只微笑着继续道:“雪琪,这次前去南疆,探望焚香谷谷主云老先生的事情,办的如何了”
陆雪琪沉默了片刻,当下将自己在南疆的经历说了遍,只是中间将在天水寨与鬼厉深夜诀别的幕,隐匿不谈。
道玄真人与水月大师言不发地坐在那里,慢慢听着陆雪琪路说来。听到此番焚香谷中谷主云易岚仍然没有露面,只有上官策和李洵等人出来解释的时候,他们二人对望了眼,眼中都有奇怪神色,但也没有说话。
到了后来,听着陆雪琪面无表情地说到南疆苗族七里峒中战时候,鬼厉出现,众人激战时刻,道玄真人面色顿时冷了下来,而水月大师却似想的更多,同时也知道自己徒弟心思,不由得多看了陆雪琪几眼,只见陆雪琪在说到鬼厉被李洵偷袭,又为她所施展的“神剑御雷真诀”所伤时刻,说话语调虽未有变,但眼中黯然神色却闪而过。
水月大师在心中轻轻叹息声,合起了双眼。
道玄真人等到陆雪琪说完之后,退到了水月大师身旁站着,向水月大师望了眼,冷哼了声,道:“张小凡那个孽障,十年前没有除了他,如今果然已经养虎为患。”
水月大师睁开双眼,有意无意向身旁陆雪琪看了眼,淡淡道:“这都是命数使然,强求不得的。”
陆雪琪的脸色,似乎又白了几分。
道玄真人沉吟片刻,道:“从雪琪刚才所说来看,这十年来,此人道行似已大进。”
水月大师缓缓点头,道:“张小凡能在瞬间以噬血珠妖力将十几个黎族战士吸噬精血而亡,在被李洵所伤后又立刻反挫于他,连焚香谷有名的纯阳玉尺都抵挡不住,这份道行,已不在”她看了看陆雪琪,道,“已不在琪儿和你门下的萧逸才之下了。”
陆雪琪面无表情。
道玄真人却缓缓摇头,水月大师怔了下,道:“怎么,师兄莫非以为我看错了么”
道玄真人叹了口气,道:“那妖孽被李洵偷袭在前,又被神剑御雷真诀所伤,非但没有命丧当场,反而还能飞起反击。我料其抵挡神剑真诀之威的必是天音寺真法大梵般若,继而用本门太极玄清道破开神剑真诀法力阵势,冲近雪琪之后,雪琪说此人双目如血,噬血珠魔棒红芒大盛,则必然乃是用噬血妖力制住雪琪。从这些来说,他融会三家真法,道行之高,多半已胜过我等门下弟子了。”
他看了眼陆雪琪,道:“只是那时多半他已精疲力尽,强弩之末,所以无法再下手伤害雪琪,否则雪琪神剑御雷真诀被破,等如毫无还手之力,实在危险至极。雪琪,此人看来已将佛道魔三家**融于身,道行诡异难测,日后若遇上此人,千万小心。”
陆雪琪嘴角动了动,握着天琊神剑的手指,悄悄握紧又松开,低声道:“是。”
水月大师看着她的模样,在心中叹息声,忽然道:“琪儿,你路辛苦了,就先回去歇息罢。我还有事与你掌门师伯商谈,待会便也回去了。”
陆雪琪应了声,向道玄真人望去,道玄真人摇头笑,微笑道:“你看我这记性,真是老糊涂了。雪琪,这里没什么事了,你先回小竹峰好好休息吧。”
陆雪琪这才走了出来,先向道玄真人行了礼,然后对水月大师道:“师父,那我先回去了。”
水月大师点了点头,道:“你去罢。”
陆雪琪低头应了声,缓缓退了出去,片刻之后,消失在道玄真人与水月大师的视线中。
道玄真人沉吟片刻,叹息道:“好个张小凡唉,可惜了。”
水月大师淡淡道:“那孩子变做这般模样,我们也脱不了干系”
道玄真人眉头皱,脸色顿时沉了下来,道:“水月师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水月大师脸漠然,但说话语调丝毫不变,道:“没什么意思,张小凡弃明投暗,我们多少也有不对的地方。”
道玄真人沉声道:“莫非水月师妹以为我当年的做法是错的了”
水月看了道玄真人眼,只见他脸色少有的严肃起来,叹了口气,缓缓道:“师兄,你别多想了。换了是我,也是要和你做的摸样。我刚才就说过了,张小凡那是命数使然,天意如此”
道玄真人沉默了会,脸上神色渐渐松弛下来,只是大殿之中,气氛却似乎开始有些尴尬起来。过了片刻,道玄真人缓缓道:“刚才你也听到了,雪琪这番前去,还是没有见到云易岚云谷主,你怎么看”
水月大师哼了声,道:“云易岚那个老家伙,向神神秘秘,鼓弄玄虚,此番也不知道要搞什么事情。但他身修行,却是不可小觑,南疆那里想来也没什么人物可以害得了他。所以我们也不必太过担心,倒是”
道玄真人怔,道:“什么”
水月大师向道玄真人望去,道:“你此次其他弟子都不派遣,只遣琪儿人独去南疆焚香谷,而且事先居然也不和我商量”说罢,她面色突然冷了下来,冷笑了两声。
道玄真人眉头皱,道:“师妹,其中缘由,我后来是跟你说过的,你不是也没有反对么”
水月大师站起身来,淡淡道:“我虽然不反对,但我这个徒弟的性子向来刚烈执着,你是知道的,凡事还是做的有些余地比较好。”
说罢,也不等道玄真人说话,自顾自就走出了大殿之外。
道玄望着她的背影,忽然摇头,长长叹息声。
狐岐山。
寒冰石室。
鬼王宗从鬼王以下,青龙幽姬等人都站在石室中,旁边是鬼厉和小白,最僻静的角落里,身黑衣的鬼先生孤独地站在那儿。
只是现在,却没有人有心思去注意那个黑暗的身影,所有人的精神,都紧张地望着站在碧瑶寒冰石台旁边的大巫师身上。
鬼厉不由自主地悄悄握紧了拳头,在这个场合里,他并没有让小灰也跟着过来。望着大巫师衰老的身影和白气轻烟中碧瑶的容颜,早已心志如钢的他竟然身子也开始微微颤抖。
十年了,十年来的渴望,无时无刻不缠绕心头的梦魇,这份希望,此刻就在眼前了。
大巫师的身体轻轻摇晃了下,身后众人阵动容,鬼厉忍不住向上踏了步,就连向沉稳之极的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