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寂静呼啸而来,逐渐蔓延,将金瓶儿包围在中间。
“吼”
那个瞬间,无数的怪兽从黑暗中冲出,扑向那个单薄的身体。
金瓶儿身影飘动,在铺天盖地而来的兽群中左躲右闪,同时手间紫芒闪烁,每次的挥舞,都有怪兽嚎叫着死去。只是这突然而来的兽群怪兽实在太多,片刻之间就将偌大点地方挤的水泄不通,金瓶儿几乎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到了最后,她已经是在各种奇异野兽的背上飞舞腾挪。
不过会工夫,死在金瓶儿紫芒刃下的怪兽已经超过了二十头,但金瓶儿脚下裤腿,也被怪兽撕裂了几道口子出来。而远方黑暗中,似乎还有无穷无尽的怪兽正涌出来,真不知道这个黑森林中到底哪来的这么多的怪兽。
金瓶儿抿嘴,知道不能与这些凶物纠缠,右足伸下在只虎头豹身的怪兽背上点,整个人腾空而起,向上飞去。
本来按金瓶儿的意思,是不愿意飞出黑森林之上的,来如此不免暴露目标,而且森林上方似乎还有毒瘴的存在;二来也是更重要的,就是飞离黑森林后,再要追踪前方的巫妖,不免难上加难。
只是这个时候,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她的身子直直飞起,地面上那些怪兽虽然凶恶,但看来还没有会飞天的,无数怪兽挤在地面咆哮怒吼,狰狞之极,委实可怖。
就在金瓶儿将要飞到高大树木顶端的时候,忽的声异响,原本纠缠在起密密麻麻的黑色树木,突然全部活过来了般,黑影幢幢间,无数道黑色阴影从上往下直扑下来,其间更夹杂着浓重腥气,只怕还有剧毒。
金瓶儿虽惊不乱,身子在半空中硬生生为之顿,紫芒闪处,在头顶登时出现了片紫色光环,片刻之后,那些黑色阴影凌空打下,碰到这紫色光芒,只听得迸裂之声不绝于耳,瞬间有十几道黑影碎裂开去,四散分飞,远远看着,正是黑色的树枝,只是在半空之中飞溅的还有腥臭之极的黑汁。
金瓶儿虽然将这从天而降的怪树挡了挡,但身子却仍是被打了下去,地面无数怪兽登时兴奋起来,纷纷咆哮嘶吼,有不少更是奋力跳了起来,向金瓶儿落下的身子扑去。
金瓶儿脸色苍白,素手连挥,紫芒大盛,刹那间从头顶移到身下,在她身子落地之前,令人毛骨悚然的“咄咄”声音已经不住响起,紫芒范围之内,十几头怪兽躯体轰然而碎,鲜血四溅,连金瓶儿身上也染红了大片。
只是这血腥气味,却彷彿更刺激了周围那些怪兽,转眼间就有无数其他怪兽又扑了上来。金瓶儿额头已然见汗,更不迟疑,紫芒刃挥舞间挡住批怪兽,身子用力飘起,全力向前方冲去。
此时此刻,金瓶儿处境实是险到了极点,下有无数凶恶猛兽追击,上有无穷无尽的怪树拦截,她上下不得,只得全力在树林中间向前飞去。
黑森林中,此刻早已到处都是怪物的嘶吼声音,远远回荡,黑风呼啸,派人间地狱。
躲开了跳到半空扑来的野兽利爪,金瓶儿刀将整整株挡住去路的黑树从中砍断,从中飞过。 而前方出现的,竟是更多的怪兽和无穷无尽彷彿妖魔般的黑树
就这般搏斗着向前奔逃,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在金瓶儿感觉已经渐渐力不从心的时刻,忽地原本片昏暗的前方,竟然透露出丝光亮。
金瓶儿大喜过望,精神大震,紫芒刃光芒爆起,将头从地面扑上的巨大灰狼刀劈了下去,整个人全力向那里飞去。
阴影舞动,如妖魔咆哮,无数道黑树从半空上压了下来,金瓶儿被紫芒簇拥包围,路上见兽杀兽,遇树砍树,直杀的是血肉横飞,鬼哭狼嚎,硬生生被她从这诡异莫测的黑森林中,直杀了条通道出来。在她身后,到处是残枝兽屍,鲜血黑汁,漫天飞溅。
当她冲出那片黑森林的时候,这个原本妩媚动人的女子,竟然全身上下尽是血污,如血人般,说不出的狰狞可怖。
只是,当她看清周围的环境时,喘着粗气的她,脸色却更是为之变。她所处身的,赫然是个悬崖,只是黑森林裸露在外的块巨大岩石,在岩石之下,云雾飘荡,天际光亮照过,彷彿有奇异的彩光流动。
金瓶儿只看了眼,便知道那些彩色云雾正是最毒的瘴气,中人立死。而此刻,她背后的黑色森林之中,无数怪兽的吼叫声音再度响起,就在她的身后。
金瓶儿牙关咬,握着紫芒刃的手又紧了紧,刷地回身,却只觉得头上嗡的声轰鸣,几乎站立不住,连身子也摇晃了几下。这些日子以来,她本就没有怎么好好歇息,今日更是对着无数凶恶异兽和妖树,纵是铁人也要吃力万分。
她心中大吃惊,电光石火间不自禁地掠过“难道我竟然要死在这里”这个念头,不由得也有些暗自后悔,不该在发现巫妖和上官策之间神秘的关系后,冒险追了进来。只是下刻,她突然发现,那些怪物虽然还在嘶吼咆哮,甚至站在她的位置,隐约还可以看到有怪兽在黑暗的森林中扑腾跳跃,愤怒之极,但不知为了什么,那些怪兽竟然只都没有走出黑森林来。
也许,牠们本是不存在这个世间的异物,所以只能在那片诡异森林中生活吧
这个发现,让金瓶儿终于松了口气,而且在光亮之下,那些黑色的妖树似乎也凝固了般,再也没有对她有什么攻击动作。
站在岩石之上,感觉到身后悬崖间吹来了带着隐约臭气的山风,金瓶儿身子软,险险就坐了下来。
风吹动了她的衣裳,这才发现周身遍布着肮髒的兽血,无论如何,金瓶儿终究是个女子,这个发现让她阵噁心,连忙低头整理。
突然,黑森林之中,声巨吼轰然而起,瞬间将无数咆哮的怪兽声音都压了下去。还不等金瓶儿抬头查看,片巨大的黑影从黑森林中奋然跃出,向她扑来。
金瓶儿只觉得整个天空突然暗了下来,自己被那个黑影笼罩其中,惊叫声,下意识地将紫芒刃挡在头顶。紫芒刃紫光才刚刚泛起,黑影已然扑到,股大力如排山倒海般涌来,金瓶儿的身子整个被打的飞了出去,人在半空,已经看到她口中喷出鲜血。
只见她身子在空中翻腾,几下之后,已经飞出了脚下岩块,落了下去,山风呼啸,转眼间就看不见她的影子。
“吼”
带着低低的吼叫,那黑影落到地上,赫然是巫妖身旁的那条恶龙,此刻只见牠张着血盆大口,双凶目扫射四方,而黑森林中那些怪兽似乎极为惧怕这只恶龙,这时再也没有什么动静发出,竟然是全部都悄悄跑了。
黑影晃动,身黑衣的巫妖从黑森林中缓缓飘了出来,越过恶龙的身边,来到悬崖边上,体形硕大的恶龙缓缓跟在他的身边。
巫妖探身,向悬崖下边望去,只见那片彩色状云雾中隐隐荡起波纹,显然有什么东西落了下去,他回过头,微微点头,轻轻拍了拍恶龙的身体。
恶龙低吼。
巫妖发出冷冷笑声,头也不回,飘进了黑森林中,恶龙刚要跟上去,忽地又停住脚步,向悬崖方向看了眼,但那里片寂静,什么都没有发生。
恶龙双凶眼目光炯炯,停了会,终于掉转脑袋,跟着主人方向跑了过去。黑森林中“嗦嗦”声音响起,随即渐渐低沉,直到消失。
山风吹过,卷起了地上细微尘土,掩盖去残存的点血迹,彷彿这里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
许久之后,忽的声低响,悬崖边紫芒闪过,道人影从岩石下方翻了上来,正是金瓶儿。
她人落地,立刻大口喘气,原本雪白如玉的脸庞,嘴角上挂着殷红血丝,显然受创不轻。 右手边,紫芒渐渐收缩,回到她的衣袖里边。而她的目光,却向自己左手望去,不知什么时候,她左手边突然多了把形状奇怪的刀,刀背做锯齿形状,刀形古拙,粗短的刀身泛着森冷光芒,清晰可见地刻着两个字──
杀生
金瓶儿缓缓抬头,向巫妖和恶龙离去的方向望了眼,黑森林中,片沉静。 她凝望许久,彷彿思考着什么,半晌过后,她的目光又回到手上那柄奇怪的刀上。
她的眼中,似有奇异的光芒悄悄转动,山风吹过,隐约听到她轻轻的自言自语声音。
“杀生和尚么”
第九章 诀别
七里峒,苗族祭坛。
新的天,仿佛连照在祭坛平台上的阳光,感觉起来似也有种崭新的味道。鬼厉和小白站在半山上祭坛前的平台上,望着山下那片被战火蹂躏过的土地。
到处可见的残垣断壁间,苗人百姓进进出出,从高处看下去,他们就像为了自己家园忙碌的蚂蚁。
小白叹了口气,转头对站在身旁的鬼厉道:“你可想好了,十万大山里的怪物,可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鬼厉神色不变,道:“我死都不怕了,还怕什么”
小白耸了耸肩膀,微微苦笑摇头,正在这时,旁边阵“吱吱”怪叫,二人转头去看,却是小灰跑了过来,只是跑的姿势有些古怪。
片刻之后,二人目光不期然同时落到猴子的双手上,小灰手个,两边都拎着个大大的袋子,正是苗人用来盛酒的大酒袋。
鬼厉怔了半晌,慢慢转头向小白看去,小白苦笑道:“你莫要看我,我也不知道。”
小灰很快跑到近处,看它神情,与主人和小白心思重重的样子截然不同,显然大是兴奋,直笑的合不拢嘴,隐隐酒香,从它手中那两个大酒袋中散发出来。那两个酒袋鼓胀胀的,看来是装满了苗族烈酒,与前几天斗酒时只残留了小袋大不样。
昨日在鬼厉小白与大巫师细细商谈的时候,猴子小灰待在那阴森森的祭坛中实在无聊,猴性活泼,如何能够忍耐得住,便悄悄溜了出来。而鬼厉那时候心思重重,又惊又喜,竟然也没发觉小灰溜走。
小灰不知不觉想起那日喝的美酒,酒瘾大动,便溜到山下七里峒去了。激战过后,苗人家园破碎,正是忙乱时候,再加上小灰看去不过是只灰毛猴子,如何会有人注意,几番搜索之下,趁着混乱,居然被猴子在废墟中找到了两大袋还未开封的烈酒。
昨天个晚上,也不知道小灰把这两大袋酒藏在什么隐秘地方了,今日早,看到就要动身离开的时候,猴子这才跑出去将这两大袋酒拖了回来,显然打算这路上好好品尝了。
只是此刻看到主人鬼厉和小白脸色都有些古怪,小灰有些疑惑,猴目睁开看这二人,过了片刻之后,小白掩嘴轻笑,对鬼厉道:“算了,你答应了苗人这么件大事,就算拿呃,拿他们两袋酒,也不算什么”
话未说完,她自己倒先笑了起来,鬼厉摇头,慢慢转过身去,只剩下小灰瞪着猴眼,看看小白,又看看鬼厉,放下只酒袋,空出只手抓了抓脑袋,颇有些迷惑的样子。
祭坛深处,苗族族长图麻骨与大巫师相对而坐,周围更无他人。
图麻骨沉默许久,大巫师也没有说话,空气中飘荡着股令人窒息的气氛。终于,图麻骨脸色变化,似乎终于忍不住,道:“大巫师,你伤的这么重,为何定还要跟这两个中土人走”
大巫师轻轻叹息声,道:“我刚才不是对你说过了。”
图麻骨恨恨道:“黎族抢了我们圣器,我们豁出性命也要夺了回来,何必再去求外人相助”
大巫师摇头道:“你错了。”
图麻骨怔,道:“什么”
大巫师沉默了片刻,低声道:“若真是黎族抢了我们圣器,我也不用如此担心,怕只怕唉”
图麻骨不解,道:“大巫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大巫师道:“你还记得我们苗族代代相传的那个兽妖传说么”
图麻骨脸色大变,惊道:“难道那个传说是真的”
大巫师苦笑声,道:“本来就是真的,当年玲珑娘娘牺牲自己将兽妖封在镇魔洞中,遗命后人绝不可让五件兽妖圣器同时回归镇魔洞。但时至今日,五件圣器已然全部丢失,只怕真的就是兽妖复生之征兆了。”
图麻骨脸上神情变幻,他身为苗族族长,自然知道那个传说的份量,但过了半晌,他还是忍不住道:“大巫师,如此情况下,你更不能离开这里才对,万有你在,我们族人也安心点。”
大巫师默默摇头,道:“我这条老命,最多不过再有三十日的阳寿了。”
图麻骨身子震。
大巫师叹息道:“其实我又何尝愿意离开,我这去,只怕就是要客死异乡。但如今南疆五族各自分裂,人才俱都凋零,万我所料不错,只怕无人可以应付危局。那个中土年轻人虽然岁数不大,但身怀异术,身边那根黑棒,煞气之重,邪气之大,实乃我生平仅见。不过最重要的,却是”
他意味深长地望了眼图麻骨,压低了声音,低声道:“最重要的,却是号称万火之精的玄火鉴,就在他的身上。”
图麻骨大惊,道:“什么,这东西不是在焚香”
大巫师以目示之,图麻骨会意,住口不言,但眼中惊讶之色,却是有增无减。
大巫师缓缓道:“当日他第次与我见面时候,我身后犬神石像即有异兆,圣火更有警示,而两件兽妖圣器黑杖和骨玉俱都不安,若非当年镇压兽妖之无上圣物玄火鉴,更无他物。至于这圣物怎么会从焚香谷中流失出来,我就不知道了。”
图麻骨沉默不语。
大巫师顿了下,又继续道:“其后我在说话间,故意将玄火鉴的来历说出,那二人果然吃惊愕然。特别是说到八凶玄火法阵时候,他二人更是脸色大变,想来他们必然与这法宝法阵有紧密关系。”
图麻骨长长的出了口气,显然这些话都是他原先决然没有想到的。
大巫师淡淡道:“你也知道,我们苗族历代流传下来的传说,只有这玄火鉴和八凶玄火法阵才能镇压兽妖,如今先不说玄火鉴不在我们手上,就是我们从那年轻人手中抢了过来,只怕也无人可以驱动,而且还有那诡异莫测的八凶玄火法阵,更加无人知晓。所以,在这等情势下,那年轻人实已是我们南疆众生的唯指望,我就算客死他乡,也是要跟他前去,只希望在临死之前,能救他那朋友命,盼他看在这点情分上,他日相助我苗族上下。”
图麻骨嘴唇微微颤抖,年老的脸庞上皱纹深深,不知不觉间,悄悄渗出了点泪珠。他对着大巫师,慢慢伏下了身子,把头贴在冰冷的地面。
大巫师笑了笑,神色也有几分凄凉,道:“我走之后,你们也不必挂念了,若那年轻人有心,想来会将我的尸骨送回故乡。这里的事,就全靠你了。”
图麻骨没有抬头,低着声音,微带哽咽,道:“大巫师,你放心就是。”
大巫师悠悠道:“我这去,也就是个死,其实也算不了什么。但你在南疆,来日波凶浪急,其他四族不知天高地厚,看我苗族失势,只怕难免落井下石;而十万大山之中,兽妖随时可能复活,浩劫将临,你肩负重担,自己也要多保重。”
图麻骨咬着牙,答应了声。
大巫师慢慢站起身,向周围望了眼,忽然又道:“若将来真的情势危急,虽然这七里峒乃是我们苗族世代居住的地方,但也并非不可舍弃,只要人在,将来就有希望。”
图麻骨面色又苍白了几分,慢慢道:“是。”
大巫师长叹声,缓缓向外走去。
当那个佝偻的身影,在图麻骨的搀扶下,身后跟着鬼厉和小白,从山腰祭坛上走下来的时候,并没有多少人注意到。
但随着脚步声,已不知道多久没有出现在七里峒街道上的大巫师的身影,终于被苗人注意到了,随着声声带着惊喜的呼喊,越来越多的苗人丢下手中的工作聚集过来。
大巫师微笑着,不住向周围的苗人挥手,但却始终没有停下脚步,直向着七里峒的出口走去。
终于,苗人渐渐感觉到了不对,人群之中,开始有人大声用苗语呼喊,鬼厉与小白虽然听不大懂,但想来也知道苗人呼喊的是什么。
大巫师的脸色似也有些凄凉,布满沧桑的脸上,笑容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分明是种悲伤。
只是他依旧沉默。
只是挥手。
慢慢走远。
图麻骨也停下了脚步,站在人群前端,默默地凝望着那个佝偻的背影。
人群中惊呼哭叫声音此刻已然响成片,许多人惊慌失措,更多的人已经向着那个渐行渐远的老人跪了下来。
走在大巫师身后的鬼厉,默默向那个老人看去,赫然发现,那个苍老的脸庞上,不知何时,泪水横流。
终于,走到了通往山谷外面的那条通道,背后的哭声已经响彻整个山谷。
老人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忽然,他猛的回过身来,再次的,眺望这片土地,这片山谷,这片天空
远处的苗人惊呼着,许多人惊喜的从地上跳了起来。
然而,下刻,大巫师紧紧闭上眼睛,像是要把这片土地上所有的切都刻在心中般,皱紧了眉,又次转过了身子。
山谷中,突然片寂静。
无数道目光,仿佛在身后无声地呐喊
大巫师面上肌肉轻轻抖动,慢慢的慢慢的踏出脚步,消失在那条通道里。
七里峒中,片沉寂。
许久之后,也不知道是谁第个哭出声来,片刻之间,整个山谷里片悲泣之音。
十万大山。
穿过黑森林,再翻过七座险恶山脉,就是座终年黑气环绕阴风呼啸的高山。而在这座光秃秃的没有棵树根草的高山之下,赫然有个大洞。洞口高三丈,宽丈五,终年不停地有阴风从中呼啸而出,更夹杂尖锐异响,仿佛是某个狂怒灵魂,在永不停歇地咆哮着。
洞口正中,端端正正地立着座石像,如真人大小,看去正是个美丽女子,面向镇魔洞深处,默默伫立。终年呼啸阴冷的风,永不停歇地吹在石像之上,发出低沉的声音,就像是狂风暴雨中,那面脆弱的遮挡风雨的木板。
只是,她却仿佛永不退缩
身黑衣的巫妖,此刻就站在这座石像之前,默默地凝望。
他身边的那条恶龙,似乎对这座石像也特别畏惧,下意识地远离,东张西望会,叫了声,放开四足,向高山之上跑了上去。不久之后,就消失在黑气之中。
冰冷刺骨的阴风,拂动巫妖的黑色衣衫,在这片荒凉景色之中,这个人似乎也渐渐显得虚无飘渺起来,带着丝不真实。
他就这么直望着,许久许久,久到了连金瓶儿都开始怀疑这个黑衣人究竟是不是也变做了石像。
从那座黑森林中侥幸逃生,同时意外地在那座悬崖巨岩下发现了把深深插入岩缝的杀生刀,令金瓶儿隐约猜测,难道鬼王宗的大将杀生和尚竟然比自己更早就进入了这里
只是杀生刀虽在,杀生和尚却不见踪影,人去法宝在,这危险可想而知,只怕杀生和尚多半已遭不测。十万大山里,当真是步步杀机。
但金瓶儿沉吟过后,却还是暗中追着巫妖脚步跟了上来。路上她知道了巫妖身有异术,更加小心翼翼,丝毫不敢大意,更不敢随意接近那个黑衣怪物和那条恶龙,加上巫妖多半以为这身后追踪之人已死在黑森林中,居然也没发觉身后的金瓶儿,就这样让金瓶儿直跟踪着来到了镇魔古洞之前。
此刻金瓶儿伏在远处个小山包后,远远地望着那个黑色身影,忍不住开始怀疑这个黑衣人难道要在这个女人石像前站上辈子么
从到达镇魔洞到现在,巫妖已经动不动地凝望着这个石像超过四个时辰了。
就在金瓶儿无聊的快要闭上眼睛睡着的时候,巫妖的身影终于动了动。金瓶儿精神为之振,连忙仔细看去。
只见那个黑衣巫妖似乎经过了长久的沉思,或是挣扎,终于做出了决定的样子,向着那个女人石像,默默地弯下了腰,恭恭敬敬地鞠了个躬。
远远的,金瓶儿望见那个巫妖,口中对着石像,低低的说了句什么话,只是相隔太远,点都听不到。随后,巫妖的身子慢慢转了过去,向着镇魔古洞深处飘去。
金瓶儿眉头紧皱,心中谜团越来越大,那个古洞中显然有什么绝大秘密,很有可能就是上官策与这巫妖谈话间所说的那个神秘人物所在。但在这荒僻之极穷山恶水的地方,又怎么会有这么个女子石像,还刚刚好就竖立在石洞门口正中呢
而看巫妖对着这个石像神情,分明与这个石像关系密切,只怕还有说不清的往事。
就在金瓶儿眼看着巫妖就要消失在古洞之中,打算探出身子,悄悄潜过去仔细看看那座石像的时候,忽地,巫妖的身子突然停了下来。
金瓶儿吃了惊,几乎以为自己急切间竟然暴露了身形,不由得心中大悔,正着急时,发觉巫妖根本没有回头向自己这里望来,似乎不像是发现了自己的模样。
她这才放下心,连忙藏好身子,方再次偷偷探出头,向那个古洞方向望去。
这望之下,她不禁看直了眼睛。
就在那个女子石像的前方,镇魔古洞的洞口,忽地凌空生出团白气,与周围黑气阴风形成强烈对比。而巫妖也停下了身子,默默注视着这团白气。
白气越聚越多,渐渐凝聚成形,变做个人形模样,从金瓶儿这里看去,赫然是个高大男子,右手持巨剑,左手握大盾。他的身体完全由白气组成,在阴风中飘摇不定,但身体动作甚至脸上神情,竟然完全清晰可见。
金瓶儿愕然无语,半晌倒吸了口凉气,低声自语道:“好个阴灵”
她乃是魔教出身,对这等鬼魅之事多少也知道几分:古老相传,人生老死,唯有魂魄不灭,世寿终,便有魂魄离体,往投来生,生生世世,轮回不息。然而世间之中,却有怨灵存在,以贪嗔痴三毒故,以畏恶怕恐惧故,眷恋尘世,回首前尘,不愿往生,是为“阴灵”。
当年鬼厉还是青云门小弟子张小凡时候,与陆雪琪起落入空桑山万蝠古窟中的死灵渊下,在那无情海边,便遇上了无数深渊之下的阴灵。只是那些阴灵俱是凡人魂魄,被当年炼血堂杀害而不能往生,常人遇见固然被害,但在修真之人眼中,却并非什么厉害妖孽,所以当年张小凡陆雪琪道法未成,还能苦撑许久。
金瓶儿所望见的这个阴灵,却绝非那些普通阴灵,而是传说中最为罕见的“凶灵”。这类魂魄,生前多半就是修行高深的人物,死后却因为某些极大至深的愤慨痴念,竟然舍弃往生,甘愿守护某物,做个凄凉野鬼,飘荡于阳世之间。
这等凶灵,本身道行已然颇高,再加上死后具有鬼力,更加凶厉,普通的修真之人根本不是对手,可以说乃是万中无的凶悍鬼物。只是修真中人,往往对往生看的比常人更重,鲜有舍弃往生的,所以凶灵才如此罕见,金瓶儿此番突然看见,倒还真是吓了跳。
不过看过去,那个黑衣的巫妖却似乎没有表现出什么意外,面对着这个挡住他对路的凶灵,他只是慢慢抬头看去。
凶灵由白气组成的身体极为高大,几乎挡住了整个镇魔古洞的洞口,巫妖望着这个如战神般手持剑盾的凶灵,忽地叹息了声。
“你终于肯出来见我了”他幽幽地道。
凶灵冷冷地注视着巫妖,他的白气与巫妖的黑衣黑影,就像是两个绝不妥协的极端。
“你这个背弃了娘娘的叛徒,有什么资格敢说这话”
巫妖身子似乎颤抖了下,永远深不可测的他竟然被这么句话刺的全身都剧痛般。
他抬头望着那张愤怒的脸庞,半晌,却始终默默无语,慢慢低下了头。
第十章 凶灵
“你让开吧”巫妖沉默了许久,慢慢地道。
那个凶灵冷冷地望着他,道:“在娘娘神像之前,你难道还没有悔意么”
巫妖身上的黑衣又是阵轻动,看来似乎在黑衣之下,他也十分激动,只是,他终究没有再回头去看眼那个石像女子。
“我没错,是娘娘错了”他涩声道。
“吼”
凶灵霍然怒啸,啸声如天际惊雷瞬间落于凡世,直炸的远近沙飞石走:“畜生你这个无耻之徒,竟然敢说出这种话来”
远处的金瓶儿眉头紧皱,忍不住伸手捂住耳朵,隔了这么老远,那黑白的对话她都听不真切,但凶灵这突如其来的声爆喝,却几乎就像在她耳边打雷般,震的她耳朵里嗡嗡作响。
远处,巫妖黑纱蒙面,看不到他是什么表情,但只听他说话声音,却越来越是苍凉痛楚:“我没错,我没错”
他喃喃自语,也不知是对凶灵说的,还是对自己说的,或者,他是对着身后那座石像说的吧
“黑木,你快快在娘娘神像面前跪下请罪,绝了你的痴心妄想,我们就还是兄弟,否则,从今往后,你就不要怪我翻脸无情了。”
巫妖身子震,抬头看去,道:“你你还认我是兄弟么”
“是”凶灵大喝道:“只要你断了痴念,对娘娘神像请罪之后,与我同守候娘娘,镇守这镇魔古洞,你黑木就永远是我的兄弟”
巫妖身上的黑衣随风飘荡,隐约可以感觉到他内心的激动,只是,只过了片刻,他的身子渐渐平静下来,整个人也沉默不语。而那个凶灵望着他,原本殷殷期待表情,终于转做了更深的愤怒。
“你还不回头”凶灵怒喝。
巫妖此刻的声音,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如他平日的语调,静静地道:“我没有回头路了。”
“吼”凶灵声怒吼,巨大的剑横空斩下,在巫妖身前挥过,刹那间沙土飞扬,远近的土地都似震动了起来。
金瓶儿为之变色,这凶灵道行之高,还在她想像之上。
只是看那巫妖却无丝毫畏惧,冷冷地望着那个凶灵,道:“大哥”
凶灵怒道:“住口,我不是你大哥”
巫妖淡淡道:“纵然你不认我,我也还是认你永远是我大哥。但当年的确乃是娘娘错了,事到如今,我就是要为娘娘做她未完之事”
凶灵愈加愤怒,喝道:“你疯了么”
巫妖深深吸气,道:“就算我是疯了,这件事我也要去做”
说罢,他身形飘动,向着镇魔古洞中飘去。凶灵显然愤怒之极,大吼声,巨剑向巫妖当头斩下。这剑之威,更胜刚才,整个古洞洞口的石壁纷纷颤抖,看着就像要坍塌般。
金瓶儿远远望见,仍不禁为那巫妖担心了起来,只是巫妖此刻已经没入镇魔古洞之中,身影被石壁挡住,与凶灵如何交手的动作,金瓶儿却看不见了。
而在古洞之中,腾起的沙石落下之后,凶灵怒啸不止,巫妖的身影却已经不见了。
只有那个古洞深处深邃的黑暗里,传来巫妖幽幽的声音:“大哥,你生前死后都是绝世的英雄,只是,我们现在都是同样的人了,你这又是何必”
凶灵厉声而啸,啸声凄烈,仿佛心中有熊熊烈火燃烧心肺般。
镇魔古洞中沉默了下来,显然巫妖已经去远。
凶灵沉默了下来,片刻之后,他缓缓转向镇魔古洞洞口的那尊石像,巨大的白色身躯慢慢扭动,阵阵白气,如青烟萦绕,缠绕在石像女子周围。
“娘娘”
低低的哽咽,来自隔世的悲凉和沧桑,带着隐约丝无助,在天地间,悄悄回荡。而他的身影,也渐渐飘散,在黑气阴风中慢慢消失。
镇魔古洞前又回复了平静,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样。只有那个女子石像依旧安静地伫立在那里,还有永不停歇的阴冷呼啸,从镇魔古洞深处,不停地呼喊着。
那声音,仿佛更加凄厉了。
中土,南方,狐岐山。
荒凉的山脉之下,隐藏着魔教鬼王宗的总堂,无数魔教弟子在这里面忙碌进出着。
在这个地方的最深处,那个巨大的天然洞窟之中,鬼王面无表情地站在平台之上,望着下方血池中那两头上古奇兽。
夔牛浸泡在血水之中,动不动,连眼神也显得黯淡下来。而前段时间还在奋力挣扎的黄鸟,此刻似乎在某些诡异之力的压制下,精神也委顿了下来,安静地泡在血水之中,不再动弹。
孤悬在半空中的伏龙鼎,闪烁着红色的光芒,缓缓地转动着,投射出道道的红色光幕,将夔牛与黄鸟罩住。
浓烈的血腥气息,充盈着这个洞窟之中。
黑影忽地闪,鬼王宗里最神秘的那个鬼先生飞了上来,出现在鬼王身边。
鬼王向他看去,道:“如何了”
鬼先生看去的打扮,与在南疆出现的那个神秘人物巫妖,有几分相似,都是身黑衣,黑纱蒙面,只是声音听来,还更苍老了几分。
此刻只见他黑纱轻动,微微点头,道:“已经差不多了,夔牛降服,黄鸟不出三日,亦可搜灵归阵。四灵血阵,已经成了半了。”
鬼王没有说话,慢慢点了点头。
鬼先生淡淡道:“不论正道的话,但只这四灵血阵半的威力,已经足以扫平万毒门与合欢派了。”
鬼王看了他眼,慢慢道:“我要对付的是青云门的诛仙剑阵。”
鬼先生默然。
鬼王转过身,缓缓走了开去,同时道:“我会加紧寻找其他两只灵兽的,这里的事,就拜讬你了。”
鬼先生从后面望着那个身影渐渐走远,眼中异芒闪动,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半晌,他才转过身来,默默沉思,忽地叹息声,身影闪处,又向底下的血池飞去。
古窟之中,血腥气味陡然又浓烈了起来。
鬼王从那个血池古窟中走了出来,负手而行,走过了长长甬道,来到个十字路口前,犹豫了片刻之后,他脸上似乎闪过丝伤怀,转身向右侧那条路上走去。
路之上,多有遇到鬼王宗弟子,众人等见到鬼王,纷纷低头行礼,鬼王也不搭理,就这么慢慢走了过去,直走到路的尽头,就是那个寒冰石室。
他站在门前,原本稳如泰山般的神情,却突然像是老了许多般。低低的声叹息,他推开石门,走了进去。
股冷气,扑面而来,鬼王反手将石门关上。寒冰石室并不大,摆设更是简单之极,只有石室中间张寒冰石台,脸色雪白到没有丝血色的碧瑶,安静地躺在上面,双手放在胸口,握着金色的“合欢铃”。
个女子,默默坐在她的身边,凝望着她。
鬼王走了上去,目光落在心爱女儿的脸上,眼角忽地抽搐起来,就连负在身后的双手,也忍不住瞬间握紧。
十年了,整整十年了。
十年来他几乎没有天不为了女儿伤心,以至于他甚至故意减少来看碧瑶的次数,以免无法自拔。
唯的心爱的女儿啊
他的声音,也变得低沉而沙哑:“幽姬,你让我和瑶儿单独待会儿。”
幽姬慢慢站了起来,转过身,向鬼王微微行了个礼,随即走了出去。
鬼王目光扫过她的身影,言不发。
“砰。”
声低响,石门开了又关上,寒冰石室中,只剩下了父女二人。
鬼王在碧瑶的身边,慢慢坐了下来。
“瑶儿,为父的许久没有来看你了,你有没有生我的气啊”他低沉的声音,在石室中悄悄回荡着,带着不尽的酸楚。
只有碧瑶,依旧那么从容平静地躺着。
鬼王凝望着那张美丽的脸庞,怔怔出神,“你和你娘长的真像啊就连脾气都差不多。你知道么,瑶儿”
“你娘当年去世时候,我没能见她最后面,但我知道,她是将你讬付给我了。多少年来,我只怕对你不好,便再也没脸去九泉之下见你的娘亲。可是可是”
这位令当今天下无数人恐惧愤恨的人物,此刻竟然连声音也微微颤抖起来了,说着他这十年里说过无数次的话,道:“你怎么怎么这么傻”
碧瑶无声,依然平静地躺在他的跟前,在她苍白的容颜上面,看不出丝毫的痛苦伤心,相反的,隐约还有丝淡淡的笑意。
“瑶儿”鬼王低低地叫了声,再也没有说话了。他只是这般安静地坐着,陪伴着自己唯的心爱的女儿。
直到,寒冰石室的石门上,突然传来“劈叩”声敲门声音。
鬼王眉头皱,眼中杀气闪而过,这十年来,除了那个鬼厉,谁也不敢在他陪伴女儿的时候打扰他。至于鬼厉,在他眼中,向来只有个碧瑶的,鬼王却也没有对他说什么。
但如今鬼厉并不在这里,却有人胆敢犯鬼王大忌,实在罕见。鬼王哼了声,站起身子,用袖袍轻轻擦去眼角隐约的点点泪水,深深呼吸,等他再转过身子的时候,已经又是那个令无数人敬畏的鬼王了。
他缓缓走到门口,打开石门,走了出去。
门外,只站着个人──青龙。
鬼王眉头皱,青龙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