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二姨娘,不顾娘亲哭泣跪求,铁心要娶二房。又说娘亲善妒,又说要请书回家,问问姑家奶奶是如何教导女儿,竟如此不知礼数,阻止夫君纳妾。娘亲初到楼家,也是温柔善良的人,一心只想和你父亲白首到老,可最后又怎么样?男人啊,什么真情,都是假的,哄骗女人的眼泪和真心罢了。你若聪明,就不要在乎这些东西。”
“你说你钟情程慕白,一见钟情,可嫣然,世子喜爱的是不悔,你强行嫁给他,又有什么意思。别说他今日爱的人是云不悔,真要爱你,你能保证他能爱你多长时间?一个月,两个月,还是一年?终究还是会有新人。到时候你白白被伤透了心,如娘当年一样。且不说程慕白,就说程佑天,他日也不止你一位妻子,定会纳妾。”
“与其日后伤心难过,不如真情当假意,别太较真,日子过着就过了,自己舒坦最重要,放太多感情的男人身上,将来落得一身伤的人是自己,你又何苦呢?”
大夫人一生都耗在和二夫人,三夫人争宠,争权上,初时何尝不知不谙世事的少女,一步一步走到今天,有了刻薄,有了虚荣,有了狠心,也有了歹毒,她有一身的毛病,唯独一条,对大户人家的情爱看得淡了,对子女的呵护也是真情实意的。
曾经少女时,谁不是三千宠爱,不谙世事的纯真人儿。
楼嫣然没想到她会说出这一番话来,一时惊讶地凝着自己母亲,仿佛第一次认识一般,她从没想到,自己的母亲如此睿智,且通透。
“娘亲……”
“嫣然,你听着,少琪不争气,风流好赌,远不如楼开阳,嫣云虽聪明,且有点小家子气,上不了大台面,娘的希望都在你身上,别让娘失望,知道吗?”大夫人说,“世家的女子,活着不仅是为了一己私欲,还要为家族考虑。能舍弃的,便舍弃了。”
“娘能和你说的,也就这么多了,好坏你自己想清楚吧。”
楼嫣然听着大夫人的话,久久不语。
翌日中午,云不悔正在阁楼写字,荆南送来一副程慕白画的三弄梅花图,她爱不释手,玩赏了一个时辰。
冰月笑道,“世子真的多才多艺呢。”
云不悔笑而不答,她是着实喜欢的紧,程慕白是她肚子里的蛔虫么?荆南每次送来的东西,她大多是喜欢的,特别是最近,越来越合她心意。
主仆两人正在赏画,楼震天身边的老嬷嬷来传话,说是老爷传表小姐去大厅一趟,云不悔挑眉,问是何事,那婆子态度甚是不耐烦,说是不知道什么事。云不悔并不在意府中奴仆的态度,心想着兴许是楼震天要安排婚事的事,让她去旁听。云不悔套了一件外衫携着冰月一同去前厅。
她和冰月到了前厅时,三房的人都来了,或坐,或站一厅,主位上楼震天异常震怒,旁边的大夫人也是一面怒容,二夫人幸灾乐祸,三夫人忧心忡忡,大厅一片静默。
云不悔一看这架势便知道出了大事,通常只有出了大事,才会全家人都在大厅集中,她不动声色地走到楼春瑛身边站好,冰月站在她身后。
三夫人看了云不悔一眼,微微摇了摇头,云不悔蹙眉,不知何意,只能沉默站在一边,楼嫣然和楼嫣云坐着,贴身侍女紧随其后伺候,其余子女都站着。
楼家的人尚未到全,楼少琪,楼明玉和楼安宁还没来,云不悔第一次见舅舅怒成这样子,她这位舅舅年少时也是血性男儿,刚娶妻那几年也是,后来三位夫人一个赛一个强,把舅舅的血性磨平了,求家和万事兴都来不及,寻常事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他都震怒,定是大事了。
云不悔刚想问楼春瑛发生什么事,就见楼少琪匆匆跑进来,“父亲,娘亲,孩儿来迟了,让你们久等了。”
“坐一边去。”大夫人面色不好,语气却不重,楼少琪平日是散漫放肆惯了的,今日也不敢张狂,安分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不稍片刻,楼明玉和楼安宁也到了,两人年岁还小,一人十四岁,一人十三岁,两人都是胆小怕事的主,唯唯诺诺站到一旁,不敢抬头看人,二夫人见两位女儿如此不争气,心中一簇火一直窜上来,面色顿时下沉。
人到齐了,楼震天看了老管家一眼,老管家说,“今天中午,大夫人和三小姐去库房想取镜台刷黑漆,不料发现三小姐的嫁妆少了六件首饰,少了四颗明珠,还少了一窜红豆手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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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到齐了,楼震天看了老管家一眼,老管家说,“今天中午,大夫人和三小姐去库房想取镜台刷黑漆,不料发现三小姐的嫁妆少了六件首饰,少了四颗明珠,还少了一窜红豆手链。”
老管家刚一说完,楼震天怒拍桌子,震怒问,“是谁做的,如实说来,若是被我抓住,家法伺候!”
云不悔心中一突,楼嫣然的嫁妆?是大库房的嫁妆,还是二库房的嫁妆,她们要取镜台上漆,她记得匆匆一瞥,二库房里有一张做工很精致的镜台刷的是红漆,而舅舅准备的嫁妆,似乎没有镜台,若是二库房,她昨天才进过。
厅中无人回话,大夫人愤怒说,“岂有此理,这是我母家为嫣然准备的嫁妆,费了多少心思,数目都有含义,竟然被贪心之人夺去,这不是在诅咒嫣然吗?是谁偷了嫁妆?”
楼嫣然蹙眉,也不言语。
二夫人玩着蔻丹,“你们倒是巧合了,平日都点了账目,突然去库房说要上漆,这么巧合就发现嫁妆少了,谁知道是不是少了。”
楼嫣然温雅说,“二姨娘,外祖母给的镜台刷了红漆,嫣然并不喜欢,那镜台是上好的樟木,雕刻又雅致,最适合黑漆,嫣然和娘亲商议想重新刷上黑漆。母亲说,外祖母把她最喜欢的红豆手链也送来了,也寻来寻去,也寻不着红豆手链,娘亲一点算才发现缺了好些东西。”
二夫人抿唇,冷笑不语。
楼嫣云怒声道,“也不知道是哪个贱蹄子,手脚长短不一,眼红姐姐的嫁妆起了贪心,还不快点交出来。”
三夫人说,“六姑娘,姑娘家的说话斯文点,左一个贱蹄子,右一个贱蹄子,好像你不是女人似的。”
楼嫣云被三夫人一堵,正要回嘴,楼嫣然回头看她一眼,楼嫣云只得作罢,眼前最重要的是嫁妆,不是口齿之争。
嫁妆准备的数目都有吉祥之意,多少件表示什么很有讲究,三夫人给云不悔办置嫁妆也很讲究寓意。现在数目不对,乃是不吉之兆,楼震天和大夫人很重视这门婚事,岂能不震怒。若是平日库房少了些珠宝还能酌情商量,这嫁妆是万万不能含糊的。
楼震天又问了一遍,无人应答,大夫人怒道,“既然没人承认,最好就把那些东西藏起来,永远藏着。”
之所以这么笃定是主子们的行为是因为库房的钥匙只有管家和楼震天有,锁又没有被人撬过的痕迹,自然就是家人所为。
大夫人严厉的目光看向管家,沉声问,“嫁妆入库后,有谁进过库房。”
库房除了嫁妆,还有楼家的东西,三房有时候缺了东西也会去领,管家都有登记,缓缓说道,“三夫人进过一次,拿了一批苏绣。二夫人进过两次,一次是来蝴蝶如意扇,一次是来拿燕窝。七小姐进过一次,说是奉命过来拿了一批蜀锦。大夫人进来三次,拿了燕窝,蚕丝线和蜀锦。大少爷进过一次,一次是来拿领人参,一次是拿了燕窝。昨日三夫人办置嫁妆后,表小姐和冰月过来点算,据这么些人了。”
楼明玉惶恐摇手,“不是我,不是我,我没有拿姐姐的嫁妆。”
“蠢货。”二夫人喝斥,“事情尚未查清楚,你急着澄清做什么?进库房的人又不止你一位,慌什么慌!”
楼明玉被二夫人喝斥,慌忙低头,不敢说话,大夫人凝了楼明玉一眼,冷笑说道,“怕是做贼心虚吧?”
二夫人舐犊情深,眯着眼睛道,“姐姐,你说这话可要有凭有据,说是明玉拿了,可要拿出证据来,别是有人监守自盗,却污蔑了无辜。”
大夫人怒不可遏,“混账,这是嫣然的嫁妆,我要拿什么,谁敢说什么?我若是喜欢,大可以留一箱自己用,犯不着拿这一二件大做文章,不似有些人,没见过大世面,见了一点珠宝就起贪心,可耻。”
二夫人被大夫人说得脸色俏白,谁都不是省油的灯,一时硝烟味甚浓。
楼震天头疼不已,“好了,好了,不要吵了,最要紧的是找出东西来,吵什么吵?”
楼少琪蹙眉说,“父亲,出了这种事情,定然严惩不贷,若不然以后谁兴起就顺手牵羊还了得。”
“少琪说得有理,你们几人进过库房,究竟是谁拿了嫣然的嫁妆?”
大夫人和楼少琪可以排除了,剩下的人就二夫人,三夫人,楼明玉和云不悔,这四人最有嫌疑,二夫人说,“区区那点珠宝,谁稀罕着,我房里没好东西吗?红豆手链?哼,我用不着那小家子气的东西。”
“我家的东西是小家子气,也不知道你能拿出什么好东西。”大夫人不甘示弱反击,冷笑不语,“葡萄吃不着就道葡萄酸。”
二夫人挑眉,漫不经心说,“就你那点东西,可真别说,我一点都看不上。”
三夫人说,“我就拿了我该拿的东西,不该是我的,从未动过。”
楼明玉惶恐地摇头,含泪说,“不是我……不是我。”
她被二夫人喝斥,又是这么大仗势,早就吓哭了。
云不悔说,“昨日我点算过嫁妆就出来了,没动过三表姐的嫁妆。”
大夫人冷笑,贼的脸上自不会说我是贼,偷了东西的人自也不会说偷了,她看楼明玉那唯唯诺诺,恐惧颤抖的样子,心中十分怀疑。
她和二夫人,三夫人斗了一辈子,她们的脾性她是清楚的,只有云不悔和楼明玉,楼明玉懦弱,胆小,却贪财。云不悔像一朵孤芳自赏的梅,不会做这些龌龊事。
楼少琪说,“父亲,娘亲,既然姨娘和妹妹们都说没偷过东西,一时也不辨谁真谁假,不如派人到房里搜,看看能不能找到嫣然的嫁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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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人觉得此法甚好,楼震天一时也想不到好法子,他命老管家带人下去,搜二夫人,三夫人和楼明玉、云不悔的房间。
云不悔微微凝眉,隐有不悦,她不愿意别人动她屋里的东西。
楼嫣然眼角正巧撇过云不悔,微微笑道,“不悔妹妹,表姐知道,你是傲骨的人,不会稀罕这些金银首饰,你也别不高兴,只是例行搜看罢了。”
云不悔淡淡一笑,“表姐说笑了。”
大夫人多看了云不悔几眼,半个时辰后,老管家带人回来,手中拿着一窜红豆手链和一支鎏金明珠朱钗。
大夫人仔细辨认过,怒拍桌子,“是谁?这是我母家的首饰,其余的首饰呢?”
老管家领着奴仆跪了一地,楼震天问,“这些东西是从谁的房里搜出来的?”
老管家犹豫不安,倏听一声震响,楼震天也动了怒,他只得如实相告,“回老爷,大夫人,东西在表小姐房里搜出来的。”
楼嫣然惊讶回头,凝着云不悔,是她?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在不悔身上,或惊讶,或震惊,或鄙夷……三夫人脱口而出,“不可能,老张,你确定?”
“千真万确,老奴不敢说谎。”老张说道。
云不悔茫然过后,电光火石间,目光扫过大厅内诸人,无视他们各色目光,心中寻思,是谁?是谁在陷害她?
老管家在楼府多年,为人忠厚,自不会说谎,东西若从她房里搜出来,定是有人不知不觉放进去的,从昨天到今天也不过一日功夫,没人去过雪梅居。
她正寻思着,骤听楼震天怒喝,“跪下!”
冰月大声喊道,“老爷,小姐没有偷东西,奴婢可以作证。”
云不悔走到大厅中央,跪下来,主子跪下了,冰月也慌忙上前跪下,仍为云不悔抱不平,楼震天长指愤怒指着云不悔,“竟是你……竟是你……混账!”
楼震天抓起桌上一个杯子,愤怒丢向云不悔,杯子砸在云不悔额头,茶水撒了她一身,额头只觉得麻痛,鲜血便涌出来。
众人吃了一惊,少见楼震天如此震怒,他平日再生气,也只是小怒,并不吓人。
三夫人又痛又怜,大喊道,“老爷,事情还没查清楚,何须动怒,不悔身子娇弱,经不起你这么大力道。”
楼震天指着云不悔,怒声道,“孽障,你母亲高华圣洁,并非宵小之辈,怎么生出你这种孽障,简直丢尽楼家的颜面。”
三夫人着急不已,又是恼怒,又是心疼,可不敢劝阻了,她嫁给楼震天这么多年,第一次见他动这么大的火。
云不悔往额头一抹,已是一手鲜血,冰月心疼大喊,用手绢捂着云不悔出血的伤口,眼睛都红了,云不悔微微仰头,坚定又清晰地吐出几个字,“我没有偷东西。”
“没有偷东西,那东西怎会在你手上?”大夫人尖锐反问,她自然不会放过好机会好好整一整云不悔。
从定亲以来,楼嫣然心中就很不舒服,大夫人知道楼嫣然心事,道理是说得一套一套的,可毕竟是自己的掌心宝,楼嫣然不开心,大夫人也心疼,这一切又因为云不悔,难得有一个机会为楼嫣然出气,又在气头上,新仇旧恨在一起,她让香云重新倒了一杯茶给楼震天,恨不得楼震天再把茶杯砸向云不悔。
楼嫣然挑眉,摇摇头说道,“不悔妹妹,表姐知道母亲母家准备了许多嫁妆,压你许多,你心有不忿,可毕竟是母家的心意,并非表姐故意为之,你就算心里有气,也不该偷一二件,那数目都是有吉祥之意,少一不可,你这不是在诅咒表姐吗?表姐自幼待你不薄,又即将嫁给程家兄弟为妯娌,你又何苦害表姐。”
楼嫣云刻薄道,“姑姑有你这样的女儿,她真是是死不瞑目,不愧是自幼养在府中,非正经主子姑娘,也没人费心教养便坏了性子,在府中偷一二件东西尚好说,他日在王府若也做出此等丑事,人家不说楼家是怎么样女儿,姑奶奶是怎么当家的,怎么教出了这种丢人东西。”
三夫人自是有怒,却真不好反驳,越是反驳,越是惹人怀疑。
二夫人虽不喜欢云不悔,然而,更不喜欢大夫人一房,最近这段日子,因母家嫁妆多贵,炫耀得人人不知,二夫人也是心盛的人,自是不喜,大夫人母女如此刻薄待不悔,她心中明白有几分是因为世子对云不悔宠爱呵护,程佑天却反应冷淡,她们心中不平,又出了此事,不悔必要遭殃。
冰月见她们母女说话刻薄,愤怒不已,云不悔紧紧拉着她的手,不允她出头,都是一家主子说话,冰月插嘴,她们打不着她,必会拿冰月出气。
权衡之下,二夫人说,“老爷,妾身等人是看着不悔长大的,素日和不悔也不见得感情多好,可凭良心说话,不悔清高如梅,断然不会做出此等丑事,事实未必如此,老爷一怒之下便伤了人,若是怪罪错了人,世子盛怒,谁来担这份怒气?”
楼震天一怔,也察觉到自己盛怒之下不由分说是过分了些,可证据确凿,她脱不了嫌疑,冰月一个劲说云不悔无辜。
楼少琪讽刺,“你是表妹的侍女,自然说表妹无辜,分明是她房里搜出来的东西,怎么无辜?”
三夫人问老管家,“管家,那日表小姐去点算嫁妆,你是不是在场,她可有动过三小姐的嫁妆?”
老管家说,“没有,表小姐喜欢苏式镜台,多玩赏半个时辰,一心都在镜台上,不过……”
他欲言又止,云不悔微微闭了闭眼睛,大夫人急问,“不过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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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管家说,“期间大少爷过来要老奴开库房,要了一颗夜明珠,中途老奴耽搁一阵,没在表小姐身边。”
楼嫣云冷冷一笑说,“准是这时候她起了贪心,趁你不在便偷了东西,存心要害姐姐。”
老管家说,“老奴还有事回禀,不知道该不该说。”
“说!”楼震天怒道。
老管家说,“老奴派人搜查表小姐的屋子,寻到好几颗名贵明珠,且有十几样顶级的好茶,珍贵的雪锦几匹,又有不少古玩字画,名贵首饰,更有最珍贵的远山黛,雪胭脂和白脂粉,老奴觉得有异,便寻了来,似乎不是表小姐能付得起的珍品。”
老管家说着,有人把东西一一摆出来,云不悔眯起眼睛,她就知道,忠厚老实的管家一生对楼家衷心,断然会坦诚地说出自己所发现的事。
楼家众人都震惊了,别的不说,就说那雪锦,非寻常之物,产自苏州,是最名贵的苏锦之一,穿在身上细致飘逸,流光潋滟,甚是美丽,一年也就产十批,其中有六批是贡品,余下四匹,不说寻常人能拥有的真品。
饶是楼家这样富贵,凤城首富,家中也只有一匹雪锦,楼震天给三位夫人各做了一套衣裳,别的姑娘都没有。
云不悔一人就有五匹雪锦。
更别说远山黛,雪胭脂和白脂粉,和那十几样好茶,哪一样不是少见的,这样的用度,楼家都花销不起,何况云不悔。
三夫人也是震惊至极。
大夫人真真嫉妒极了,楼嫣云说,“定然是用嫁妆换取来的,不是不见了好些件吗?”
二夫人冷笑,“六姑娘真爱说笑,三姑娘整箱的嫁妆也买不了两匹雪锦,何况区区几只朱钗……”
楼嫣然看向云不悔,她不卑不亢跪着,显然并不在乎这些东西。
“这些东西你从哪儿来的?”楼震天吃惊问。
云不悔说道,“二表哥和四表姐带回给我的。”
“胡说,三夫人自是没有这么多好东西,怎么偏偏给你了。”大夫人不依不饶,“老爷,不悔定是手脚不干净,才有这么些东西。”
“姐姐,你说话也干净些,妹妹人老珠黄,用这些脂粉也是浪费了,自然给了不悔。”三夫人也知道自己的解释牵强了些,可总归要解释的,她也不知道为何不悔会有这么多好东西。
大夫人说,“不悔给不出一个理由,说明她心虚,想来不知道这么些年从楼家搜刮多少好东西了。”
冰月说,“有些是世子送给小姐的,大夫人莫要胡乱冤枉人。”
“世子爷每次送什么好东西,府上都传遍了,我怎么没听说过有这些东西。”楼嫣云说,她看着胭脂水粉可心动了。若是没收了给自己,该多好啊。
云不悔说不出东西来历,大夫人在一旁煽风点火,硬是说云不悔偷拐楼家的东西,楼嫣然的嫁妆是最好的证据。
大夫人说,“老爷,这些东西先别追究,先说嫣然嫁妆的事情,可不能纵容了她。”
“孽障,你还有话说,是不是你做的,再不说别怪我动家法。”楼震天厉喝。
云不悔目光沉静,少许鲜血滑落在脸颊上,有几分狼狈,饶是如此,她亦高傲如一株挺拔青松,不卑不亢说,“若真是我做的,我认了,可我没有偷东西,也没有存心害表姐。哪怕今日舅舅打死我,还是这句。”
“冥顽不灵!”楼震天唤老家拿来戒尺,三夫人慌忙说,“老爷,您可要想清楚,您如今想打的人是谁,是未来的宣王妃。”
楼震天被震住了,三夫人说得的确有理,那是未来的宣王妃,大夫人说,“出了此等丑事,他日传了出去,丢尽两家颜面,还未迎亲,尚有变数,王妃和世子若是知道不悔竟是偷盗之流,就不怕日后家贼难防吗?这婚事能不能成,还是未知数,宣王妃?也不知道有没有那个命。”
三夫人道,“不管成不成婚,我就不信,老爷您敢真的打了她,再说,看着酷似秀玉的容颜,您打得下去?”
“三妹妹,又何必事事都抬出姑姑,人去了这么多年,有什么意思?”大夫人冷笑,“她若在,恐怕也要管教自己女儿的。”
“若秀玉在,你今天对不悔只有卑躬屈膝的份儿。”三夫人冷怒道,大夫人瞬间变了脸色,难堪不已。
楼嫣然蹙眉,莫非便如此算了么?
嫁妆少缺,乃是不祥之兆。
楼震天大喝一声,“够了,都不要吵了,管家,你领着不悔到庭前砖板上跪上两个时辰,直到她认错为止。”
正午太阳毒辣,云不悔一人跪在砖板上,热汗淋漓。伤口没有得到很好的医治,血迹凝固的额头脸颊上,远看甚是吓人。
今日阳光甚毒,庭前又无一数遮蔽,四处又都是板砖,热气上涌,跪上半个时辰,身强体壮的男子都不成,何况是娇弱的不悔。
楼震天不允许任何人靠近,三夫人想让冰月给她打伞都不成,只能远远心疼地看她跪着,无计可施,楼震天是怒了,加上大夫人挑唆,铁证如山,她想说话也寻不出借口。
冰月心疼说,“三夫人,小姐真是无辜的,您快想想办法,她身子素来弱,太阳这么毒辣,怎么受得了?”
“不悔是我看着长大的,她是什么性子我比谁都清楚,自不会做出这种事,可冰月,分明是有人有心刁难,我也没办法。”三夫人说,“老爷虽怒,可总归顾及王妃和世子,不会过分难为了不悔,你放心。”
冰月抹泪,“我怎么能放心,大夫人也太过分了,竟然把小姐的东西都收走了,那是小姐好不容易收藏的。她们怎么如此贪心。”
“你且老实说,不悔如何得来的?”
冰月面红耳赤,欲言又止,跺跺脚,倏然跑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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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不悔在午后跪了一个多时辰,晕厥过去,老管家慌忙回禀楼震天,大夫人早就把楼震天留在房里谈楼嫣然的婚事,老管家回禀时,楼震天本想算了,大夫人却挑唆,说是不悔尚未认错,若是纵容此事,他日楼家风气如何管得住。
大夫人尽所能挑唆,楼少琪和楼嫣云在一旁帮腔,楼震天把云不悔送到柴房关着,且不给吃食,饿上一二顿,并道若是不悔不愿道歉,便要一直关着。
三夫人听了此消息,慌忙赶过去求情,却被大夫人挡回来,再不甘愿,连楼震天一面也见不着也没办法。
二夫人冷笑,“大房只顾着出气,蒙了心智,竟做出此等蠢事,自寻死路。”
侍女问,“奴婢不明白,怎是自寻死路,铁证如山,表小姐的确偷了三小姐的嫁妆。”
“糊涂,且不说云不悔是否冤枉,真要拿了嫁妆,随意惩处也就罢了,罚跪了两个时辰,人都晕倒还关在柴房饿着,天气乍暖乍寒,云不悔那娇弱身子铁定撑不住,心中必定有恨,大房只顾一时痛快,却没想到,日后世子若是得势,不悔便是王府正经的女主人,她会既往不咎吗?别看她恭谦温顺,那爪子可利着呢。”
……
柴房,云不悔昏昏沉沉醒来,已是黄昏,柴房湿冷,且脏乱,老鼠啃咬着她的绣鞋,吓得不悔缩着脚,那老鼠一溜进了洞|岤。
额头还疼着,身子也有些沉了,云不悔捂着头,卷着身子,疲倦缩在角落,心中有一团火慢慢在心底燃烧,仿佛暗室中唯一的亮光,支撑着她的意识。
为什么,舅舅不信任她。
又是谁陷害了她?
大夫人和楼嫣然?为了陷害她不惜以嫁妆为名,不,这不可能,会是谁?谁不知不觉把东西放到她房里,她却一无所知?
“表小姐,表小姐……”有人轻唤了声,云不悔移步过去,是三夫人房里的春燕,“表小姐,夫人说你且放宽心,她会想办法让你出去,我求了管家好些时候才让我进来给你偷偷送东西,不能久留,表小姐用一些,别饿坏了身子。”
雪中送炭之情,云不悔铭感五内,十分温暖。
“冰月呢?”
“她下午跑出去,如今还不见人影呢,表小姐,柴房脏乱潮湿,你多照顾自己,春燕不能久留,先走了。”春燕说着,匆匆离开。
黄昏一缕光线从门扉划进来,灰尘朦胧,云不悔坐在阴暗的角落,没什么胃口,捧着给的几个馒头捂着,也不吃,失神地坐着。
冰月,冰月,全靠你了。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天渐昏暗,气温下降,身上冷起来,午后暴晒两个时辰,已有中暑现象,身子沉得很,夜间温暖又冷,冷热交替,不悔身子便受不住。
半夜,身子渐热起来,高温吓人。
双眸充满血丝。
墙角有老鼠吱吱地叫,她素来怕这些,眼睛瞪得大大看着角落,不敢闭上眼睛,她很怕黑,夜里睡觉总点着一盏灯,柴房昏暗,云不悔觉得很害怕,身子时冷,时热,冰火两重天,十分难受。
馒头渐渐硬了,她肚子太饿了,没有胃口也只能勉强把馒头往嘴里咽下去,额头疼得厉害,出了汗,渗到伤口中,微微刺疼,汗水晕开了血迹,一抹又是一手血迹,再摸上馒头,俨然成了血馒头,云不悔吃了一半便吃不下。几个馒头抱在怀里,也不知要关她多少日,也不知道春燕冰月能不能再给送吃的,留着两个馒头也是好的,能应付一下。
好冷。
云不悔抱着身子直哆嗦,“娘,我好冷……”
她仿佛回到那年冬天,她随着楼秀玉从京城回来,遇见强盗,也是这么冷的天,母女两人在雪地行走,她年幼,娇生惯养,生生叫着冷,夜里又发了高烧,除了冷,什么都叫不出。
母亲脱了裘衣披着她,自己在雪地受冻,背着她连夜跑了一座城镇,半夜敲门叫大夫,她的绣鞋破了,雪水渗在鞋里,冻坏了小脚,起了冻疮。
……
想起母亲,身子似乎暖和多了。
“娘……”云不悔高烧越发厉害,身子越来越沉了,最后抱着身子倒在柴房中,身子形卷缩状,抱着怀中的馒头。
翌日清晨,王府大轿落在楼家门前,身后跟着一对侍卫,荆南和灵溪随在轿子旁边,楼震天、几位夫人接到消息慌忙迎出来,几位小姐起得晚,尚在梳妆打扮,唯独楼嫣然一人迎了出来,咳嗽声不断从轿帘中飘出,一双白秀的手从轿子中,灵溪上前接着,程慕白从轿子中出来。
他右拳抵在唇边,不停地咳嗽,似是风烛残年之状,灵溪帮她顺气,眉梢微微一挑,风华无限,丝毫不损一身贵气。
楼嫣然怦然心动,楼震天跪下,几位夫人和楼嫣然也跪下问安,程慕白嗯了一声,拳头又抵在唇边,66续续咳嗽不停。
清晨露中,石子路冷,程慕白咳嗽不发话,楼震天等人也不能起身,只能跪着,灵溪轻拍着程慕白的背,良久,程慕白才止住了咳嗽,淡淡道,“起身吧。”
楼震天率家眷起身,楼震天问,“不知道世子大驾光临,草民等有失远迎,失礼失礼。不知世子一早过府,所为何事?”
“请日。”程慕白淡淡说,今天是男家请求同意迎亲的日子,楼震天一愣后,才恍然大悟,心中莫名安心。
可请日,也不需来得这么早吧?
灵溪温婉一笑,“楼老爷,天冷露重,世子身子不好,何不进府相商。”
“是,是,姑娘说得是,世子请,世子请……”楼震天慌忙让出一条道来,迎程慕白进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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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慕白进了府,楼震天把程慕白请上主位,侍女捧上热茶,大夫人在外已警告三夫人不许胡乱说话,楼家遭殃对谁都不好。
三夫人冷笑不已,她想必是慌了吧,不悔昨日受的屈辱,她倒是希望世子能好好为她讨一个公道。
可此事不能明着来,否则楼震天记恨她,对她一双儿女不好。
王府侍卫一排站在庭院外,家庭送上彩礼,一共四箱,请日的彩礼是固定下来,按照凤城习俗,并无什么新奇。楼府的人对过后,楼震天命管家抬着彩礼下去。
程慕白端起白玉茶杯,轻轻拂动茶盖,碧螺春的香气四溢,他唇角也勾起一抹笑容,他并未核喝茶,只是拂着茶盖,淡淡道,“迎亲定在三月三,父王和母亲,云侧妃都说是好日子,若是楼老爷没有异议便定下三月三。”
程慕白一早便来请日,楼震天十分不安,云不悔尚在柴房,不知情况如何,他只想程慕白快些请日便走。
“三月三是好日子,好日子,楼家没有疑问,没有疑问。”楼震天说道,灵溪把请日文书送上,楼震天添了名字,请日之礼算是完成。
楼少琪和几位楼家小姐也起了,知道程慕白在此,皆来请安,程慕白态度淡漠,也不言语,上好的碧螺春在茶杯中慢慢转凉。
“世子,不知……”大厅气氛沉默,谁也不会愚蠢到说出昨日之事,连累楼家对谁都没有益处,楼震天只求这尊大佛赶紧走。
“楼家的少爷,小姐都全了,世子妃呢?”程慕白缓慢问。
楼震天心中一咯噔,大夫人暗暗喊糟,正要说个理由混过去,灵溪巧笑说,“时辰尚早,世子妃贪睡,怕是还没起身,世子要见世子妃,恐怕要多些耐心。”
灵溪妩媚聪慧,身穿湖蓝色长裙,裙摆绣着朵朵莲花,外套一件碧色短袄,清雅脱俗,谈吐温雅,不似侍女,更似一名大家闺秀。
众人心想,王府果真是王府,侍女都如此出众,穿戴都比寻常大户人家小姐要好看。
大夫人道,“世子要见不悔,怕是不巧了,昨日不悔感染风寒,大夫说不宜外出,需要静养,也不宜见客。”
程慕白莞尔,灵溪道,“那可真不巧,天气乍暖乍寒,的确容易感染风寒,世子妃病得很重么?灵溪服侍世子多年,尚未听说风寒不宜见客。”
大夫人面有不悦,心想一名侍女凭什么问三问四,可见她穿戴,怕是比一般的侍女要尊贵一些,耐着不悦回,“是病重了。”
楼嫣然隐有不安,程慕白起身,“既然世子妃病重,本世子更要见一见。”
大夫人慌忙起身拦,程慕白好整以暇地睨着大夫人,那唇角似笑非笑,眸中似冷非冷,看得大夫人心头七上八下,忙寻了借口,“迎亲前,新人不宜见面,否则不详,世子不便见不悔。”
楼少琪说,“世子爷,娘亲说得对,迎亲前,新人不宜见面,世子请回吧。”
楼震天附和点头,三夫人只是冷笑,不顾大夫人使眼色,故作不见,大夫人想三夫人搪塞过去,偏偏三夫人不合作,她心中着急,冷汗阵阵。
二夫人冷眼看这一幕该如何收场。
大厅气氛诡异。
灵溪倏然巧笑如铃,“清晨天寒,楼夫人怎么一头冷汗,楼老爷也是呢,很热吗?”
两人脸色青白,又不好说什么,慌忙点头,大夫人暗忖,这王府厉害人物真多,一个小小侍女就如此聪颖敏锐。
楼嫣然道,“世子慢坐,稍等片刻,不悔妹妹就快来了。”
大夫人使了一个眼色,程慕白看向楼嫣然,微微含笑,如暖阳拂过新春,楼嫣然怦然心动,他总算看她一眼。
“既然如此,那便等着。”程慕白坐下,楼嫣然心想着把不悔带上来应付应付,不悔聪明,只要说出利害关系,不怕她不合作。
她刚要退下,倏听一阵哭声,一名少女不顾身后壮汉,含泪冲进大厅,噗通跪下,正是冰月,她磕头哭求,“世子救救小姐,救救小姐……”
程慕白已记不得,上一次愤怒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许久不曾波动的心,在看见云不悔昏迷在昏暗潮湿的柴房中,有两只老鼠正啄她怀中馒头时,掀起漫天怒火。
她发高烧,身子滚烫,额上,面上血迹已干,他心底涌起一股嗜血的冲动。
竟敢动了他的不悔。
找死!
人手不足,程慕白也不愿意楼家的人服侍不悔,命灵溪和冰月为她净身,换了一身衣裳。大夫匆匆而来,为她把脉开药,包扎伤口,忙忙碌碌一个上午。大夫说,云不悔有中暑之象,再加上夜寒又感染风寒,病症来势汹汹,幸亏早发现半个时辰,不然该准备她的后事。
三夫人在一旁抹泪,楼震天,大夫人和二夫人,楼家在子女守在雪梅居外,大夫人紧张地抓着楼嫣然,慌了心神。
谁也料不到,云不悔身子如此弱。
冰月双眼红肿,“世子,您一定要为小姐做主。”
程慕白似笑非笑地勾起唇角,淡淡吐出两字,“很好。”
灵溪心里打个颤,服侍程慕白多年,她第一次见程慕白动了如此大的怒火,他面上一丝愤怒的表情都找不到,她却知道,程慕白是怒了。
“娘……”云不悔双眉紧蹙,额上缠着纱布,眉心沁出冷汗,睡得极不安稳,声声喊着娘,似有话哽在咽喉中,程慕白俯下身子,云不悔面有痛苦之色,?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