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陆雪琪才刚清醒，便说出张小凡仍然活着，也在这死灵渊下。但众人连找数日，毫无头绪，陆雪琪余毒未清，重伤未愈，但却不知为何，依然坚持要找到张小凡。过了几日，她实在支撑不住了，众人只得不顾她的强烈反对，放弃了寻找，带着陆雪琪回到了青云山。
这次青云门大举东来，这些位张小凡的老熟人，除了曾书书外都有份前来。
田灵儿笑嘻嘻地道：“若是陆雪琪陆师姐知道了你平安无事，定高兴得不得了。你可不知道，那日在死灵渊下，她见找不到你，不知有多么焦急呢”
张小凡愣了下，脑海中浮现出陆雪琪的容貌，想起当初在死灵渊下她多次施救，心中不由得阵感激，道：“陆师姐顾着同门之谊，我自然是”话说了半，突然想起什么，转头对田灵儿道：“师姐，那时你又不在，怎么会知道陆师姐焦急了”
田灵儿吐舌头，做了个鬼脸，笑道：“我听齐昊师兄说的。”
张小凡怔住了，看着灵儿师姐巧笑嫣然的容颜，忽然之间，再见面以来直不止的心，都冷了下来。
隔日，正魔两派又起纷争。
争斗斗法之中，天音寺等有道神僧看见树木狼籍，森林中野猪野兔野狗野蛇等生灵涂炭，不免喟然叹息，诵念起往生慈悲咒来。念完之后，声“阿弥陀佛”，佛指挥，记法宝石破天惊地打出，魔教中人闪身躲过，轰隆声，又是个小山头报销，生灵再次涂炭，只得又再念起往生咒来。
“贼秃驴，死光头，有种的就闭上嘴过来决死战，整日里在那儿叽哩咕噜念个鸟咒，老子不被你们咒死也被你们烦死了”
“阿弥陀佛，野狗施主，你罪孽深重，还不回头，只怕死后要堕入阿鼻地狱了”
“呸呸呸贼秃驴，你还算出家人吗居然直接咒我”
“”
张小凡在后边听了这声音居然十分耳熟，定睛看去，果然是当日在空桑山万蝠古窟中那个容貌怪异的野狗道人。此刻他正站在魔教阵营前方，脸怒容口沫横飞地对着正道位天音寺僧人戟指大骂，而年老大林锋刘镐和那个美貌少妇，此刻也都站在魔教人中。
张小凡正想着这些家伙居然也来了这里，忽听得身后有人诵了句佛号，道：“阿弥陀佛，张师弟好啊”
张小凡回头看去，却是熟人，是天音寺的法相与法善二人。在先前万蝠古窟八人中，天音寺这两个僧人直与他要好，尤其是这个法相，更是对他另眼相看。而且从田灵儿口中他还知道，虽然当日不顾陆雪琪反对，做出离开死灵渊决定的就是这个法相，但据说他神色之沉痛，却是无论如何也装不出来的。
张小凡听了之后，直心存感激，此时见是法相法善两人，连忙行礼道：“两位师兄好。”
法相仔细看了看他，长出了口气，面浮微笑，道：“古人道：吉人自有天佑，如今信矣。张师弟大难不死，可喜可贺，必有后福。”
高高大大的法善站在比他矮了个头的师兄后边，也瓮声瓮气地道：“张师弟福气啊”
张小凡心中感激，道：“多谢二位师兄挂念。”
法相微笑点头，随即看了看场中，野狗道人已经和那个天音寺僧人斗法起来，便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有空我们再聊。”
张小凡连忙应道：“是。”
法相走出两步，忽又回头，对着张小凡微笑道：“张师弟，你有空可要去看看贵派的陆雪琪陆施主了，她对你可是担心的很呢”说着面上微带神秘，与法善相视而笑，道去了。
张小凡呆了下，忍不住向旁的青云门小竹峰处看去。这次小竹峰首座水月大师未来，各女弟子以大师姐文敏为首，听从苍松道人与田不易的调遣。陆雪琪此刻就正站在她们中间。
个多月不见，陆雪琪显得清瘦了些，不知道是不是那些伤带来的，但从这里看去，张小凡仍有惊艳感觉，只觉得这女子竟是天生的艳丽，绝世的容颜，即便是她清瘦了，也仿佛是在盛开的百合间，轻轻显露的那滴清冷露珠，凄清而带着些孤傲，更添清丽。
小竹峰门下女弟子，大都是容貌美丽的女子，吸引了周围无数目光，除了天音寺那些目不斜视的老和尚，青云门和焚香谷等男弟子都有意无意地向这里看来，陆雪琪更是吸引了最多的眼光。只不过这时的她，却又恢复了当初的冷傲，目光无意间扫过张小凡时，也只淡淡停留了下，便移了开去，没有什么其他表情。
张小凡心中仿佛有些失落，不过过了会便反而还有些高兴。本来他对这个冷若冰霜的美艳女子就有些畏惧，如今见她不搭理自己，他反而轻松。不消片刻，他的精神就被田灵儿“咯咯”的笑声给吸引了过去，再也转不过来了。
第六章 戾气
场中与野狗道人对阵的是天音寺位高僧，道行高深，用了件金光灿烂的金色木鱼法宝，在空中如同活了般，追着野狗道人。野狗道人狼狈之极，手中那只古怪的獠牙法宝灰沉沉的不再发光，怕是被对方给破了。
只见场中木鱼声阵阵响起，空中金木鱼摇头摆尾，追在野狗道人背后，野狗道人呼呼直喘粗气，狼狈飞跑，模样滑稽。正道中人哗然大笑，田灵儿更是少女心性，“咯咯”笑个不停。张小凡站在她的身边，偷偷向师姐看去，但见田灵儿笑颜如花，雪般的脸畔露出了两个浅浅酒窝，真是说有多动人就有多动人。他心头阵迷醉，只希望这刻便是永远了。
忽听到场内声呼啸，张小凡放眼看去，却是那个年老大越众而出，出手援救。他的道行远在野狗之上，赤魔眼威力不小，那位天音寺的高僧也收起笑容，小心应付。
张小凡看了几眼，忽然发现件奇怪事情。在魔教之中，野狗道人受困之时，除了年老大刘镐等人面色难看之外，其他人居然大都是副看热闹幸灾热祸的表情，后来见野狗道人支撑不住了，也只有年老大出手救援，其他人却都是束手旁观。张小凡心中奇怪，暗想这魔教中人当真不可以常理相看，该不会是他们自己内里也有什么派别之争罢
其实张小凡猜的倒也差不多。年老大与野狗等人都属于魔教炼血堂系，这系八百年前在黑心老人手下自然是风光无比，声名远扬，但如今式微已久，早已被魔教中主流派系排挤。这时看到野狗出了洋相，人多势众的魔教中人非但没有帮忙，反而在旁边笑嘻嘻地看起笑话来了。
年老大毕竟是派之首，道行匪浅，没几回合便抵住了那天音寺和尚的攻势。
野狗道人得了空隙，回过气来，大骂声：“贼秃驴，几乎害了你家道爷爷”骂声中，回身扑去，与年老大以二攻。
正道人中片哗然，纷纷有人骂道：“魔教妖人，无耻之极。”
声讨声中，张小凡忽然觉得身边风声起，吓了跳。却是田灵儿不甘寂寞，冲了出去，琥珀朱绫霞光阵阵，簇拥着她曼妙身影，腾起半空。
“无耻妖人，以多打少，法中大师，我来助你”田灵儿喝道。
张小凡这才知道场中那僧人名叫法中，听这名字似乎和法相法善他们是同辈分的，但看长相却比他二人老的多了。
只见场中法中看田灵儿跃了出来，喧了句佛号，道：“多谢施主。”
法中说着右手招，空中那只金色木鱼立刻冲向年老大，缠住了他，把他带过旁，田灵儿顺势就接给了野狗道人。明眼人看就看出了，法中是看田灵儿年轻，把明显道行差的野狗留给了她。
张小凡眼看着田灵儿与野狗接上了手，心中焦急，正想也出去帮上把，忽然间肩头被人拉住，看却是大师兄宋大仁。只听宋大仁端正神色，低声道：“小师弟，魔教妖人无耻，要倚多取胜，我们却是不屑做的。”
张小凡立刻醒悟过来，点了点头，收住势子。不经意间看到田不易夫妇，都是副神凝气定的样子，随即想到，有师父师娘在这里，灵儿师姐哪里会有事呢自己真是瞎操心了。
张小凡脸上红，向周围瞄了眼，见周围诸人似乎都在看着场中，无人注意到他的失态，宋大仁也若无其事地转过头去看着半空中的斗法，这才放下心来。便在这时，他突然感觉有道目光，从旁边落在他的身上，只是他转过头去看时，见那里是小竹峰诸位师姐所在，陆雪琪也在其中，却没有个人看向这里的。
这时在半空之中，田灵儿把琥珀朱绫运用的是随心所欲。霞光万道之中，野狗道人头昏眼花，只觉得上下左右前后都是条条道道的朱绫，将自己生生给困在中间，冲不出打不破，再过会只怕自己就要被这朱绫给包成粽子了。
田不易见女儿露脸，脸上不由得显出得意之色，正道中人也多有赞叹之声。田灵儿本来就容貌端丽，比之野狗道人那副狗模样，自是相差了十万八千里。到后来不只正道人士鼓掌，连魔教中人居然也有几个大声笑了出来。
野狗听在耳中，恼羞成怒。他虽修为不深，对敌经验却远非田灵儿这初出茅庐的小姑娘家能比，眼珠转，在田灵儿身上瞄了几眼，便看出这小妞多半是刚出来的新人，立刻便大声喊道：“臭丫头，看你样子倒还清秀，想不到你居然和这老和尚有了苟且之事”
在场之人突然静了下来，片刻之后正道中人无不破口大骂，魔教中人笑成片，还有些滛亵之徒大声起哄笑道：“说得是，说得是，真是看不出来”
田灵儿又气又急，怒道：“你你胡说什么”
野狗戟指，狗脸上“正气凛然”，副替天行道的模样道：“呸，你若不是与这老和尚相好，如何会跳出来帮他”
这话说着连法中也变了脸色，连喧佛号“阿弥陀佛”，田灵儿更是气白了脸，她其实也知道这是野狗激将之计，但她个十八岁的姑娘家，突然在大庭广众面前被冠以这巨大侮辱，如何不气，登时就在法宝间露了破绽。
野狗瞄准了机会，赶忙冲出了琥珀朱绫的包围。这才看他身影窜了出来，便只听得轰隆声，满天红绫轰然合下，这人若是在中间，还怕不被夹成粉碎
野狗不由得吐老长舌头，道：“好狠的丫头”
田灵儿气恼之极，原本雪白的脸庞涨成通红，更不多话，琥珀朱绫迎风而起，如电飞驰，再次冲向野狗道人。
野狗惊吓之下，抱头就跑。魔教中人看他逃了回来，嘘声四起，忽然间也不知道是谁带的头，“呼呼”声中，居然个个腾云驾雾地飞走了，竟无人帮忙。
转眼间场中魔教人物只剩下了炼血堂众人等。年老大在那里看了，脸色阴沉，心中愤恨，但终究知道这已不是久留之地。当下赤魔眼连发红光，将法中逼退数丈，抽身而起，用手招众人，也逃逸而去。
田灵儿还要再追，只听得后边父亲田不易朗声道：“灵儿，不要追了。”
田灵儿硬生生停下脚步，脸还是涨红，转头对田不易道：“爹，你听那妖人胡说”
田不易笑了笑，苏茹却走上前去，把她拉了下来，微笑道：“那些魔教妖人，什么恶事都做得出来，更何况是说了些粗话，我们只当听不到就是了。”
这时正道中人大都随声附和，纷纷道：“正是，正是。”
“田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田灵儿这才悻悻然下来。正道中人见魔教妖人已散，便也大都散了，这些时日来经常这般与魔教众人斗法，斗了散，散了又斗。
张小凡正想上去和灵儿师姐说话，肩膀却突然被人打了下，回头看，下子愣住了，随即喜形于色。只见林惊羽正站在身后，脸喜色，许久不见，他身白衣，背上斜插着斩龙宝剑，剑眉星目，俊朗飘逸，真个是出类拔萃。
说起来这是张小凡自七脉会武大试之后，第次见到这个自小起长大的玩伴。这些日子他飘荡江湖，每在生死关头，脑海中也未尝没有掠过林惊羽的身影。
林惊羽看了他半晌，脸上先是欢喜，又是激动，忽地冲上来把将张小凡抱在怀里，紧紧不肯放手，许久方才松开。张小凡心情样激动，还看到林惊羽眼中似乎还有些许泪光闪动。
“小凡”林惊羽开口，竟有些哽咽起来，抓着他肩膀的手更是用力不止，几乎让张小凡都疼了起来。
但张小凡全然没有顾及，看到了林惊羽之后，仿佛自己这些日子来在生死边缘所经历的恐惧绝望，都只有这个兄弟才能明白般。只有在这个兄弟面前，他才能真正放松自己。
林惊羽紧紧地抓着他，低声地道：“小凡，我我我以为再也看不到你了”话说到这里，他心情太过激动，嘴唇微微颤抖，竟是说不下去了。
“我我也是。”张小凡同样的看着他，未几，二人忽地相视笑，长长呼出了口气。
“回来就好，我们以后还要起扫荡魔教，起报仇呢”林惊羽抓着张小凡的肩头，微笑着道。
“对。”张小凡重重点头。
林惊羽的情绪慢慢稳定下来，脸色也平静许多，看着张小凡如今略显有些风尘的脸，忽然眉目间有丝黯然，道：“听说到你下山之后，我又是替你高兴，又是恨我自己。想不到这些年来枉费师父对我厚望，成就反而不如你。”
张小凡吃了惊，摇头道：“惊羽，你可不能这么说，谁不知道你资质胜我十倍。上次大试要是碰到了你，那是定要输的。我只不过是运气好些而已。”
林惊羽吐出口气，开怀笑，道：“说的也是，日后我再努力修行，不信就胜不过你了，不过你可也不能放松才是。”
张小凡大笑，用力点头。
他二人在此叙旧，那里田灵儿依然嘟着嘴对母亲撒娇，苏茹微笑着正在安慰。
张小凡与林惊羽说了会，看了看师门那里，把抓住林惊羽的手，道：“来，我向你引见下我师父师兄。”
不想林惊羽哼了声，低声道：“就你那个矮冬瓜师父，算了吧”
张小凡瞪了他眼，道：“不许胡说。”说着硬把他拉了过来。
林惊羽脸无奈，只得随他。走到近处，张小凡正要说话，忽然间看到旁边田灵儿与师娘苏茹说话的地方，不知何时多了个人出来，玉树临风，潇洒英俊，正是齐昊。
齐昊温声对田灵儿说了几句，田灵儿登时笑了出来，哪里还有丝生气的模样。她笑颜如花，竟然在众人面前，把抓住齐昊的手，向田不易这里走了过来。
张小凡只觉得头脑中“嗡”的声，片空白，刹那间再也没有任何的景象了，只剩下师姐拉着齐昊的手走了过来，隐隐的还听到了旁边林惊羽带着丝笑意，低声道：“本来你那矮冬瓜师父是坚决不肯齐昊师兄与田师姐在起的，但齐师兄去恳求师父，师父向看重齐师兄，又去请掌门真人说项，你那师父只得首肯了。嘿嘿，你看他们现在都已经公开了”
林惊羽突然中断了说话，微微张大了嘴，看着身边的张小凡。
此刻的张小凡，竟像是突然变了个人般，只觉得在深心处突地冒起股狂怒之火，几乎要把自己的身子都焚烧干净了。
他只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在九幽恶火中被活活炙烤，而前方，那个男子，还有那个自己最心爱的美丽女子，手却正拉在起，走了过来。
直藏在腰间的烧火棍，也在此时腾起了熟悉的冰凉感觉，游遍他的全身，但对那狂热之火非但没有降温作用，倒好似火上浇油般，股凶杀戾气，丝噬血狂热，就这般，扭曲了张小凡的脸庞。
这个场面之中，所有的人突然都怔住了，原本和谐的气氛在瞬间冰封。然后众人就看到直以来和顺温文的小师弟，突然间全身散发出连刚才那些魔教中人也没有的杀气煞气，在他周围之人，竟是不由自主地都退了步，看着这突然间变作凶神恶煞的人，杀气腾腾地向着齐昊，也向着田灵儿，踏出了步。
流波山上的蓝天，仿佛暗了下来。
宋大仁首先站了出来，挡在张小凡的面前，立刻便感到这个从小他看着长大的小师弟身上，此刻却连点熟悉的影子也没有了。
感觉到有人挡在面前，张小凡缓缓地抬起头来，瞪着宋大仁，宋大仁看着他此刻突然满是血丝的眼睛，竟是阵心寒，强笑下，道：“小凡，你怎么了”
张小凡没有回答，只是低沉着声音，微带嘶哑地道：“让开。”
他的语调拖的很长很低，仿佛用了很大力气才说了出来，但听在众人耳中，却都有悚然之意。
田不易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众人也是片愕然。
随之而来，在众人的注视下，张小凡见宋大仁依然挡在身前，右手便握紧了那根烧火棍，登时片清冷的玄青色光芒从那棍身上发了出来，带着以前从未有过的肃杀之意。
宋大仁这下可是当真吓到了，倒不是肃杀之意这般浓烈，也不是张小凡下山月之后，道行之高似比以前突飞猛进，而是这个从小敬他爱他的小师弟，此刻看来是当真有杀他之意。
他看了出来，田不易自然也是看在眼里，阴沉了脸往前踏了步，虽然他心里还是以为张小凡并非宋大仁的对手，但这小徒弟的那件法宝却大是古怪，当日在七脉会武大会之上便出尽了风头，只怕宋大仁还不易对付。
就在这个时候，田灵儿脸讶然地跑了出来，挡在了张小凡与宋大仁的面前，对着这个她从小最喜爱的小师弟，愕然道：“小凡，你到底怎么了”
那张镂刻在深心的脸庞，那双明亮的眼眸，这魂牵梦萦的女子，就这般站在身前，关心地关怀地问着
张小凡突然呆了，整个人呆住了，像是从梦中惊醒，体内的戾气如潮水般退去，可是，可是，他竟感觉到撕裂般的疼痛，怔怔地看着面前的师姐，有种想要痛哭的感觉
你可知道，生死的那个关头，心中最眷念的人，便是你吗
你可知道，梦回青云，万千缠绵的心绪，只为你吗
你可知道
“啪”，重重的声脆响，张小凡的脸上被突然出现在身边的田不易打了记耳光，整个人竟是不由自主地飞了出去，在半空中划过道弧线，远远地落在了外边。
众人耸动。
张小凡倒在地上，眼冒金星，但回过神来的他，此刻却更感觉到无比羞愧。怎么竟然想要对从小直照顾自己的大师兄动手，还起了凶念，简直就是十恶不赦，罪大恶极
他艰难地爬起来，但身子还未挺直，脚下软，竟又是摔了下去，半边脸颊高高地肿了起来，更有殷红鲜血，从他嘴角流下。
然而，身体的痛楚此刻他竟似乎感觉不到了，只在内心处带着从未有过的畏惧，对着自己狂吼：怎么了，怎么了，你究竟是怎么了，难道你疯了吗
他怔怔地抬起头，望着前方师门的人，仿佛所有的人，此刻都陌生了起来。而他们，看着自己的眼神，竟也像是看着从未见过的陌生人般。
这切，究竟是怎么了
张小凡艰难地站了起来，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看着他，但看着他的表情，却是迷惑远远多于害怕，仿佛他自己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宋大仁毕竟是从心里爱护张小凡的，转头对田不易道：“师父，小师弟他他并没有不敬的意思，他只是只是”
“住口”田不易声断喝，宋大仁不敢再说下去。身子矮胖的田不易，此刻看来却如尊高耸入天的怒神，步步地走向张小凡。
张小凡脸上露出了丝畏惧，这，毕竟是他从小最害怕的师父，他甚至不敢想像接下来他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突然，道白色的身影，挡在了张小凡的面前。
众人大惊。
林惊羽面如寒霜，剑眉紧皱，但面对着这个名动天下的青云门大竹峰首座，他竟依然如同少年时般，没有丝毫的畏惧。
他白衣如雪，站在那里，恍如钉子钉在地上般，没有再移动分，便是前头有惊涛骇浪，仿佛也不能动他分毫。
“匡啷”，龙吟声中，斩龙剑霍然出鞘，碧绿的光芒笼罩了他与张小凡──这两个身世相同的人。他带着凛然之气，根本就不看他向敬重的大师兄齐昊正不停地给他打眼色，决然道：“你要敢再碰小凡下，便先杀了我再说”
齐昊倒吸了口凉气，偷眼向田不易看去，只见田不易此刻的脸色要多难看便多难看，几乎成了猪肝色。他心中盛怒到什么地步，不想可知。
只是齐昊身为龙首峰的大弟子，绝无回避之理，而且林惊羽向深受恩师苍松道人喜爱，无论如何也不能置之不理。
齐昊看着田不易的神色，便知要去劝他根本是毫无用处，只能迅速跑了过去，拉林惊羽，低声道：“你疯了，师弟，这是他们大竹峰内部家事，你来管什么闲事。就算是恩师在这里，也不好说什么的，快与我起走罢”
不料林惊羽今日却大异往常，哼了声，道：“我若走，小凡还不知道要被这人折磨到什么地步去了。他身世孤苦，与我般，我若不站在他这边，世上便再也无人站在他这边了。”说话间目光如电，直看着大竹峰门下，虽然明知道实力差距太大，但看他神情，为了身后这个兄弟，竟是把生死都置之度外了。
齐昊哑然，见这林师弟犯了牛脾气，真个是心急如焚。正焦急间，忽然只手搭上了林惊羽的肩膀。
林惊羽惊，回头看去，却见是张小凡站到了他的身后，半边脸肿得老高，但眼中已是热泪盈眶，说话声中已带了哽咽：“惊羽，你你的心意我领了。如今是我不对，我会向师父认错的，你先随齐师兄回去吧”
林惊羽眉头皱，正要说话，但听得齐昊在耳边急道：“林师弟，你再在这里，只怕反而是惹得田师叔越来越怒，反而是害了张师弟了，走，快走”
说着强行把他拉了就走。林惊羽正自挣扎，但看了张小凡微带恳求的目光，心中犹豫，拉拉扯扯，半天才好不容易地被齐昊拉走了，走的时候还步三回头地看向张小凡这里。
田不易脸色难看之极，大竹峰门下人人面面相觑，无人敢说句话。
张小凡默默走到他的面前，跪了下来，把头俯在他面前的地上，动不动。
田不易冷笑声，道：“啊我可不敢当，这是谁啊道行那么高，杀气那么大，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师父吗”
张小凡身子抖，只重重叩了三个响头，头也不抬起，依然俯在地上。
宋大仁等人向都疼爱这个小师弟，看他这个样子，早忘了刚才张小凡那副奇怪模样，纷纷向田不易道：“师父，小师弟他”
田不易摆手，众人的话都噎在了喉咙里。田不易上下打量了张小凡番，怒哼声，冷冷道：“想不到我这些年来，竟是教出了个忤逆之徒”
他说完头也不回，转身走了，竟是不再理会张小凡。
苏茹叹了口气，跟了上去，众人无奈，只得也跟了去，场中只剩下个张小凡，孤零零地跪在地上。
他的头，依然没有抬起。
天色黑了下来，正道中人纷纷到了流波山南面山腰间休息。这里有着天然形成的十几个岩洞，很是方便，当日上山来，便被正道中人看中了。
青云门以四脉区别，分占了四个山洞。大竹峰人数最少，在最西边个山洞，旁边就是密林，在另侧过去的依次是龙首峰朝阳峰小竹峰。再过去的山洞便是由天音寺和焚香谷以及其他的正道人士所住了。
这次张小凡回来，天音寺法相法善是见过了，齐昊也过来打了招呼，陆雪琪站在小竹峰众人中没有过来，只没见到焚香谷的李洵和燕虹。
不过此刻的他自是没有心思想这些事，跟着众人回来，他不敢进洞，便直跪在洞外岩石之上，从下午到现在天黑，整整跪了四个多时辰，田不易却丝毫没有心软的意思。
青云门其他各脉弟子和天音寺焚香谷的人多有出来看到的，往往围成团，在远处指指点点，讥笑声隐约可闻。
张小凡心中羞愧，但终究不敢起来。不过跪了这么许久，膝下却是酸疼无比。
忽然间旁边山洞，也就是龙首峰弟子所住之处传来阵喧哗。张小凡没有抬头，但隐约听到了林惊羽在那里大声愤怒说话，似是再也忍耐不住，就要冲了过来，但被齐昊等其他弟子死死拉住。
正自喧闹，在隔壁山洞里忽然传出个带着浓重威势的声音：“惊羽，你进来，我有话与你说。”
张小凡知道这是龙首峰首座苍松师叔的声音，龙首峰弟子那里，下子安静了下来，可见苍松道人平素的威严。未几，终于是不敢违抗师命的林惊羽走了进去，然后就再也没有出来了。
黑夜里又恢复了平静，看热闹的人也渐渐散了去，只剩下依然跪着的张小凡，匍匐在山洞门口。
便在这时，大竹峰洞里又传来了宋大仁何大智杜必书等人恳求田不易的声音，但田不易怒声呵斥了几句，众人便不敢再说。
只是还未沉默片刻，却传来田灵儿激动的声音：“爹，你做什么小凡在外边已经跪了快五个时辰了，他究竟是做错了什么是伤了大师兄还是杀了他，他都已经认错了，你还不让他进来”
“轰”声大响，石块横飞，想是田不易余怒难息，掌打在坚硬的石头之上，把岩块打得粉碎。田灵儿却似乎还欲再说，听得师娘苏茹低声说了几句，把她拉过去，便再也没有声音了。
第七章 风雨
黑沉沉的夜色，看不到月亮与星星，夜空中没有丝的光亮。
张小凡跪在洞口，已经快六个时辰了。其他门派的弟子，大都已经睡了，连最后亮着的大竹峰山洞里的那堆火光，也在万分不情愿中，渐渐灭了。
山洞里，田不易彷彿说了句什么话，田灵儿几乎立刻就喊了出来：“爹”
没有声音，没有下文，张小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很快的，宋大仁走了出来。
张小凡抬起头，看着大师兄。宋大仁脸上大有不忍之意，但终究还是狠心道：“小师弟，师父说你跪在这里惹他心烦，叫你要跪就跪得远些去。”
张小凡心沉了下去，但脸上却忽然感觉凉，冷冰冰的。这个黑漆漆的夜晚，下起了雨来。
他没有说句话，默默地爬起身，走到远处，在密林边缘，古木之下，跪了下来。
宋大仁向着他看了半晌，却见小师弟的身影在这夜色雨雾之中，渐渐模糊，轻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走了回去。
“轰隆”声大响，天际传来轰然雷鸣，白色闪电张牙舞爪地划过苍穹，彷彿漆黑的夜空裂为数块。 片刻之后，豆大的雨滴如小石子般砸了下来，打在岩石之上，啪啪作响。稍后，倾盆大雨，滂沱而下。
转眼天地之间，片迷濛，张小凡全身片刻间已经完全湿透，衣服紧紧贴在身上，说不出的冰凉。他抬起头向前方看去，原本漆黑的夜色，加上大雨，根本已经看不清山洞那里的情景。
天地之间，彷彿只剩下了他个人，在这里，受着苦。
他低下头，动不动。
这场大雨，却彷彿也是上天也惩罚他般，竟是下个不停，雨势丝毫不退，电闪雷鸣，在他身上猖狂呼啸
雨水从他湿淋淋的发间流淌下来，顺着他的脸庞滑下，张小凡的眼睛几乎已经睁不开了，可就在这个时候，在这风雨无人的时刻，他却突然看见，在他面前，出现了个身影，双脚，踏在了他的面前。
他吃力地抬起头，天空中电光闪过，巨雷轰鸣，藉着那道微光，他看清了那个淒美女子，站在他的身前。
张小凡整个呆住了。
陆雪琪浑身上下样湿透了，闪电闪而逝，她的身影也变做了黑暗里道朦胧的阴影。可是张小凡却分明感觉的到，她就在自己的面前。
在暴雨狂风之夜，这般温柔的身影，在他的面前轻轻蹲了下来。
雨愈急，风更狂
树林深处，彷彿有妖魔狂啸，哗哗作响。
只冰凉的手掌，带着微微的颤抖，抚过张小凡的发梢，彷彿梦语般的声音，在这个风雨之夜，低低地道：“别怕，很快就会过去的”
“”
“我会在这里陪你的”
“”
“轰隆”雷声彷彿震裂了夜空，震碎了心魄。狂电闪处，风雨呼啸之中，冰冷雨花如妖魔般狂舞时分，那张温柔的脸，那双温柔的眼，如幽梦中最甜美的身影，陪在身旁。
她在风雨中，低声自语，对着张小凡，又彷彿是对着自己深心，轻轻，轻轻道：“你救我护我，不惜自己的性命，我便般对你了。
你心中苦楚，天知我知，我不能分担你的痛楚，便与你道承担。总希望有日，你能与心中爱人，欢欢喜喜在起的”
话声越来越轻，渐渐消逝。风雨更狂，那身影这般柔弱，若风中受伤的小草，摇摆不定。张小凡心头恍惚，如梦似幻。
夜色黑沉，苍穹无语
风雨肆虐许久，方才稍稍收敛，张小凡全身冰凉，寒气侵袭体内，手脚早已冰冷了，知道再这般下去，必定大病场，但无论如何，他也不愿起身躲雨。
在这片寒冷中，却从他右手的臂膀上，若有若无地传来淡淡的温暖，缓缓在他体内游走着，抵去了不少寒气，似乎是来自绑在他右手上的那个法宝玄火鉴。
张小凡忽又想起刚才那如鬼魅般的女子，恍惚中以为那是陆雪琪，但到了此刻，却再也看不清人影何在，也不知是走了，还是从未出现过。
想到此处，他嘴边露出丝苦笑，甩了甩头，水珠四溅。 却在这时，分明清清楚楚地听到个声音：“傻小子”
张小凡怔，连忙回头，几乎声“陆师姐”便叫了出来。但只见密林深处，缓缓走出个女子，手中把伞遮挡风雨，笑盈盈地看着他，却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的人──魔教少女碧瑶。
这时夜幕之中，雨势虽然比刚才小了些，但仍然颇大，稍远处便看不真切。张小凡还以为自己眼花，不料定睛看，却真的便是碧瑶，俏生生地走了过来，脸上带着丝笑容。
只见她依然是身水绿衣裳，手中还是撑着那把青绿色的油布伞。但是这风雨太大，她轻飘的衣裳边上，也湿了好几处。走到跟前，便越发看得真切，那几处被水淋湿，柔柔贴在肌肤之上，若隐若现。
张小凡忽然低下头来，不去看她。
碧瑶怔了下，在他面前蹲了下来，上下看了他眼，轻笑声，道：“你这人倒是当真古怪，这么大的雨，偏偏要跪在这里，莫非这也是你们青云门中的修行法门吗”
张小凡没好气地瞪了她眼，却只见碧瑶那张俏脸在这夜色之中，意外的温柔如水，不禁呆了下。
“轰隆”雷声隆隆，从天边黑云中传来。几乎就在此前刻，巨大的闪电划过天际，将夜空裂为两半，闪了闪，才消退了去。伴随着这道闪电雷鸣，这漫天雨势，竟是又大了起来。
碧瑶皱了皱眉，人向前靠了些。张小凡忽然发觉，原本打在身上生疼的雨点，竟是突然少了下来，整个人就像是直在重压之下突然获得解放般，轻松了起来。
他抬头看，却是碧瑶把伞移了半过来，替他挡住了雨水。但这雨势何等之大，碧瑶顾得了张小凡，自己就难免有所疏漏，转眼间半边身子都湿了。
张小凡心中阵暖意，忍不住就伸手把雨伞推了过去，低声道： “你在滴血洞里刚刚大病了场，小心着凉了。”
碧瑶似乎怔了下，看着张小凡。
张小凡被她看的奇怪，讶道：“怎么了”
碧瑶抿嘴微笑，神色间却似乎大是欢喜，道：“原来你这个小子，还知道关心我的身子”
张小凡脸上红，不过幸好在这风雨夜中，很难看的出来，当下讪讪道：“我是怕你等下病了，又怪到我的头上。”
碧瑶往他身边靠，登时便和他紧紧并排蹲在起了，不同的是张小凡是跪在地上，而碧瑶则是蹲在他的旁边。与此同时，碧瑶的那把伞也再次移了过来，挡在他们二人的上方，遮挡风雨。
张小凡只觉得风中雨中，身边却有淡淡温柔隐隐幽香，暗暗传来，忍不住便向旁边看去，不想碧瑶却也正在望着他，二人视线相对，登时便怔住了。过了会，张小凡首先移开了目光，只不知道为何，他的心中，却开始剧烈跳动起来。
而直以来都很会说话的碧瑶，此刻却也安静了下来，静静地蹲在张小凡的身边，陪伴着他，只是在他不注意的时候，又悄悄把伞向张小凡身子处移过去了些，为他多挡了些许的风雨。
“啊”正在沉默中心绪混乱的张小凡，突然间想起事，忍不住失声叫了出来，顿时回头看着碧瑶，面上有焦急神色，急道：“你你怎么可以来这里了”
碧瑶倒是不太惊讶于他的反应，只淡淡笑，声音幽幽，在这漫天席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