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气,神情间疲惫之极。
他看着张小凡,眼中忍不住有慈爱之色,道:「老衲生修行,从未动过收徒之念,想不到将死之际,倒与你有了师徒之缘。说来,你也应该知道我的名号。」他顿了下,道:「我法名普智,是天音寺僧人。呃,孩子,你知道天音寺吗」
张小凡想了想,摇了摇头。
普智哑然失笑,道:「真是个孩子。」然后又想起了什么,伸手到怀中摸索出颗深紫珠子,细细看了好几眼,递给张小凡,道:「你且把这个珠子好好收起,不可让外人看到。待日后安定下来,你找个深谷悬崖,将它扔了下去,也就是了。还有,我刚才告诉你的名号,你也绝不可对外人说起。」
张小凡接过珠子,道:「知道了。」
普智摸着他的头,道:「你我有这般宿缘,也不知来生可会相见否。孩子,你就跪下给我叩三个头,叫我声师傅吧」
张小凡看了看普智,却见他已收起笑容,脸色庄重,当下点头称是,叫了声:「师傅。」便跪倒在地,重重叩了三个头。他刚刚叩完,还未抬头,便听普智低低笑了声,但笑声中却颇有悲苦之意和决然断然。
张小凡正要抬头看他,却突觉后背被人拍,登时眼前黑,又再度不省人事。
第四章 惊变
清晨,这场雨终于停了。
树上的水珠晶莹剔透,从树叶边缘静静滑落,跌落下来,因为有风,在空中划过美丽的弧线,打在张小凡的脸上。
冰冷的凉意把张小凡从梦中唤醒,他睁开眼睛,下意识地要叫道:「师傅」但四野无人,只有林惊羽躺在身旁,好梦正酣。
似乎像是做了场梦。
但远处破碎的草庙,身旁酣睡的玩伴,都告诉他,这切是真的。
他怔怔地想了会,甩了甩头,走到林惊羽身旁,用力推了推,林惊羽口中嘟囔几句,慢慢醒来,揉了揉眼睛,还未说话,便觉得阵寒意袭来,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他睁眼看去,却见自己和张小凡全身湿透,躺在野外棵松树下,不由地目瞪口呆,道:「我不是在家里睡觉吗,怎么到了这里」
张小凡耸了耸肩膀,道:「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冷得很,还是快回去吧」
林惊羽脑中有诸般疑问,但身上的确寒冷,当下点了点头,爬起来与张小凡起向村里跑去。
还未到村前,他二人已发觉不大对劲,往常这个时候,村民们都已起床,但今天却安静无比,连人影也不见个,而且随着晨风吹来,还隐隐有股血腥味。
他们对视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惊疑,同时加快了脚步,向村里跑去。不用多久,二人便到了村口,从村口那条大路看进去,却见村子中间那块平地上,草庙村四十余户人家,二百多人,大大小小,男男女女,都躺在空地之上,身体僵硬,成了尸体,血流成河,苍蝇乱飞,血腥之气,扑面而来。
林惊羽和张小凡二人赫然见此可怖景象,惊吓之下,大叫声,昏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张小凡霍然惊醒,下子坐了起来,大口喘气,双手微微颤抖。适才昏睡过去时,他脑中满是凶恶鬼脸,鲜血白骨,端的是噩梦连连。
他定了定神,向四周看去,只见这是间普通厢房,两扇小窗,房中摆设简单干净,只有几张松木桌椅,上有水壶水杯。在房间里占了半地方的,是连在起的张大炕,上有四个床位。除了他现在躺着的,身旁的位置被褥也有些凌乱,像是刚被人睡过。至于其它两个,被子则叠得整整齐齐,丝不苟。
在四个床位的正上方墙壁上,挂着张横幅,上书个大字:
道
看这样子,倒像是间客栈的普通客房,又或是求师学艺几个弟子共居室的房间。
张小凡坐了会,心里忽然不由自主地升起个念头:昨晚的切或许都是噩梦吧也许我直都睡在这里吧也许走出这个房间,母亲便会如往常样,笑着骂他:「你这个小懒虫」
他缓缓下了床,穿上鞋子,步步向房门走了过去。
门,虚掩着。从门缝中,若有若无地有风吹进,凉丝丝的。
他步步走着,两只小手却越握越紧。他的心跳得厉害,屏住了呼吸,很快的,他走到了门口,把手搭在了门扉之上。
那个瞬间,这扇木门竟是重如山,沉似铁。
他咬了咬牙,狠心,「哜呀」声,拉开了房门。
户外明亮的光线下子照了进来,令他瞇起了眼睛。温暖和煦的阳光落在他的身上,有淡淡的暖意。
只是,他的心,却下子落到了冰窖。
门外是个小小的庭院,有松柏几棵,草木几丛,间中还有几朵清香小花,怡然开放。门前是个走廊,通往院外。在门前四尺处,有几层台阶,连着院子和走廊。
台阶角,孤单单坐着个小孩,手托脸腮,怔怔地坐在那里,动不动。
或许是开门声惊动了他,那小孩迟疑了下,慢慢转过头来。
林惊羽。
张小凡张大了嘴,心中有千百个疑问,但话到嘴边,却化为无声。
他又想放声大喊,只是心口郁闷,竟是喊不出来。
两行眼泪,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滑落。
两个小孩,就这么,默默无语地,对视。
远方不知名处,有清幽鸟鸣传来,天空蔚蓝,白云几朵。
张小凡坐在了台阶的另侧,低着头,看着小院中石头铺成的小道。
小院之中,片寂静。
就这样也不知过了多久,林惊羽缓缓道:「我比你早些醒来,那时屋里还有几人,我问了他们,这里是青云山通天峰。」
张小凡低声道:「青云山」
林惊羽道:「听他们说,是几个路过的青云门下弟子,看到村中,村中」说到这里,他的声音不由得哽咽了起来。他伸手用力揉了揉眼睛,伸吸了口气,接着道:「后来他们在村后头找到了我们两个人,便把我们带上山来了。」
张小凡嘴角动,却没有抬头,道:「我们以后怎么办,惊羽」
林惊羽摇了摇头,凄然道:「我不知道。」
张小凡还要再说,忽听身后走廊上传来个陌生声音道:「啊你们都醒过来了」
二人同时向后看去,只见个青年道士站在那里,身蓝色道袍,颇有英气。只见他快步走了过来,道:「正好几位师尊也想见见你们,问你们些问题。你们这就随我来吧」
张小凡与林惊羽对看了眼,站起身来,林惊羽道:「是,请这位大哥领我们去吧」
那青年道士看了林惊羽眼,点了点头,道:「你们随我来。」
跟着道士,二人走出了这个庭院,呈现在眼前的是条更长更大的环形回廊,边缘每隔两丈,便有根红色柱子。在每两根柱子中间,也都有个拱门。
他们顺着回廊向前走去,经过了个个拱门和柱子,这才发现,每个拱门里,都是和刚才几乎相同的小庭院,看来这里是青云门弟子生活起居之处。
不说别的,单从这份规模来说,这样的小院怕不下百间,可见青云弟子之多。
走了好会儿,才看到这条走廊的尽头,却是面高耸无比的白墙,下面开了扇大门,两扇厚厚的大木门板,高达十丈,几乎要抬头仰望,也不知当初是如何找到如此巨大的木料的。
那青年道士视若无睹,大概平日里进进出出,看得都麻木了,脸上丝毫没有两个小孩那般动容之色,面无表情,径直从这门中走了出去。张小凡和林惊羽连忙跟上。
甫踏出这扇大门,两个孩子同时屏住了呼吸,不能置信地看着眼前切。
这里,几乎就是传说中的仙境。
片极巨大的广场,地面全用汉白玉铺砌,亮光闪闪,眼看去,使人生出渺小之心。远方白云朵朵,恍如轻纱,竟都在脚下飘浮。
广场中央,每隔数十丈便放置个铜制巨鼎,分作三排,每排三个,共有九只,规矩摆放。鼎中不时有轻烟飘起,其味清而不散。
「往这里走。」似是明白这两个小孩的心思,那青年道士面上露出丝笑容,让他们看了好会儿,才叫醒二人,继续向前走去。
「这里是青云六景中的云海,前头还有更好的呢」青年道士边走边道。
林惊羽忍不住问道:「是什么」
青年道士手指,道:「虹桥。」
二人极目远眺,只见前方远处,广场尽头,在雾般朦胧的云气后,似乎有什么东西闪闪发光,他们加快步伐,向前走去。
渐渐的,有水声传来,间中还有两声雷鸣般的怪声,不知从何而来。
他们越走越近,云气如温柔的仙女,轻轻围绕在他们身旁,逐渐拉开隐约的面纱,露出清晰的面目。
广场尽头,座石桥,无座无墩,横空而起,头搭在广场,径直斜伸向上,入白云深处,如矫龙跃天,气势孤傲。有细细水声传来,阳光照下,整座桥散发七彩颜色,如天际彩虹,落入人间,绚丽缤纷,美焕绝伦。
张小凡与林惊羽看得目瞪口呆。
青年道士笑了笑,道:「随我来吧」说着,当先走上了石桥。
踏上石桥,二人这才发觉,桥的两侧不断有水流流下,清澈无比,但中间部分却滴水不沾。阳光透过云彩色照片在桥上,又为水流折射,遂成绚丽彩虹。
那道士看着他们心醉神迷的样子,道:「你们小心了,这桥下可是无底深渊,不小心掉了下去,那便死无葬身之地了。」
张小凡与林惊羽都吓了跳,连忙镇定心情,小心走路。
这座虹桥极高极长,三人走在其上,只觉得左右白云渐渐都沉到脚下,想来越上越高。而前方那古怪声音,仍是不断传来。
又走了会,白云渐薄,竟是走出了云海,眼前霍然亮,只见长空如洗,蓝的便如透明般。四面天空,广无边际;下有茫茫云海,轻轻浮沉,眼望去,心胸顿时为之宽。
而在正前方,便是通天峰峰顶青云观主殿「玉清殿」所在。
青山含翠,殿宇雄峙,「玉清殿」坐落峰顶,云气环绕,时有瑞鹤几只,长鸣飞过,空中盘旋不去,如仙家灵境,令人心生敬仰。
此时虹桥不再上升,在空中做个拱形,落在了殿前湾碧绿水潭边。与此同时,玉清殿里隐隐传出道家歌诀,派仙家气势。还有那个怪声,也是越发响亮。
三人走下虹桥,来到潭边,条宽敞石阶,从水潭边向上直通到玉清殿大门。潭水碧绿,清宁如镜,人影山影清晰可见。
他们走上石阶,正要向上方大门走去,忽听水潭深处声咆哮,声若惊雷,正是先前怪声。放眼看去,水潭中心突然起了个巨大漩涡,片刻之后,只见巨浪卷起,个巨大身影跃然而出,漫天水花扑面而来。
那青年道士却似早有防备,左手引,身子临空飘起,疾向后飘出两丈多远,停在半空。而两个小孩哪里逃得掉,登时淋得身落汤鸡。
只是他二人却全然未曾注意到自身情况,只呆呆地看着前方出现的个庞然大物,高逾五丈,龙首狮身,遍身鳞甲,巨目大嘴,两根锋利獠牙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面貌狰狞,望之生畏。
那怪兽抖了抖身子,呼啦啦又是阵水花扑来,然后像是发现了什么,把巨首向台阶处伸了过来。
张小凡和林惊羽见那怪物个头比他们两个人还大了许多,阳光之下,锋利牙齿清晰可见,看着牠越靠越近,心中着实害怕,忍不住紧紧贴在起,心砰砰直跳。
这时,那青年道士不知什么时候飘了回来,单掌竖在胸前,恭恭敬敬地道:「灵尊,他们是诸位师尊特意召见的。」
那怪兽瞪了他眼,「哧」的声,打了个响鼻,双大眼里眼珠居然转了转,倒像是人在动脑筋般。然后不再理会三人,摇摇晃晃走到边,在水潭边干地上趴了下来,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把头伏下,晒着太阳,睡了过去。
青年道士示意惊魂未定的两人继续走,道:「灵尊是千年前我派青叶祖师收服的上古异兽,名叫水麒麟。当年青叶祖师光大青云,降妖除魔,牠是出过大力的。如今是我们青云门的镇山灵兽,敬称为灵尊。」
说完,他又向那水麒麟处行了礼,张小凡正看得出神,却被林惊羽拉了下,见他使了个眼色,便也起恭恭敬敬地向水麒麟行了礼。只是水麒麟头也不回,动也不动,倒是鼾声大做,怕是看不到了。
三人行完礼后,继续前行。走过高高石阶,远远便看到金色牌匾,上书着「玉清殿」三字。来到雄伟大殿之前,只见门扉大开,里边光线充足,供奉着元始天尊灵宝天尊和道德天尊三清神位,气度庄严。
而在神位之前,大殿之上,站着数十个人,有道有俗,看来都是青云门下。众人之前,摆着七张檀木大椅,左右各三,居中最前方又有张,上边却只坐着六人,只有右排最后张椅子处,空无人坐。
第五章 入门
这时,殿内众人正在谈话,似乎在谈论着什么。
带领张小凡和林惊羽来的青年道士在门外整衣袍,恭声道:「掌门,各位师叔,弟子常箭,奉命将两位小」
他话未说完,突然间在这神圣肃穆的大殿之上,竟传出声凄厉呼喊,打断了他:「鬼,恶鬼鬼啊」
常箭吃了惊,但张小凡和林惊羽却是吃惊更甚,这声音虽然尖利难听,却是耳熟之极。
张小凡顾不得那么多,下子冲进殿去,大声喊道:「王二叔,王二叔,是你吗」
他心急之下,喊声中带了几分焦急几分哭调,众人看在眼里,都有些不忍。
只见在人群背后,大殿侧墙角,个樵夫打扮的中年男子,双手抱头,紧紧蜷缩在角落之中,全身发抖,从手指缝隙之间,兀自传来「鬼鬼」的声音。
张小凡与跟着进来的林惊羽立刻都认出这人是草庙村里个樵夫,姓王,排行老二,为人善良,整日笑呵呵的,对他们班小孩也是极好,平日上山打柴之余,都会带些山间野果分给众小孩。
张小凡想也不想,冲了过去,跑到王二叔身边,用力抓住他的肩膀,大声道:「王二叔,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村里的人都都死了还有,我娘呢我爹呢他们怎么样了你说啊」
王二叔听到张小凡叠声地追问,似是有所触动,暂时不再说那「鬼鬼」的话,缓缓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的张小凡。
大殿之上众人登时耸然动容,个个全都安静下来,就连坐在椅子上的人也有几人忍不住站了起来,看着这里。
只是王二叔眼眶赤红,尽是恐惧迷惑之色。他端详了张小凡半晌,却言不发,紧皱眉头,似在极力思索着什么
这时,青云门中有人忍不住踏上步,正要说话,却被身旁之人悄悄拉住。
张小凡见王二叔半天没有反应,只是死气沉沉地看着自己,心中大是着急,大声道:「王二叔,你怎么了」
不料王二叔被他大声喊,全身抖,面上惧色大做,整个人突然连滚带爬地窜到边,又是双手抱头,缩成团,口中不停哀号:「鬼,鬼,鬼啊」
大殿内叹息之声顿时四起,青云门众人脸上都有失望之色,刚刚站起的人也颓然坐了回去。张小凡还待追问,却被旁的林惊羽把抓住。
张小凡不解回头,却见林惊羽眼角有泪,凄然道:「没用的,他已经疯了」
张小凡脑中「轰」的响,愣在当地,做声不得。
林惊羽比他大了岁,心思较为细密,向大殿中人看了眼,见场中众人都身着青云门衣着,有男有女,有道有俗。多数人身有兵刃,以长剑居多。
其中在椅子上坐着的六个人,更是气度出众,卓尔不群。这六人中有三道三俗,尤其坐在正中那位身着墨绿道袍,鹤骨仙风,双眼温润明亮的,自然便是大名鼎鼎的青云门掌门道玄真人了。
林惊羽当下更不多话,拉上张小凡,跑到那六人跟前,对着道玄真人跪了下去,「砰砰砰」叩头不止。
道玄真人细细看了他二人眼,微叹声,道:「可怜的孩子,你们起来吧」
林惊羽却并不起身,抬头看着这神仙流的人物,悲声道:「真人,我二人年幼无知,突然遭此大变,实在是不知如何是好。您老人家神通广大,能知过去将来,请定要为我们做主啊」
张小凡没他那么会讲话,而且此刻脑中乱成团,也跟着道:「是啊神仙爷爷,你要做主啊」
众人听了,脸上都不禁露出微笑。张小凡自是童言无知,但随后众人的眼光都落在了林惊羽的身上。
林惊羽小小年纪,身处大变,又面对道玄真人这般名动天下的高人,说话仍是井井有条,条理清楚,这份冷静远胜过寻常孩童,更不用说那无所知,还把道玄看做神仙的张小凡了。
草庙村惨案,是青云门千年来未曾有过闻所未闻之事,事情就发生在青云门脚下,青云门举派震动。
道玄真人接到报告后惊怒交集,立即召来其余六脉首座商量。此刻除去「小竹峰」脉首座水月大师未来,其它五脉首座都在座中。
能担当青云七脉首座的人物,自然是青云门中的顶尖人物;而青云门中的顶尖人物,自也是这世间修真炼道之士中的绝顶人物。在座之人,个个都是目光如炬,此时都在心下说了句:「好块美玉。」
道玄真人微微笑,道:「这将来过去我是不知道的,但你们居住在青云山下,我青云门自然不会置之不理。只是我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你,希望你好好回答。」
林惊羽点头道:「是,弟子知无不言。请真人问话吧」
道玄真人点了点头,道:「你是怎么逃过这劫的」
林惊羽呆,道:「回禀真人,我昨晚还记得在家里床上睡觉,但早上醒来却和小凡起躺在野外棵松树下,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后来小凡叫醒了我,我们起跑回村去,便见到那那那个景象,就吓昏过去了。」
道玄真人皱眉头,看向张小凡,道:「是你叫醒他的,那你又是如何呢」
张小凡想了想,道:「我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就到那里去了,醒过来看见惊羽在我旁边,我就叫醒他了。」
道玄真人和其它各位首座对看眼,眼中都有迷惑之意。若有高人搭救,却为何只救这两个小孩,若不是,却无论如何说不过去
道玄真人沉吟了下,道:「那就是说,你们对昨晚之事无所知了。」
二人同声道:「是。」
道玄真人叹了口气,叫了声:「宋大仁。」
「弟子在。」个青云弟子应声而出,高大魁梧,作俗家打扮。刚才他所站位置在位坐着的矮胖之人身后,看来是那人门下弟子。
道玄真人道:「是你最先发现草庙村事的,你便把当日情况再说遍吧」
宋大仁声音粗亮,道:「是。今日早,弟子和几位同门师兄弟办事归来,御空而回。在经过草庙村上空时,弟子无意间低头,竟发现村里有二百多具死尸堆在起,惨不忍睹。弟子等人连忙下去查看,只在村后找到这两个小孩,见他们昏迷不醒,便先让位师弟送了回来。后来又在村边茅厕之内」他手指缩在墙角的王二叔,道,「发现了此人。只是他目光呆滞,精神恍惚,无论弟子如何询问,他都不答,只反复说着:鬼,鬼,恶鬼这些话。」
林惊羽身子抖了下,颤声道:「这位大哥,请问你们清点过人数了吗」
宋大仁眼有同情之意,道:「我找到了位平日与你们村里交易柴火的师弟,他对你们村里村民的情况很是熟悉。经他辨认,再经过我们点数,草庙村四十二户人家共二百四十七人,除了你们三人,都死了。」
尽管心里早有预感,但听到宋大仁明白肯定的话后,林惊羽与张小凡仍是禁不住眼前黑,几乎又要晕去。
道玄真人轻轻叹了口气,左手轻拂,袖袍内飞出颗红色小珠,飞到**二人身前,在他们额上心口滚了几滚,顿时股清凉之气,透体而入。
不知怎么,他们心中原来紧绷绷的神经似乎也松了松,顿觉心力交瘁,忍不住便躺在这大殿之上,睡了过去。
道玄真人挥了挥手,站着的众弟子纷纷行礼,然后依次退了出去。大殿之内,只剩下了他们六人。
这时,那矮胖之人道:「掌门师兄,你现下用定神珠暂时安定了他们,但他们醒来之后,你准备如何处置」
道玄真人沉吟了下,转头向坐在左首第位的道人,问道:「苍松师弟,你意下如何」
苍松道人身材高大,面貌庄严,是青云门「龙首峰」脉的首座。在青云门中,除了道玄真人的长门,便以他龙首峰脉声势最盛。
苍松生性严峻,除了管理本脉弟子之外,还兼管整个青云门中刑罚之事。青云弟子平日里对掌门道玄真人固然敬仰万分,但最害怕的,却反而是这个不苟言笑的苍松首座。
当下苍松道人两道浓眉皱起,过了会,才道:「此事疑点甚多,急切间怕是查不清楚。但草庙村民向质朴,我们不可对他们遗孤置之不理。我看还是把他们二人收归门下吧」
道玄真人点了点头,道:「不错,我也是这个意思。这两个孩子身世孤苦,我们是要照顾他们。只是我已多年不收徒了,不知哪位师弟可将他们收到门下」
这时,那矮胖之人,即青云门「大竹峰」脉首座田不易,道:「掌门师兄,依我看来,最好不要让他们二人同归于人门下。他们身世相近,若待在起,每见对方,都会想起往事,如此戾气不绝,只怕日后不好」
道玄真人想了想,道:「田师弟言之有理。他二人小小年纪,遭此大变,我们当要好好化解他们心中怨恨,如此的确不宜让他们共居处。那就需要两位师弟来收留他们了。」说着,他向众人看去。
只见其它五脉首座,以苍松为首的众人目光几乎同时都落在了林惊羽的身上,溜溜打转,不肯离去,却无人去理会旁的张小凡。
修真之道,资质极其重要,世间常有所谓天才悟道,即胜过百年修行说。而青云门人,对此更是深有体会。
当年青云门穷途末路之时,只靠个惊才绝艳的青叶祖师,虽年纪轻轻,但天资过人,参破前人古卷,修行远胜于历代先人。把个小小青云门,搞得生气勃勃,兴旺无比,到如今更是天下正道领袖。
此外,名师固然难求,但资质上乘的弟子同样难得,林惊羽天资过人,根骨奇佳,这青云门各脉首座自是眼便看上了。
安静了会之后,那田不易咳嗽声,道:「嘿嘿,掌门师兄,你知道我大竹峰脉向人丁单薄,那我这次就替你解决了个吧」
说罢,手正要指向林惊羽,却被身旁的「朝阳峰」首座商正梁抢先起身,挡在了身前,对道玄真人道:「掌门师兄,今日我见这孩子便觉得与他极是投缘,想是与他有宿缘在,不如便让他投入我的门下吧」
青云门历史悠久,各脉表面和气,但内里都有互相较劲的意思,眼看着这林惊羽资质过人,谁也说不准会不会是下个青叶祖师,何况收入门下最差也只是多个弟子,却不会让其它各脉得到机会。
本来以道玄真人的威望修行,谁都是不敢争的,偏偏道玄自己说了不收,这种好事哪里可以错过
当下商正梁话音刚落,便有「落霞峰」首座天云道人在旁道:「商师兄,你门下已有二百弟子,个个都与你有宿缘的话,你的缘分未免也太多了。」
商正梁脸红,正要说话,田不易却抢先道:「天云师兄说得对啊说到弟子人数,你们最少百人以上,我大竹峰脉却只七人,太也不象样子。不如」
这时苍松道人却打断了他,道:「田师弟,这两个孩子身世如此可怜,我们要给他们的是最好的照顾,而不是顾及我们自己什么人数多少。」说完,他转头向道玄真人拱手,道:「掌门师兄,这孩子的确是块好材料,请让我将他收入门下,我必悉心教导于他,令他成才,以告慰草庙村诸位亡灵。」
道玄真人沉吟了下,田不易商正梁等人心里都暗呼不妙,果然过了会,道玄真人果然道:「苍松师弟说的也有道理,那就让他投入你的门下吧」
苍松微微笑,道:「多谢掌门师兄。」
众人看在眼里,他们与苍松同门已久,知道苍松平日不苟言笑,今日微笑已是内心极为欢喜,都不由得暗暗气恼。只是道玄真人说了话,而苍松的龙首峰脉实力又大,只得把这口气咽了下去。
道玄停了下,又道:「那这另位」
商正梁咳嗽声,闭上眼睛;天云眼看大殿的天花板,似乎突然发现那里的图案特别美丽;田不易嘿嘿干笑了声,忽然睡意来袭,便要沉沉睡去;而刚才还没插上嘴便已被人抢走的另脉「风回峰」首座曾叔常干脆便入了定,似乎从开始便没理这里的事。
只有大获全胜的苍松道人冷冷看了众人眼,但眼里却都是笑意。
道玄真人不禁也有些尴尬,但他何等人物,自然不会说什么这个资质差你们难道就不要的话,只是心念动,立时便找到了个替死鬼。
「田师弟。」道玄真人的笑容在此刻看来如此和蔼。
田不易心头跳,立刻跳起,正要说话,却被道玄真人抢先道:「草庙村之事是你门下弟子宋大仁首先发现的,看来这孩子和你大竹峰脉还是很有缘分的。嘿嘿,还是你收到门下吧」
田不易大急,张小凡资质般,看便看了出来,收到门下只是累赘,他自然不喜。他正要分辩,但道玄如何肯让他有说话的机会,抢道:「好了,此事就此告段落,诸位师弟也要注意调查此事,明白了吗」
苍松等人起站起,齐声道:「是。」
道玄真人点了点头,咳嗽几声,不去看田不易的样子,快步便走进了后殿。待他的身影在大殿中消失后,青云门玉清殿上,突然有大笑声透了出来。
大竹峰门下弟子宋大仁直在玉清殿门外等候,好不容易等到诸位师长出来,迎了上去,却见师傅田不易手上抱着张小凡,不禁愣,道:「师傅,怎么了」
田不易见是他,心头阵气恼,怒道:「什么什么是傻了不是还不快接过去」
宋大仁连忙把仍在沉睡的张小凡接了过去,田不易怒气冲冲,眼角却偏偏瞄到同时走出的商正梁天云等人兀自偷笑不已,心下更是恼火,对宋大仁大声道:「快走啦,在那里发什么呆」
说罢,再也不理其它,右手虚空划,赤色光芒闪过,柄赤色长剑被他祭起,也不见他如何动作,便飘到剑上,破空疾飞而去。
宋大仁时摸不着头脑,但至少已明白自己多了个师弟。他看了看怀中的张小凡,忍不住道:「小师弟,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张小凡却兀自沉睡不醒,浑然不知自己的命运已在不知不觉间转过了个大弯。
第六章 拜师
张小凡悠悠醒来,怔了半晌,缓缓坐起,往事如潮水,时涌上心头。
恍如噩梦
「你醒来了啊这就好了。」门口传来个声音,走进人。
张小凡抬眼看去,认得是当时在通天峰上见过的宋大仁,身子高大,相貌粗豪,以他现在的心境,不知怎么,看到这认识的人,却有几分亲切。
「宋大哥。」张小凡叫了声。
宋大仁虽是个大汉,此刻心下也不禁有些怜惜,他走到床前,伸手摸了摸张小凡的头,柔声道:「小师弟,不必难过,以后我们就是家人了。」
张小凡呆了下,道:「什么家人」
宋大仁微笑着把田不易已收他为徒事说了遍,当然那日在通天峰玉清殿里,青云门各位长辈之间发生的小小争执,他是不知道的。
张小凡听了,时茫然,青云门在他这般农家子弟心目中,当真是和神仙流的人物,他自己绝没有妄想有朝日,自己也会有机会入青云门。只是,这代价却不是他所愿意付出的。
他咬了咬牙,终究知道多想无益,张口叫了声:「宋师兄。」
宋大仁微笑点头,道:「好好,小师弟,你这睡可下子过了天夜,大概也饿了吧」
张小凡本来还不觉得,但被他说,肚子登时「咕咕」叫了两声。
宋大仁笑道:「来,小师弟,我们先去吃些东西,顺便我与你说些本门情况,然后再同去拜见师父师娘,见过其它各位师兄。」
张小凡点了点头,下了床,这才注意到自己所处的这个房间,与通天峰上青云弟子起居之处颇为相似,但似乎还要宽敞些。
宋大仁边带着他往外走,边道:「我们大竹峰不比其它各脉同门,人丁很是单薄,就算现在加了你,总人数也不过十人,所以屋子都宽敞些。」
他说着走到门外,也是个相似的小院,再走几步,出了院子,也是个回廊,不过这里目了然,只有十几间屋子,远逊于通天峰上的规模。
张小凡跟着宋大仁向着厨房走去,从他口中得知,大竹峰脉自从青叶祖师座下四弟子郑通开始,传到现在田不易手**六代,情况直如此,人丁不盛。现在师长辈,除了首座田不易,只有另位师叔苏茹,也就是田不易的妻子。
他们生有女田灵儿,今年十三,比张小凡大了两岁,所以张小凡在这里是名副其实的小师弟。
而在田不易众弟子中,宋大仁是大师兄,依次往下有吴大义郑大礼何大智吕大信杜必书。
张小凡用心记着:「哦,大义师兄大礼师兄大智师兄大信师兄大书师兄」
宋大仁笑道:「是杜必书师兄。」
张小凡怔了下,这才醒悟,不禁问道:「怎么就这位六师兄不样呢」
宋大仁道:「本来他的确是叫大书的,不过你多叫两声听听。」
张小凡喃喃道:「杜大书,杜大书,杜大叔」心中会意,登时笑了出来。
宋大仁也笑道:「你知道了。其实师父倒不是十分在乎,但师娘却很是恼火,叫了几次便说杜师弟不尊师敬道,要出手教训番,把杜师弟吓得半死,连忙请师父师娘为他改名,后来师娘便替他取了杜必书这个名字。你再把这个名字好好念几遍。」
张小凡小声道:「杜必书,杜必书,赌必输」噗嗤声笑弯了腰。
宋大仁本就有心引他发笑,稍减他悲痛之情,眼见张小凡高兴,他心里也颇为欢喜,笑道:「六师弟入门前本有好赌恶习,后来机缘巧合,被师父渡化上山,虽不再赌钱,但平常倒爱与人打赌过瘾,师娘此举,也有警惕之意。」
张小凡小孩心性,笑颜遂开,悲切心情,便淡了许多,又看大师兄如此亲切,原本对将来害怕恐惧之心,也慢慢安定了下来。
在厨房吃过东西,宋大仁便带着张小凡来到大竹峰主殿「守静堂」。青云门大竹峰脉上下人等,此刻都集中到了守静堂中,这里红砖铺地,红瓦石柱,大堂中地上刻着个大大的「太极」图形,总得来说很是简朴。
堂前摆了两张椅子,坐着两人,人是田不易,另人是个安静端庄的美妇,看去三十多岁,风姿绰约,在她身旁站着个小女孩,眉目清秀,双明眸水汪汪的,极是灵动,惹人怜爱。
至于其它五名男弟子,字排开,站在下首,或高或矮,或壮或瘦,此刻的目光都落到了张小凡的身上。
宋大仁走到堂前,恭声道:「师父师娘,弟子把小师弟带过来了。」
田不易哼了声,颇有些不耐烦,倒是那美妇苏茹多看了张小凡两眼,道:「大仁,他睡了天夜,怕是早就饿了,你先带他去吃些东西吧」
宋大仁道:「回禀师娘,我刚才已经带小师弟去厨房吃过了。」
苏茹点了点头,看了田不易眼,不再说话。田不易又是冷哼声,道:「开始吧」
张小凡不明所以,只听宋大仁在身后悄声道:「小师弟,快跪下磕头拜师。」
张小凡立刻跪了下来,「咚咚咚」连磕了十几个头,又重又响。
「呵呵。」却是那小女孩田灵儿忍不住笑了出来。苏茹微笑道:「好孩子,磕九个就可以了。」
张小凡「哦」了声,这才停下,抬起头来,众人见他额上红了片,忍不住都笑了出来,但在田不易眼中,却更是傻不可耐,想到以后要教这等白痴,他原本颇大的头似乎又大了圈。
「好了,就这样吧」田不易心情极糟,挥手道:「大仁,他就由你先带着,本派门规戒条,还有些入门道法,就由你先传授。」
宋大仁应了声:「是。」随后有些迟疑,又道,「不过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