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道:”怎么,公子莫非不想我出来吗”
鬼厉淡淡笑,即不点头也不摇头,只转身对周仙道:”前辈,你我也算有源,天地之大,这十年来我们却也见了好几次至于刚才你对我说的,不管究竟有无可能,我总是要去试试的,”总比没希望来得好些”
周仙点了点头,道:”你知道这点就好,年法子并非常理,也无人试过,只是老夫当年云游四海偶然听到的,你自己好自为直吧”
鬼厉向周仙行了礼,既然如此,晚辈这几就去了,将来有缘再见吧
说着身行动,眼看便要离开,忽得身边传来声呼喊:”等等,你等等”
鬼厉怔,转过身来看着小环,只见小环站在金瓶儿身边,迟疑不定,欲言又止周仙看在眼里,忽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转身走开了
”怎么了,小环”鬼厉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面上神情也缓和了下来,柔声问道
小环嘴唇轻轻颤动,似乎想说些什么,但终究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金瓶儿站在旁拉着她的手,此刻微微皱起了眉头,那只白皙秀气的小手在她手心中轻轻颤抖她转头向小环看去,只见那小女孩叫住了鬼厉,但过了半响,气氛都有些尴尬起来,可她仍然没有说出话来
金瓶儿微微叹息声,将小环拉在了自己身后,对着鬼厉微笑道:”公子这是要去那里啊”
鬼厉默然片刻,目光飘过被金瓶儿身子挡住的那个苗条身影,眼神中似有几分温暖,但他的声音却转冷,淡淡道:”我四海为家,哪里有个定处”
金瓶儿又道:”好个四海为家,真是有男儿志气啊,不过请问公子,心中可还有什么牵挂吗”
小环的身子似乎突然僵了下,但并没有动弹,还是躲在金瓶儿身后没有动,只是金瓶儿却感觉到了那股紧张前方是鬼厉的声音,似乎又冷了几分,道:”没有”
说完,他深深看了眼那个突然变的僵硬的身子,嘴角动了动,但片刻之后便将异样的神情掩盖了过去,转身走开了几步,停顿了下,似乎有些犹豫,但终究没有回头,片刻之后身子化做道灰色光芒,直冲青天去了
西风古道,荒野寂寂
这里的气氛时很是沉闷,小环直没有说话,也没有从金瓶儿的身后边出来,但握着金瓶儿的那只手,似乎要陷入了肉里
野狗道人面色难看,踏上了步想说些什么,却也没说出来最后还是周仙咳嗽了声,走上前来,干笑道:”小环,这个那个那个缘分本是天定,我们要看开些”
话未说完,金瓶儿忽得秀眉竖起,瞪了周仙与野狗道人眼,二人时都觉得眼睛被火烫了眼,情不自禁向后退了步金瓶儿哼了声,寒着脸道:”你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快走开”
周仙与野狗道人对望眼,面面相觑
金瓶儿转身将小环抱在怀里,小环终于忍耐不住,”哇”的声哭了出来,金瓶儿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道:”傻孩子,有什么好哭的嘛,我告诉你,天下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忽然那小环带着哭腔道:”不他不是,他是好人”
金瓶儿又好气又好笑,道:”是是是,他是好人,你看看你,才会工夫,把眼睛都哭红了”说着小心地帮小环擦拭着眼泪
旁边周仙摇头喃喃道:”好家伙,老夫养了她几十年,到头来别人说我不是好东西都没有人给我说句话,道说别人是好人,真是”
话没说完,金瓶儿似要杀人的眼光扫了过来,周仙下面的话登时咽回了肚子里去了
入夜,因为小环的心情不好,他们行人也并为行了多远本来金瓶儿也是路经过此地,偶然发现小环等人在此才下来相见的,本想着见上面说说话便要赶路,但此刻担心小环心情不好,也耽搁了下来
不过在傍晚时分,在金瓶儿几番开导取笑下,小环的脸上终于又露出了笑容金瓶儿又偷偷与他耳语了番,也不知说了些什么,反正在周仙和野狗道人眼中,那个身惊人妖媚的金瓶儿让情绪刚刚有些恢复的小环脸上红阵白阵,只怕未必是什么好事
这么说了半响之后,金瓶儿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道:”好了,我也该走了”
似乎早料到金瓶儿要走,小环面上并没有吃惊之意,但是依依不舍却是明显的,拉着金瓶儿的手,她低声道:”姐姐,我们什么时候能再见啊”
金瓶儿微微笑,道:”放心吧,天大地大,我们姐妹两个总归是有缘相见的”
小环”恩”了声,点了点头,道:”那我送你程吧”
金瓶儿道:”好啊”说着拉着她的手,向外面走去,周仙和野狗道人巴不得这个女人快些离开,当下也不拦阻
走了段距离,两个小女子又絮絮叨叨说了些话,金瓶儿笑道:”好了,就送到这里吧,不然你爷爷又该骂我了”
小环点了点头,忽然象是又记起了什么,迟疑了下,道:”姐姐,我记得你好像是和他在同个门派里吧”
金瓶儿怔,道:”是,怎么了”
小环低声道:”那位那位碧瑶姑娘是怎么回事,你能告诉我吗”
金瓶儿叹了口气,道:”妹妹,不是我故意说你,那个男子虽然有些与众不同,便是姐姐我也是对他另眼相看,与其他男子不样,但我还是劝你句,算了吧,他生坎坷,你再凑上去,只是苦了自己”
小环摇了摇头,道:”我我没怎么想过要怎样,我只是想知道多些他的事情”
金瓶儿微微摇头,叹息声,沉吟了片刻,便将往事简单象小环诉说了遍小环听着听着,面上神情却渐渐难看起来,尤其是听到最后,那碧瑶魂魄被禁锢在合欢铃中,鬼厉浪迹天涯就是为了找出法子解出魂魄时,她的面色几乎已经变黑了
金瓶儿自然也注意到了小环脸色的变化,却也当她是少女情怀,柔声道:”好了,大概就是这样了,妹妹,听姐姐句话,别把这些事情放在心上了,你以后的路还长着呢”金瓶儿
小环却似乎有些心不在焉,面色难看,冲着金瓶儿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
说着快步离开走了回去金瓶儿有些讶异,过不多时,忽地远处传来了阵争吵之声,似乎小环又和周仙吵了起来
金瓶儿忍不住笑了起来,既然能够吵架,想必小丫头精神也好些了吧,毕竟竟是年轻啊她轻轻摇了摇头,似乎感觉自己有些老了的感觉,不过很快的,这个显然是该死的念头就被她踢出了脑海
化身做紫色光芒,她纵身而起,奴风而行,小半个时辰之后,她已落在了寂静的河阳城城头之上只是这里却早已站着个人,身行高大,负手而立,身着道装,正是苍松道人
金瓶儿对着他娇笑道:”道长,麻烦你久等了,真是对不住啊”
苍松道人缓缓转过身子,淡淡道:”你可是耽搁了许久了”
金瓶儿面色不变,微笑道:”反正宗主也吩咐我们小心行事,不必急于求成,不是吗”她笑容娇媚,其中更隐隐有些说不出道不明的深意,柔声笑道:”还是说,道长你对近在眼前的青云山,有种急不可待的要重回故地的心境吗”苍松道人冷哼了声,没有说话,只转身向着远方眺望而去,金瓶儿微微笑,走到他身边顺着他的目光也般望去
远方处,那巍峨屹立的青云山,正在云雾缭绕中若隐若现
二十四集 第六章 阴谋
狐岐山,鬼王宗深处血池。
眼下血池里四灵血阵的情形,又与前数日有了不同,四只巨大的灵兽似乎已经完全失去了灵性,只是苟延残喘地倾伏在血池血水之中,而笼罩在它们身上的暗红光幕,也变得微弱起来,若不仔细观看,几乎都难以看见,只能看到残存的几丝灵气仍不断地被天空中的伏龙鼎吸噬而去。
而与这四只灵兽的颓然无力相对照的是,整座血池似乎受到了股无形巨力的影响,偌大的水面之上,处处都似般,不断有水泡冒出迸裂,发出沉闷的声音。同时原本大体不动的血池血水,居然开始自行旋转起来,从半空之中射下了几道异光,照在血水之上,所过之处,血水纷纷作汹涌状。
空气之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气息。
伏龙鼎上,最后残余的那个狰狞神像的图案处,此刻终于也与古鼎周身化为同色。整只伏龙鼎现在看去,已然面目全非,再无古朴之意,相反在吸噬了巨大灵力之后,这只古鼎内里的诡异法力,似乎也正被缓缓引发了出来。
孤悬于虚空之中,伏龙鼎俯视切,似乎所有的东西都在它的脚下,向它匍匐。而巨大的空间里,围绕着伏龙鼎,赫然隐隐有风雷之声。与之相呼应的,伏龙鼎周身异光同时明灭不定,竟似人的喘息般,时有时无,极其诡异。
股无形的力量,似乎正在这巨大的空间里,悄悄孕育着,又像是沉眠了千年万年的神明,即将苏醒。
那汹涌而诡异的力量,正如波涛般在这血池上空纵横驰骋,肆无忌惮地撞击着周围的石壁。
看着诡异的景象,鬼王与鬼先生并肩站立着,都没有说话。但是显然从他们两个人的身上,看不出丝毫的畏惧退缩之意。
良久之后,鬼王却是沉沉笑了出来,道:“果然厉害,七七四十九日还未到,四灵血阵也未成形,竟也有了这般威势”
鬼先生没有立刻接口,沉默了片刻,道:“宗主,数日之前那场异动,的确是这四灵血阵所致,我护阵不力,还请宗主责罚。”
鬼王摆手,也没有看鬼先生,踏上步,目光仍停留在伏龙鼎上,口中道:“区区小事,不必说了,这阵法威力太强,别说是你,便是连我也意想不到,你时失误那也是难免的。”
鬼先生迟疑了下,道:“多谢宗主宽宏大量,只是”
鬼王转过身子,道:“只是什么”
鬼先生迎着鬼王的目光,忽地心中震,只觉得鬼王眼神竟是异样的刺眼,以自己的道行,似也有无法逼视的感觉。他心中电般闪过几个念头,但好在面上有黑纱遮盖,旁人也看不出他的表情,至少听他的口音,还是平淡的:“正如宗主所言,这四灵血阵威力极强,而且随着阵成之日日益临近,这股灵力只会越来越强,虽然我已在这血池周围布下了十八道禁制,但老实说,我心下实也没有完全把握,特别是到了那最后日,血阵初成,必定是惊天动地的光景,我布下的这些禁制是否有用,还真不好说,只怕到时若无防备,外面山腹之中些本宗弟子,多半会受到牵连的。”
鬼王冷冷笑,道:“那便怎样”
鬼先生窒了下,看着鬼王,沉默了片刻,道:“我只是提醒宗主,如有必要,或可提前让些本领低微的弟子撤出山腹。”
鬼王双目厉芒闪,哼了声,道:“不用。”
鬼先生没有说话。
鬼王冷然道:“这天地奇阵,聚四灵精华而以血气养之,乃有血厉戾气,方可开修罗之门,便是有些人陪葬,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鬼先生缓缓点了点头,道:“是,我明白了。”
鬼王哈哈笑,神态骄狂,转过身去,深深吸了口气,目光重又落在了伏龙鼎身上,看着那变幻不休的鼎身,他的眼神似也开始迷醉起来。
而在他的身后,鬼先生的双眼眸里若有所思,但更多的却绝非狂热,而是冰冷的冷静与清醒。
青云山,龙首峰。
龙首峰在青云七脉之中,乃是仅次于通天峰的高山,挺拔险峻,巍峨耸立。这夜月黑风高,龙首峰后山某个隐秘的山林之中,条小径蜿蜒前行,在山林中绕着。
冷冷夜风吹来,两个身影高矮从天而降,落在了这条小径上,正是苍松道人与金瓶儿。
此处远离前山龙首峰众弟子聚居的殿宇楼阁,平时就少有人来,这夜深人静的时候,更是悄无人声。苍松道人目光冷峻,向着周围略看了看,又抬头望了望天色,忽地哼了声。
金瓶儿饶有兴趣地看了看他,道:“怎么了,道长,看你的模样似乎十分恼怒的样子啊”
苍松道人冷然道:“这班弟子越来越不成器了,枉费老夫当年番心血。”
金瓶儿倒有些好奇起来,道:“怎么了”
苍松道人哼了声,顺着小径向前走去,同时口中冷冷道:“这后山天机锁要地,虽然看则与其他地方无异,但前辈祖师代代留下训令,各脉弟子需得严加看守。眼下这只不过才二更时分,竟然便已经看不到人影了,真是群废物”
金瓶儿微微笑,道:“如此岂非方便了我们行事,你该当高兴才是。”
苍松道人又是声冷哼,但面上很明显看不到什么高兴愉悦之色,反而是脸色难看之极,大步向前走去。
金瓶儿跟在他的身后,笑道:“其实你也不能怪那些青云门的弟子,据我所知,千年之下,青云门也未开过几次七脉山峰天机锁,也只是最近次兽妖之劫,那兽神实在太强,这才不得已开了次。换作是谁,这么长时日不用,再加上你们这些长辈又对这些东西保密得紧,寻常弟子只以为是个什么都没有的普通禁地而已,便是偷懒几次,也是正常的吧。”
她笑容娇媚,对着苍松道人道:“更何况,这路上由你带路,听说这数十年来青云山大小事务,尤其是这些防备之事都是由你主持的,那些巡山弟子发现不了我们,也怪不得他们吧,你说是不是呢”
苍松道人面色依然难看,对他来说,似乎这青云山上的草木,都和其他地方不同,曾几何时,他正是这座山峰的主人。
过往的路,真的走的没有错吗
苍松道人忽地甩头,似乎要甩掉什么念头,大步向前走去,金瓶儿看着他的背影,似乎多少了解了那个道人的心境,只是她显然并非什么善心横溢的好人,眼中却露出几分幸灾乐祸的意思来,嘴角微翘,更显得她容貌美丽柔媚,脚步似也轻飘飘的,悠悠跟在了苍松道人身后,顺着小径向着龙首峰后山深处走去。
这条小径竟是极深,曲曲折折行了好久,仍旧看不到尽头,倒是随着道路的深入,路边的杂草越来越多,渐渐覆盖了小径,显然这里许久没有人行走,以至草木茂盛。
看着这些路边野草渐渐长到了小径之上,苍松道人的脸色愈发得难看了,看去颇有几分铁青之色。金瓶儿此刻也不去与他说话了,只是跟在背后,看着苍松道人高大的背影,她忽然有种感觉,这个男子只怕未必只是个叛变正道的叛徒而已。
可是就算是这样,又有谁在乎呢,如今的苍松道人,若是被曾经是他的同门发现,只怕便是生死相争的局面,而不过在十年之前,他还是这个天下第门派最有实权的人物,这个又有谁会想得到呢
人生际遇,每多波折,却不知冥冥之中,到底是凡人自己掌握着,还是由天意定夺,所以才有所谓天意弄人之说吗
金瓶儿这么路走着,心中不期然又想起了不久前刚刚遇到的小环,那个与她有宿缘的年轻姑娘,看去小小年纪,似乎也为情所困呢想到小环,她的神情间便缓和了下来,有了几分温暖,或许也只有那个小姑娘,才是她惟可以放开心扉对待的人吧。
也许将来有了机会,与小环在起浪迹天涯也不错呢
金瓶儿嘴角慢慢浮现出淡淡丝微笑,但这笑容闪即过,她站住了身子。因为在她身前的苍松道人也停住了脚步,长长地吐出口气,听他的口气,似乎夹杂着很奇怪的感觉,缓缓道:“这便是了,青云门龙首峰的天机锁所在。”
脚下的小径终于到了终点,金瓶儿走上前去,却是怔了下,面上露出丝迷惑之色,转头向苍松道人看去,道:“什么,这就是天机锁”
苍松道人面无表情,只淡淡点了点头。
呈现在他们二人眼前的,并非什么霞光耀耀的仙家神器,也不是庄严雄奇的殿宇楼阁,来到此处之前,金瓶儿曾经想过无数次,但无论如何也没有猜到,传说中的天机锁所在,居然会是这么个模样。
在她面前的,是个普普通通的土坑
若要说有所区别的话,那便是这个土坑比较大,比较深,是个大土坑,但看这坑中杂草丛生,山土倾颓,怎么看都似个普通的大土坑而已,哪里像与名动天下的诛仙剑阵有所关联的东西
金瓶儿时还是难以接受,但旁的苍松道人已经跳了下去,站在坑下,向金瓶儿招了招手,金瓶儿叹了口气,也跃了下去。
跃入土坑之中,脚踏上了坑底实土之后,金瓶儿便闻到了股泥土特有的浓郁气息。她抬头向上看了眼,发觉这个土坑居然颇深,刚才从上向下看来没觉得什么,等到了下面,才发现这土坑边缘居然也有人半之高。
土坑里的泥土没有小径上那般坚硬好走,稍显柔软,不过幸好这几日并无风雨,泥土还算干硬,不至于深脚浅脚的,但是坑坑洼洼是在所难免。
金瓶儿跟在苍松道人身后,向着土坑深处走去。这里的地势是向内倾斜的,越往下走,抬头看周围的树木和远处的山峰,便越发觉得那些东西都高大起来,而自己也渐渐有种渺小的感觉浮上了心头。
这些怪异的情绪在金瓶儿心头回荡着,让她着实有些不舒服,不过幸好这土坑虽大,也不至漫无边际,很快苍松道人便停住了身形,金瓶儿也顺势停了下来。
他们此刻置身的乃是这个大土坑的正中,四周泥土纷乱,中间几堆土堆在起,形成了个小土丘,上面有根三尺长尺宽的柱形圆木,斜斜插在小土丘上。
苍松道人默然注视着年深月久的圆木,没有说话,只是眼神中掠过丝异样的光芒,过了片刻,言不发地就要上前。但就在此刻,忽地金瓶儿在他身后叫了声:“道长,且慢。”
苍松道人转过身来看着金瓶儿,道:“什么事”
金瓶儿道:“请容我看看四周景色。”
苍松道人怔,没有说话,金瓶儿却是举目向上望去,缓缓转动身子。此处虽然已在龙首峰高处,但龙首峰险拔危耸之处,却仍是突兀刺天,高出此处甚多,且不止处。
金瓶儿站在土坑中央,只见东北西三面赫然都有高峰在侧,从这坑底望去,那险峻山峰似乎带着几分倾斜,如三只手指欲将并拢,而自己这土坑正在最中心处。此刻夜幕低垂,苍穹如墨,金瓶儿看得时间久,竞有种天空欲坠头昏眼花之感。
只是她毕竟不是凡人,收回眼神镇定心神之后,神色随即如常,但面上已多了几分释然,随后目光向着这土坑中疾扫过遍,忽地身子如被轻风托起,飘了起来,却是落在了那只三尺圆木之上,随后又向四周看去。
站在旁的苍松道人眉头微皱,但眼光中已隐隐有几分赞赏之色。
片刻之后,金瓶儿长出了口气,抚掌道:“好心思,好眼光,这是你们青云门哪代祖师看中的灵岤,当真是神眼独到,山峰灵气尽聚于此,更有三峰齐聚,不使外泻;不过更厉害的,却是这根千年玄木,看似钝而无锋,却恰好刺入灵岤气脉最弱之处,如打蛇七寸,生生以玄木枯涩之气,将这满山灵气都压下了,了不起,了不起”
她鼓掌赞叹,却是由衷而言。苍松道人看着她,脸色不知不觉缓和了下来,片刻之后,他淡淡道:“观察山脉气象,发掘此岤的乃是我青云门开派祖师青云子,至于布下玄木禁制,前辈并无记载,有人说就是青云子祖师,也有的说是创下诛仙剑阵的青叶祖师。”
金瓶儿点了点头,道:“其实我过往对青云门上下并无好感,但今日见,却觉得你们这些祖师中实在是多有惊才绝艳的人物,我是远远不及的,看来盛名之下,果无虚士。”
苍松道人哼了声,面露自得傲然之色,道:“青云门数千年以下,岂是其他小门小派可比的,至于我青云历代祖师,那自然更是”
话说到半,他的声音突然小了下去,到了最后,句话竟是变得沙哑而不可闻。金瓶儿悄无声息地从千年玄木上跃了下来,不知怎么心中突然也觉得有些伤感起来,也不愿去看苍松道人此刻的脸色。
这个深深以青云为傲的人,是叛出了青云的首凶吗
个人,又岂是简简单单句“正邪”可以划分形容的
土坑之中,时沉寂了下来,苍松道人的身躯从背后看去,挺得笔直,依然显得高大,只是他的神情,似乎隐藏在沉默与阴影之中,让人看不真切了。
许久之后,苍松道人的声音低沉,缓缓道:“我们耽搁许久了,开始吧。”
金瓶儿点了点头,道:“要怎么做,你说吧。”
山风习习吹过,周围茂密的树木随风摇摆,夜幕低垂,只听见那深深的土坑之中动静响个不停,持续了好会儿,忽地静止了二下,片刻之后,只听个闷响,却是件事物被抛出了土坑,重重地掉在土坑边上的小径之上。
微弱的星光下,赫然是那根千年玄木
又过了会儿,衣襟声动,金瓶儿与苍松道人起跃了上来,以他们二人的道行,看去竟似乎也有些疲惫,显然要改变这灵岤气脉,并非轻而易举。
金瓶儿喘息稍定,皱眉向苍松道人问道:“既然我们是来毁坏这天机锁,只图将来若有事,青云门再不能以七脉山峰灵气相助诛仙剑阵,那么将这千年玄木拔开不就行了,何必还要强改气脉汇聚之地,岂非是多此举”
苍松道人摇了摇头,道:“这青云山乃是世间福地,灵气极盛,也正是如此,当年青云子祖师才会看重此地。只拔开千年玄木,不过是令灵气外泄,但来此处地脉灵气原就极盛,二来你看这外边尚有三峰聚拢,灵气外泄更是难上加难。只有改变气脉汇聚之地,令灵气汇聚之点离开这天造地设几如铁桶般的三峰聚拢之势,便可借高山风势,徐徐散去。将来再有人祭出诛仙剑阵,此处龙首峰虽然灵气依旧旺盛,却已是散得满山遍野,不可凝聚,他也是无计可施了。”
金瓶儿这才醒悟过来,点头称是,随即又问道:“那眼下龙首峰天机锁已经毁去,其余六脉的呢”
苍松道人沉吟片刻,摇了摇头,道:“我们最多只能毁去剩下的落霞峰风回峰朝阳峰三脉天机锁,至于通天峰大竹峰小竹峰三脉,只怕是无计可施了。”
金瓶儿好奇心起,道:“这却又是为何”
苍松道人淡淡道:“通天峰乃是青云主脉,防守最严且不说,单就那灵气都非同小可,诛仙剑阵发动之时,向来以通天峰灵气为主,六脉灵气为辅,所谓牵发而动全身,只要稍有异动,我那位道行通玄的道玄师兄只怕便知道了,所以是不能动的。”
他顿了下,又道:“落霞峰风回峰朝阳峰三脉天机锁所在我都知晓,想来并无太大困难,但那大竹峰小竹峰二脉,我却是并不知晓天机锁的位置”
金瓶儿奇道:“这却又是为何”
苍松道人默然片刻,道:“小竹峰上向来只收女弟子,门禁森严,首座水月也是脾气刚戾,等闲人都不放进山去,更不用说天机锁这等大事了;至于大竹峰,我向来也和田不易苏茹夫妇不大合得来,田不易也是个傲气性子,门下弟子不多又不成器,却偏偏也藏着掖着,全不让人知道。”
金瓶儿听了不觉有些好笑,但随即皱眉道:“那我们只坏了四脉天机锁,会不会少了些”
苍松道人摇了摇头,道:“不然,据我所知,只要青云七脉中有超过半数的灵气出事,则天机锁禁制便全无效用了,因为主峰通天峰灵气实在太盛,甚至有杀伐之意,非得要其余六脉灵气相互制衡方能行法,少了两脉灵气还好说,若是同时少了四脉灵气,只怕那诛仙剑阵是否能够祭出都有问题。”
金瓶儿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下苍松道人,忽地笑道:“道长你果然深谋远虑,这些事儿,只怕在你心里不是日两日了吧”
苍松道人脸色沉,向金瓶儿看来,金瓶儿却仍是笑盈盈的模样,丝毫没有躲避他眼光之意。片刻之后,却是苍松道人首先移开了目光,言不发,转身离开了这处土坑。
金瓶儿收回了目光,落在了脚下,只见那千年玄木正平静地斜躺在小径旁,她微微笑,伸脚将玄木踢入了杂草丛中,随后向着苍松道人离去的方向走了过去。
在她身后,那座神秘玄奇的大土坑,似乎仍旧与往常样,是个普普通通的大土坑而已。
二十四集 第七章 夜风
狐歧山,鬼王宗。
狐歧山苍茫的月色,犹似未洗尽尘事的铅华。
鬼厉正立山下。
说来这次青云之事,究竟算得个怎么样的事情,连他自己也不能说清。
是回头么
离开了,曾经的歧途
十年的光阴,埋没了多少的旧事改变着,沧海桑田。
那是在深心之中,他从未踏出过的道路,便是在噬魂的侵蚀下,也不肯沉沦的理由
莫非,切都是不曾变过的么。
他坚持的是什么放弃的又是什么
他究竟是个,不容外人所解的邪魔外道。还是,仅仅的,个走错路的可怜的人
路在脚下,路在何方
饶以他鬼王宗副宗主的地位,翻云覆雨,修为惊艳,在此刻,竟也是茫然而无所适从了。
手上,噬魂的青光,微微地闪烁著,罕见地流出分柔和的气息,默默地,与他相拌,竟似深深明昧了他的茫然。
又似乎,十年之前,诛仙剑下,命在垂危。那只手,柔软而微凉,坚定地,抓住了。又放开,扑向那毁天灭地的力量。
九幽阴灵,诸天神魔,以我血躯,奉为牺牲。
三生七世,永堕阎罗,只为情故,虽死不悔
他低低地念著,眼中终于现出了屡柔和。
那水绿的,婉约身影,竟如昨日,历历眼前
她躺在冰冷的石室中,已经很久了吧。
原来,自己离开狐歧山,也已经很久了。
今日,又能见到了么
鬼厉仿佛第次回过了神,抬起了头,遥遥仰观著,他待了十年的地方。
却忽然的楞住了。
在他往日所见,狐歧山作为鬼王宗的总堂所在,虽未有多少的的金碧辉煌,重楼高宇。在庭室之间,总还是错落整齐,又何曾有过这般狼籍
满目的断壁残垣,在夜空中留下残缺的影子。
而况,往日到得此间,大概也便可看到巡戒的弟子来回游荡了,适才凝神于事,竟未察觉,此时的山间,静无人语,哪里还是以往那个如临大敌的架势。
鬼厉皱了皱眉,凝神细听,静月之下的狐歧山,隐隐有番喧哗。
还未等他思虑周详,手中的噬魂,尤其是顶端的噬血珠上,那些隐约的血丝,犹如突然受到了什么鼓动,分分,亮了起来整个珠子,全然已拢在鲜红的血光中,发出幽幽地低语。
鬼厉的心志,时竟有些恍惚。仿佛又见到,如尸骨成山,血流成河。
甜美的,香甜的血
然而他毕竟道行精纯,瞬息之间便又回过了神。
便再不迟疑,棍交左手,右手捏得个佛法法诀,抵住噬血珠上的血丝。将大梵般若。步步,缓缓地,送了进去。
血丝中立时洋溢起分金色的光华,却又与血色本身并不冲突,只是,静静地,融了进去
下刻,肃穆的佛家真法,连同那凶戾的血光,同暗淡下来,随著棍身,重新流入了鬼厉的体内。
万道在容
或许,普天之下,能用这种方式化解血厉的人,也不过就是他人而已了
只是纵然如此,这终究不是什么易与的活,鬼厉额角已是微微见汗。
自他修得第四部天书以来,往日道法之中的个个深壑,已然渐渐填平,噬魂虽仍有发作,却也尽可抵御的住了。他本对自己的修为也颇有信心的。
可是
刚才
他的脸色沉重了些许。
然后,仿佛才终于发觉,整个过程中,直以为是自噬魂中散出的滔滔血气,在噬魂平复了之后,竟仍是汹涌澎湃,并不有丝毫的减低。
那血意,竟似从山体之内传来。
连绵不止。
鬼厉默然长立,神情复杂。
这般感受,他曾经也是有过的。仿佛有人,以生生之力,将山体掏空,又灌满了血般。
这,与那四只灵兽有关么
狐歧山内,究竟起了什么变故
噬婚的光芒亮起,在他的身形已急不可待地腾起的瞬,鬼厉忽地怔住了。
他听到声叹息。
那样的熟悉,犹如前日的梦境
他习惯地转过了身,看向那叹息的来源。
层林之中,似乎有道绿影闪而过。
青云山风回峰青云七脉之中,风回自然比不得通天峰的巍峨,龙首峰的高绝,小竹峰的凄清。不过忝居七脉之列,倒也并非无是处。此处的林间,几乎找不到人的足迹,林间小道,或宽或窄,若有若无,似已与整座山川融为体。
月寂寥,星萧条。
透过稀疏的叶片,在地上透下班驳的光点。偶有风过,地上的光点便移跃起来。
山后小径。
苍松道人与金瓶儿。此时便已在山林之前了。
二人便要踏入这深林之前。金瓶儿忽地道:“道长,等下。”
苍松道人面色阴沉回过头来,缓缓道:“怎样。”
金瓶儿眼波流转,笑了笑,道:“瓶儿资质愚鲁,有事不解,想请教道长。”
她的眼光,竟似会说话般,幽忧亮起。在这样的夜色,弥漫分醉人的气息。
苍松道人却若未见,淡淡道:“金仙子说。”
金瓶儿踏前步,道:“适才在龙首峰时,弟子不守祖训,道长的脸色不太好,这是有的吧。”
苍松道人冷冷地哼了声,却没有出言反对。金瓶儿翩然走进那密林,缓缓道:“龙首峰落霞峰朝阳峰眼下,只剩下这里的天机锁了吧。”
苍松道人点了点头,神情凝重,没有说话。
金瓶儿转过身来,嫣然笑道:“适才在落霞峰,朝阳峰时,虽也无人看守,便于行事,道长的脸色,却又和缓了些了,是么”
苍松道人冷冷道:“你想说什么”
金瓶儿略沉吟,道:“瓶儿只是想知道,眼下四野无人,道长的神色,为什么又阴沉起来了呢”
苍松道人皱了皱眉,似未想到眼前女子观察竟至如斯。冷然道:“金仙子想知道,只要踏入林中。”
林中若有雾在,小径隐约,全然是派和鸣。
金瓶儿闻言默然,渐渐地将右手缩入了袖中。侧向苍松,步步向林中走去。
林间风过,仿佛声渺远的叹息。
金瓶儿小心翼翼地在林中走得几步,却并无分异样。心下少安,回身笑道:“道长,可以说了么”
她的笑容尤未尽放,便陡然僵在了脸上。
回首处,依旧是刚才所站的地方,却不知为何,片朦胧,仿佛笼上了层薄雾。
微微凛然,自知不妥,伸出手去,想要拨开眼前的雾气。
触手之处,虚虚无无,竟毫无异样。
然而,那雾气静静地浮著,看在眼里,那么真切。却又如同,不是浮在那里,而是,在自己的眼中,自己的心中般
她小心翼翼,步步地,踏著刚才的脚步,想要走回适才的所在。
出口之处已在眼前。
缓缓地踏出。
毫无异样。
金瓶儿心下大定,隐隐中又觉有些失望。
毕竟,只是雾气而已
转过身去,略带困惑道:“道长”
苍松道人却只是神色穆然,言不发。
金瓶儿秀眉微蹙,极是不解。继而,狐疑地又向四周扫了眼。
风回峰,密林前。
所有的景物,倒映在她的眼中。
这片天地,竟也是,如同林中般,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正讶异间,身上微微凉,不知从何处吹来的清风,拂过了身际。
那股清风,轻轻地流了过去。没有带起片尘埃。
然后,回旋着,又刮了回来。
金瓶儿的脸色大变。
那股小小的旋风,就在刚才,分明已经从苍松道人的身畔走了遭。他的道袍,却仍是,默默地垂下,没有飘起。
点也没有。
当是时,那小小的风,忽然的,没有任何征兆地,放大了。咆哮著,嘶吼著,直要将这瘦弱女子,生生吹散。
仍然没有带起片尘埃。
周遭的天地,依旧是,朦朦胧胧,在那绝世的风下,竟也没有飘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