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来圣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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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圣旨的是一位很年轻的公公,姓谢。穿着宝蓝色的太监服,模样看起来很俊秀,脸上没有表情,身后是一队御林军,云不悔很明显感觉不安。
王爷领着王府家眷跪在也花厅,接听圣旨。
谢公公摊开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宣王、宣王世子、宣王长子勾结北郡王犯上作乱,谋杀柳城巡抚,利州太守,高阳驻防穆林将军,罪无可赦。今削去宣王爵位,贬为庶民,即日扣押宣王、程慕白、程佑天、程穆东回京候审,没收家产,王府女眷,尽快搬离,不得有误。”
诸人目瞪口呆,突如其来的变故,没有一点预兆,宣王愤然站起来,谢公公目光一厉,“宣王爷,您要抗旨吗?”
“这是假的,这是假的,皇兄不可能会下这样的圣旨。”宣王愤怒夺过圣旨,那龙飞凤舞的熟悉字迹让他眼前发黑,下面的玉玺更是铁证如山,这圣旨是真的,哪怕是临摹,他也能分别出皇上的字迹和别人的字迹,这并非临摹,是皇上亲笔下的圣旨,给王府措手不及的灾难。
几位侧妃乱成一团,荣华富贵一辈子,哪曾有过这样的变故。
宣王双手发抖,谢公公挥手,身后的御林军上来,左右架住王爷,王妃和几位侧妃扑上去,却被御林军挡下来,王爷颓废地低着头,颤抖地看着圣旨,他已伤透了心,整个人看起来失魂落魄。
王妃和几位侧妃被御林军架在几米之外,她们眼泪夺眶而出,嘶声喊着王妃,一团混乱,冰月扶着云不悔闪到一旁,免得被人误伤,他们看起来来者不善。
谢公公问,“世子和两位公子呢?”
云不悔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给冰月一个眼色,程佑天和程穆东尚在府外,不知变故,得通知他们赶紧走,冰月会意,府中人本来就多,如今又乱作一团,冰月悄悄地溜出去也没人注意。
谢公公冷眸扫过王爷,又问了一句,“王爷,世子和两位公子在哪儿,这抗旨可是诛九族的罪啊。”
“哈哈哈……”王爷骤然大笑起来,“诛九族,你有那本事吗?”
谢公公一怔,是啊,九族,程家的九族,的确没这本事,谢公公也不废话,挥手让人进去搜,府中女眷都吓白了脸,楼嫣然想到程佑天,想派个人去通知,云不悔摇摇头,楼嫣然才发现冰月离开了。
希望能来得及,来得及。
御林军在王府搜了一阵,没发现人,谢公公很显然很了解王府的家业,吩咐御林军去王府的商行逮人,半个时辰后,御林军空手而回。谢公公不悦,骂了一声废物,继续命人全城搜捕。御林军压着王爷走了,王妃和几位侧妃追上去,都被挡了回来,谢公公冷漠又高傲地看着她们,命令她们立刻离开王府,这宅子要查封,王府的家业也要查封,一夕之间,权贵的王府一无所有,只剩下一群失魂落魄的女人们。
王妃不愿意离开王府,竟和谢公公对峙起来,她宁愿被抓去和王爷关在一处,云不悔压低了声音,提醒王妃,程慕白在外,她还有玉致和玉妩。王妃这才回过神来,王府一干女眷在御林军的凶神恶煞命令下,收拾家当,其中一人见楼嫣然走得慢,用力一推,云不悔慌忙截住他的手,狠狠丢开。
“你干什么?”云不悔怒声问,这群突然闯入她家的御林军,粗暴无礼,凶神恶煞,在她的家里横行霸道,这让她很愤怒。秋霜慌忙扶着楼嫣然到一旁,她有孕在身,云不悔也庆幸,快三个月的肚子看不出来,否则,估计楼嫣然也免不了这顿牢狱之灾。
“这是王府,再不济也是王府,你一个小小的御林军,敢在这里伤人,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留条后路给别人,也留条后路给你自己。”云不悔沉怒说道,那御林军挥手就要打,谢公公喝住,他冷眸看向云不悔,云不悔傲然转身离开,谢公公沉声道,“别为难她们,给她们一个时辰的功夫收拾。”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人在政坛上打滚久了,大起大落的事见多了,宣王是皇上的胞弟,将来如何,说不准。
王府已是一团乱,府中奴仆见王府落难,纷纷想偷东西溜走,王妃和几位侧妃根本压不住,云不悔寻来清风,府中的侍卫还没被扣押,程慕白有一队很忠实的侍卫,断然不会离开王府,她让清风带着他们镇压,发现心有不轨的奴仆立刻逐出府内,连银子都不要发放。
清风领命,如今一团乱,只有云不悔一个能主事的人,其他人都三魂去了七魄,几位侧妃甚至想着回娘家避难,大家各有心思,只顾自身。云不悔没什么东西要收拾,倒是让灵溪和灵心把程慕白的东西全部收拾,特别是书房里的,能带走的全部带走,带不走的烧掉。
她不知道为何要这么做,可直觉让她这么做。
王府库房被御林军把守,谁也不准从库房带走东西,只能带走自家苑里的物件,这是谢公公格外开恩,若非云不悔那一句话,他兴许会让她们就这么孑然一身出去。
云不悔知道各房剩下的私房钱不算多,可她的意思传下去,让她们能多带钱就带上。府中乱跑,心有不轨的奴仆被清风解散,赶了出去,最后剩下二十名奴仆,愿意誓死跟着各位主子,这还不包括一些大房侍女。
王府女眷收拾东西都在大院里,一个个看起来很憔悴,哭得眼睛红肿,云不悔想让她们出点钱安置这些奴仆,可没人吱声,这一变故,谁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银子带着都防万一,谁愿意安置这些下人,王妃想到玉致和玉妩,她手头的钱也不多,更不能拿出来。
云不悔问灵溪,“我们账面上有多少?”
灵溪在云不悔耳边说了一个数,云不悔挑眉,不到一千两?见鬼了,皓月居的银票就有几万两,灵溪说,“世子都带走了。”
云不悔望天,程慕白,你是不是今天知道要出事啊,一早就溜了,还卷款私逃,还让我别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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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不悔把五百银票平均分给二十名奴仆,让他们各自散了,日后若是有机会,他们还可以回来,若没了机会,那就各自安家,这笔钱也足够他们生活好几年了。
遣散了奴仆,每个人的脸色都是溃败的,失落的,谢公公派人催了几次,她们恋恋不舍,不愿离去,这是王府,她们的家,她们在这里生活了半辈子,她们留恋,哭泣,相互安慰,心中却对未来产生了惶恐,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也回来,或许,一辈子都回不来。
玉容和玉媚搂在一起大哭,玉侧妃和李侧妃眼睛红肿,云侧妃沉着脸,王妃失魂落魄,每个人都王府都留恋不舍,哪怕是楼嫣然和云不悔,她们对王府也有不可磨灭的记忆。
“母亲,我们还能回来吗?”玉容问,云侧妃摇头,她也不知道,谁也不知道未来会如何,玉媚紧紧地抓着李侧妃的手,玉致和玉妩陪在自己母亲身边。她们在大院里面面相觑,相顾流泪。
一个时辰早过,谢公公等得不耐烦,御林军过来催促,直把她们赶出王府,几位侧妃带的东西多,零零碎碎被御林军丢到王府外面,散了一地。众位女眷愤怒,玉致差点和一名御林军打起来,云不悔着急地拉着她,谢公公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查封了王府,贴上了封条。
关门沉重的声音如锤子在每个人心中沉重地响起,敲响了她们的心痛。
王妃的眼泪,夺眶而出,她的家……她们的家就在他们眼前被查封了,这显赫的朱红大门,如此沉重地在她们面前关闭了,她们还有回来的一天吗?
世界在她们眼前天旋地转,天仿佛都变了。
围观群众指指点点,有的同情,有的看戏,各有纷纭,谁都不曾想到,显赫如宣王府也会有如此落魄的一天。
玉致等几位小姑娘哭得狼狈,凄苦,楼嫣然和云不悔反应倒是冷淡许多,两人都是沉静惯的人,面上看不出什么,楼嫣然失神愤怒过,最终也变得安静。就如云不悔,不可改变的事实,她素来不会做太多努力,如今她想的是,以后怎么办,该如何应对这场变故。
谢公公扣下王府的侍卫队,这是当初皇上给的侍卫队,如今一人都不许跟着她们走,清风也被扣下,反抗间被一名御林军以刀威胁,只能死死地隐忍着。程慕白那批死忠们沉默寡言,目光只看着云不悔,听她的意思。程慕白不在,这就是他们的主子,云不悔摇了摇头,示意他们别轻举妄动,寡不敌众,没必要的牺牲能免则免。
她们是老弱妇孺,谢公公想必也不会为难。
王妃突然冲到谢公公面前,她放低姿态,求谢公公让她见王爷一面,谢公公说,王爷罪不可赦,皇上有令,谁都不准见。王妃挥开玉妩的手,缓缓地跪在谢公公面前,磕了三个头,再求谢公公网开一面。
众人都吓傻了,没想到王妃会当街跪下,一时没人去扶她,谢公公冷笑说,要见面可以,十万两白银。他说罢,上了轿子,扬长而去。
玉致和玉妩慌忙冲过去扶起王妃,她整个人如离了谁的鱼,脸色甚是难看,云不悔说,“母亲,此事不急,我们先找个地方落脚,再从长计议。”
王妃点头,几位侧妃没人反对,她们收拾自己的行李,在众人的流言蜚语,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目光中,挺直了背脊,慢慢地离开王府。
那朱红大门慢慢地远离她们,每个人眼睛都浸满了泪水。
王府的产业都被查封,她们又是钦犯家属,不知谁下了命令,凤城所有的客栈都不允许她们落脚,她们走了一天,累了一天,找不到一处落脚之处。楼嫣然让秋霜回去楼家报信,希望楼震天能收留王府一家老小,楼震天拒绝,大夫人想要出门带楼嫣然回去,被楼震天缩在府中,寸步不行。
朝廷钦犯,又是落难家属,谁都不愿意和他们扯上关系。
锦上添花的多,雪中送炭的少。
人情世故,皆是如此。
楼嫣然仰天长叹,那是她的爹爹,最疼她的爹爹,没想到也见死不救。
傍晚时分,冰月回到云不悔身边,俯身和她说了几句,云不悔说,“母亲,几位姨娘,我哥哥有一座山庄在南城,我们去那边落脚吧。”
她们又饿又累,凤城没人愿意收留她们,也没人愿意租房子给她们,甚至没有一家酒楼愿意接待她们,溏心楼也是如此,这是云不悔给溏心楼的命令。
她们早想寻一个地方落脚,一致没意见,楼摇光已在门口等她们。
危难见真情,难得她愿意收容,王妃自然感激不尽,可又怕给他们带来麻烦,楼摇光说,“王妃,您就别客气,就我哥对玉妩郡主的心思。再说,嫣然和云不悔都是王府的媳妇,我们怎么能见死不救。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大家都累了,厢房都收拾好了,先收拾,用了晚膳再说。”
然而,就在刚进去山庄时,门口突然来了一队御林军,凤城知府亲自带人把山庄围得水泄不通,挥手让人进去搜,楼摇光大怒,云不悔伸手拉住她,轻轻摇了摇头。
他们是来找程佑天和程穆东的,他们在家里粗暴地翻找,打坏不少家具,楼摇光气得发抖,最终没寻到人,王妃冷冷地看着知府,这位和王爷交情不错的旧友,如今在她们心上又插了一刀。
知府说,“程夫人,您也体谅我们的难处,实在没办法。”
言下之意,他也是奉命行事。
这山庄是不能住了,官兵在外面虎视眈眈,这山庄又属于楼开阳,王妃不愿意给他们带来麻烦,没坐热就要走,云侧妃不愿意走,这走了一天,能去哪儿。这山庄景色秀雅,吃得舒服,睡得舒服,出去难不成要在街头过夜吗?王妃冷冷地看着她,今天一日她已心力交瘁,不想理会她的撒泼。
楼摇光也为难,没料到形势如此严峻,云不悔知道这儿住不下去,否则要连累楼开阳,楼摇光说还有一处宅子能住人,地方不大,比较破旧,只是要委屈她们一些日子。
王妃说,“能有一顿饱饭,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我们就满足了。”
云侧妃仍不愿意走,楼嫣然说,“母亲,您还想见到佑天吗?”
这是云侧妃的死|岤,她没办法,只能随着她们出去。
到了这座院子,她们才知道楼摇光所谓的委屈,这地方已久没人居住,破破烂烂,屋内都有蜘蛛网,老鼠蟑螂四处跑,透出一股腐朽发霉的味道。
就一个大院,几个房间,再一个花厅,非常在脏乱,简直不是人住的的地方。
王妃和几位侧妃都僵住了。
她们享尽了半辈子的荣华富贵,何曾在这种地方住过,云侧妃立刻嚎叫,不愿意在这种鬼地方住下去,玉致等几位小姑娘也是不曾受苦的,面面相觑,这样的地方对她们而言简直是恶魔。
楼摇光把云不悔拉到一旁,压低了声音,“你打什么主意呢,这地方能住吗?去你的山庄吧。”
云不悔淡淡一笑,“落难就得有落难的法子,你走吧,别管我们。”
“不悔,你……”
“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云不悔说道,楼摇光点头,于是和众人道别离开,冰月说,“外头有官兵。”
云不悔叹息,几位侧妃已吵成一团,谁都不愿意住这种地方。
王妃骤喝一声,“闭嘴,都吵什么吵,都这时候,你们还想去哪儿,凤城还有去处吗?”
她们又是一阵争辩,云不悔让灵溪和灵心领着侍女们去烧热水,打扫房间,暂时收拾住下,这地方虽然破落,脏乱,收拾一下总能住人的。好在院子里还有一口井,打水也方便,厨房就不用了,生了半天火才升起来,菊青和竹青几人就去打扫了。
各位主子的大房侍女都跟着,灵溪、灵心、冰月、菊青、竹青、吉祥、秋霜、小萍、青萍、春秋。侍女就有十人,办事也利落,云不悔眼看天色就要暗下来,赶紧让冰月带两人去买点食材回来,房间收拾好了,这么多人不够住,都是两人一间,李侧妃和玉媚,云侧妃和玉容,玉致和玉妩,云不悔和楼嫣然,王妃和玉侧妃一间。诸位侍女只能挤在一起了了过了,一屋子都是女人,附近不远又荒凉,风呼呼地吹,门板咯吱响,静得有点吓人。
冰月等人在酒楼买了一些食物回来,又买了油盐柴米酱醋茶,手头有些钱,东西备置的也多,众人虽又饿又累,吃的却不多,每个人都在想着明天怎么办,以后怎么办。
这顿饭吃得很沉默,云不悔食不知味,楼嫣然勉强塞进去一点食物,玉媚和玉容等人病怏怏的,李侧妃和玉侧妃看起来也憔悴多了。
“佑天和穆东他们会不会被抓了?”玉侧妃问。
云侧妃一个厉眸扫过去,“佑天不会被抓的。”
她们至今都想不明白,这飞来横祸究竟是为何?云不悔说,“两位姨娘莫要惊慌,他们一定没事,官兵在不远处守着,若是抓到人就不会守着了。”
用了晚饭,王妃把众人召集起来,把自己的私房钱拿出来,一共有两万多,她问,“你们谁手上还有一些钱,我们得见王爷一面。”
云不悔和玉致、玉妩都拿出钱,两位小郡主例银不多,存下来的也不多,云不悔手上就三百两,三人凑在一起也就三千多两。除了她们三人,没人有动静,王妃面色沉痛地掠过她们,云侧妃面无表情,玉侧妃和李侧妃都低下头,王妃说,“你们都不想见王爷一面吗?他落入他谢公公手里,不知道会不会受到虐待毒打,你们都不担心吗?”
“王爷是皇上的胞弟,他们敢。”云侧妃理直气壮的。
王妃冷笑,“我们已经被贬为庶民,家都没有了,他们还有什么不敢?”
没人说话,王妃冷笑起来,“王爷待你们不薄,如今事到临头,你们却……良心都被狗吃了吗?”
玉侧妃说,“姐姐,我们也不是不愿意,眼下日子艰难,什么都要钱,谢公公开口就要十万,我们凑齐了给他,我们怎么过日子?”
李侧妃也说,“小玉说得是。”
楼嫣然把自己的私房钱拿出来,她的嫁妆,这两年的存银加起来,足足有三万两,云侧妃匆忙把楼嫣然的银票拿回来,厉声问,“你做什么?傻瓜吗?”
楼嫣然说,“母亲,这是我的嫁妆,如果佑天在,他也想我把钱拿出来。”
王妃微有些动容,云不悔更是诧异,没想到楼嫣然会是第一个挺身而出,楼嫣然把手放在小腹上,面色晦涩,她想给自己的孩子积德。
玉侧妃和李侧妃想了想,也把自己的闲钱拿出来,一人一万,一人五千,合起来就有七万两,还差三万,云侧妃并无拿出私房钱的意思。
李侧妃刻薄地说,“都这份上了,你也出一点吧,守财奴啊,三万你没有吗?你自己贪的钱都不止三万吧。”
“我没钱。你凭什么说我贪王妃的钱?”云侧妃甩袖,怒瞪李侧妃,李侧妃也不甘示弱,两人于是就吵起来,导致最后差点打起来。
玉侧妃劝架也劝不住,玉容把自己的钱袋拿出来,带着哭音说,“你们别为难母亲,我这里有一万两,都拿去吧。”
云侧妃把玉容的钱袋抢回来,众人愤怒地看着她,玉容又一把夺过来,脸色涨得发红,十分羞愧,把钱丢到桌子中央。八万两,还差了两万两。云不悔说,“我们身边值钱的东西还有一些,明日去典当,凑足十万两应该不成问题。”
云侧妃讥诮地看向云不悔,“世子妃不是一向很阔气吗?花了五百两安置奴仆,怎么就拿出三百两,王爷的命还没这些奴仆值钱吗?”
云不悔淡然说,“世子的朋友出了点急事,急需一大笔钱,世子把家里的银票都带走,只余下八百多两。那些奴仆为了王府劳苦一辈子总要安置妥善,我身边就只剩下三百两。”
“谁知道你说真说假,还这么赶巧了。”
云不悔不想和她争辩,云侧妃越发讥诮。王妃把钱凑在一起管理,云不悔夜不能寐,寻来冰月,“明天一早派人去华云典当行打声招呼。”
“明白,把价格抬高是吧。”
“压低,尽量压低,给两万两就好,别多给。”云不悔说。
冰月瞪圆了眼睛,云不悔说,“给别的典当行打招呼,谁也别收我们家的货。”
“小姐,这太狠了吧,我们带出来的玩意当这个价钱,不能吧。”
“今非昔比,怎么不能?”
“知道了。”冰月虽然不解,倒是很听话,这东西典当给华云,以后定然原封不动还回去,这几万两算是白给了,这一想她就觉得云不悔的做法是对的。
冰月和云不悔想的完全不是一回事,她唯命是从,想通了也有点小纠结,“小姐,你要干什么啊?”
云不悔微笑问,“你说我要干嘛?”
“好的房子不住,偏要来这破地方,我估摸着所有值钱东西加起来能典当七八万,你就给两万,不让溏心楼的人接待王府的人……小姐,怎么看都是落井下石啊。”冰月挠挠头,笑得尴尬,似乎这么想自己主子是一件很要命的事情。
云不悔温柔地摸摸冰月的脸,冰月毛骨悚然,云不悔笑说,“冰月啊,你家小姐一向不是很擅长落井下石吗?”
冰月,“……”
云不悔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她会和楼嫣然睡在一个床上,冰月和灵溪、秋霜把这里收拾得很暖和,顾及楼嫣然是孕妇,被褥什么的都是买好的,空气中的霉味被沉水香冲散,虽是简陋,倒也过得去。
两人躺在一个被窝,云不悔有点膈应,翻来覆去睡不着,楼嫣然也睡不着,对王府的人来说,今晚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楼嫣然问,“不悔,我们还能回王府吗?”
云不悔说,“我不知道。”
沉默。
楼嫣然叹息,“你是不是觉得和我在一起睡觉特别不安稳,特难受,怕我背后捅你一刀。”
“表姐怎么会这么想我呢,我真没这么想过。”云不悔笑说道,“都说有身子的人喜欢胡思乱想,说得还真不错,你早些睡吧,孩子也需要休息。”
“能睡得着吗?”
“睡着睡着就睡着了。”
明天要相亲哟,呐,大家都追文这么久了,有时候也要考虑一下作者的终身幸福是不是?人家还木有男朋友呢,熬,嗯,大家祝福我明天遇上的男人靠谱点啊,男人如今都不靠谱啊啊啊……泪。
ps:就一更,没更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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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被尖叫声吵醒,屋内所有的灯亮起来。最新最快的更新尽在这宅院酒久不住人,地处荒僻,王府一夜落魄,家里净是女人,心情不畅,夜里睡得本就不稳妥,这样的尖叫声无疑把众人心底的惊惧都挖掘出来,沉静的夜变得暴躁。
云侧妃花容失色地缩在一旁,女人们聚在她的房间里,问玉容发生什么事,玉容脸色惨白,原来是她们母女快要睡着时,云侧妃被老鼠咬了一口,吓得她惊慌失措,不敢再睡。这放在寻常百姓家是一件寻常事,夜里被老鼠咬怕是很多人的经历,可若是娇生惯养的她们,那就不一般了。
老鼠这样的生物于她们而言是肮脏的,嫌恶的,被老鼠咬于她们而言就如要她们的命一般,吓得她们母女不敢再闭眼,王妃见无事,吩咐大家回去继续睡觉。云侧妃突然嘶声大喊,“我受不了,我受不了了,明日我就回娘家,我回娘家,我再也不在这鬼地方住了。”
“母亲……”玉容惊讶地看着她,云侧妃突然抓住玉容的手,“你和我外公家,别在这鬼地方住了,还有嫣然,你肚子里有我的孙子,这地方住下去,没准孙子都没了,回娘家,回娘家……”
楼嫣然蹙眉,王妃脸色十分难看,众人面面相觑,玉容问,“母亲,那王妃母亲和几位姨娘怎么办?”
“我不管,我不管,这鬼地方我是住不下去,谁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我要回家去,没准王府就这么败了,我们难道要这样过下半辈子吗?”云侧妃嚷嚷起来,眼睛充满了血丝,她焦虑地看着玉容,“你是我的女儿,你会和我站在一边的,是不是?”
“闹够了没有!”玉容还没回答,王妃喝住,“现在什么时候?王府落难,你要独善其身,你就这么丢下王爷走了,有福同享,有难不能同挡?”
云侧妃一贯是不受压制的人,她站起来,几乎是张牙舞爪地看着王妃,“你吼什么?你以为你还是高高在上的王妃吗?你有什么资格对我吼?你冲起来也不过是一个落难的王妃,不,王爷贬为庶民,你连王妃都不是,你还横什么?王府是没了,一家子连一个男人都没有,我们这些女人怎么过活,抱着王爷的尸骨过吗?你高尚,你留着守着这个家,我们算什么?我们只是妾室,就是死也不能和他同寝,我们算什么?大难临头,谁傻守着这个家。”
王妃气得发抖,挥手呼一巴掌过去,“你这个狼心狗肺的女人。”
云侧妃捂着脸,“你敢打我?”
她猛然冲上来,揪着王妃的头发,两人竟然厮打在一起,玉侧妃和李侧妃和云不悔等人慌忙去拉,去劝……尖叫声,哭声,嘶喊声,打架声,乱成一团。
乱了,乱了,一切都乱了。
这场闹剧一直闹到寅时,天都泛白,众人精疲力尽,聚在一个屋里相对无语,云侧妃闹够了,也累了,脸上还有几道抓痕,脸上却有着她从未表现过的刻薄和讥诮。
王妃站起身来,云不悔从不曾见过这位高贵端庄的王妃像今晚这么失态,云侧妃那句抱着王爷的尸骨一起激怒了她,让她做出恐怕是她平生最不屑,最冲动的行为。
她看起来很狼狈,衣服领口被云侧妃抓破,可她却仍然高不可攀,仍是那么的威严,她的声音冰冷如此时的月光,“走,谁想走的,都走。如今走了,从此以后和王府再无瓜葛,日后王府败也好,荣也要,和你们无关。”
……
天已泛白,灰蒙蒙的光线把整个院子照得更显灰白,如落幕后的舞台,孤独苍凉,云不悔坐在台阶上,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对她们而言,如今什么都是灰蒙蒙的,看不到希望。
闹了一场,终究安静了。
这安静,透出死寂。
楼嫣然在她身边坐下,她也睡不着,云侧妃是打定主意要走,她身上还有一些钱,她已在收拾行李,她让玉容和楼嫣然跟着她一起走。
“这个家就要散了。”楼嫣然说,有几分伤感,云不悔侧头一笑,“散不了,家在人的心里,永远散不了,为了你的孩子好,你跟她走吧,她婆家虽然落败,可日子还算过得去,总比跟着我们吃苦好。”
“你呢?”
“我?”云不悔微微一笑,“我生是程慕白的人,死是程慕白的鬼,他在这里,我能去哪儿?”
楼嫣然心头震动,他们生死不离吗?
她呢?要抛弃程佑天苟活么?
姐妹两人在院子里坐到天亮,冰月和秋霜一直作陪,天一亮,灵溪和灵心几名侍女做早点,很简单的白粥,几道小菜,并不丰盛,每个人食不知味。
王妃和云不悔要去典当行,李侧妃和玉侧妃把值钱的东西能典当的都拿出来,玉致、玉妩和玉媚也把自己心爱的首饰都捐赠出来。王妃收拾好让菊青拿着,几人一起去典当行,她一句话都没说过,就如她昨天说的,想走的,今天都走了。李侧妃和玉侧妃目送着王妃离开,眼睛湿润了……
“我们在这个家生活了几十年啊……”
“是啊,几十年……”
虽然明争暗斗,可早就是一家人,一家人哪有分开的道理。
王妃和云不悔走遍整个凤城,去了几家典当行,没人愿意收她们东西,最后拿到了华云典当行,华云是出了名的吝啬鬼典当行,价值一万的玉在这里能当几百两就不错,一般是走投无路的人才会选择华云典当行,如现在的她们。
华云典当行的老板是一名青年男人,他挑剔地看着王妃和云不悔送上的饰品,古董,最后挑剔地宣布了一个价格,一万八千两。王妃说,这些东西加起来快十万,怎能给如此低廉的价格。青年男子指着门口,买卖愿打愿挨,如果您不情愿,慢走不送。他很高傲,王妃也很高傲,可想到这些身外之物能见王爷一面,王妃低下她高傲的头颅。
云不悔忍痛摘下手腕上的手镯,这是价值连城的手镯,王府的家传之宝,鸳鸯玉镯。王妃想要阻止,这是他们王府的宝贝,云不悔微笑,“母亲,人是活的,物是死的,以后再要回来就是。”
冰月心想,小姐,你心都不发抖吗?敢睁眼说瞎话。
云不悔把玉镯交给那男子,“凑个整数,两万。”
那青年男子目光没和云不悔对视,很痛快地给了两万白银,王妃愠怒,就云不悔的手镯就不值两万……可没办法,真的没办法……
凑足了十万两,王妃便要去府衙,她让云不悔先回去,她想一个人见王妃,云不悔也不勉强,说在府衙外等她一起回去。楼摇光突然出现,把她拉到一旁,“程佑天和程穆东昨晚没回去吗?”
云不悔摇头,“官兵就在外面守着,人进不来,暂时就躲在你那边,告诉他们,家里挺好的,挺好的。”
“程佑天托我拜托你,照顾他的妻儿。”楼摇光撇撇唇,说得十分不甘愿,云不悔点头,“告诉他,楼嫣然没事。”
楼摇光问,“你到底是什么心思啊?”
“没什么,只是想看看,我们到底是不是一家人,能不能同甘共苦。只能享荣华,不能工苦难的家人,我也没必要为她们掏心掏肺。”云不悔说道,楼摇光担忧,她一笑,“姐,放心,我有分寸。”
楼摇光点头,又问,“程慕白呢?”
“他昨天一早去柳城,对了,你派人在城门堵他,别让他进城,估计要四五天才能回来,不过王府出这么大的事情,他也该听到消息,我琢磨着这一两天就该回来,你盯着点,别让他被抓了。”云不悔嘱咐道,楼摇光自然知道怎么做,姐妹两人交换了一些信息,楼摇光就离开。
冰月陪着云不悔在府衙外面等了一天,云不悔中午就吃了一个干饼,肠胃有些不舒服,头也有点晕眩,冰月笑说,“小姐,你也是身娇体贵的,也就一天工夫,至于吗?”
云不悔没理会冰月,她是身娇体贵,早年受够了苦,后来对自己越发的好,养得这身体越发娇贵,冰月提议说,“反正还早着呢,我们去吃顿好的,回去又是水煮白菜,你吃不消吧。”
“闭嘴!”云不悔没好气地说,“稍微把伙食弄好点。”
“是你说要那啥,那啥的啊……”
“不准顶嘴!”
冰月乐不可支,等到夕阳西沉,最后一抹乌金消失,王妃终于从府衙中走出,眼睛红肿不堪,菊青扶着她,缓缓走下台阶,十万两,就见这么一天,真是……价值连城啊。
云不悔迎了上去,“母亲,父王怎么说?”
王妃心不在焉,“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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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妃什么都没说,云不悔也不好问,她陪着王妃一起回到那落破的院子,远远就看见几位官兵在守着,如守着犯人,王妃和云不悔视而不见。
出人意料的是,云侧妃走了,玉容和楼嫣然却留下来,李侧妃和玉侧妃谁都没走,整整一天都在等着王妃和云不悔回来。玉致说,云侧妃让楼嫣然跟着一起走,楼嫣然不愿意,说要留下来等程佑天,她被云侧妃狠狠地骂了一顿,最后她拉着玉容走了,可半路上,玉容又哭着跑回来,她说要和大家在一起,吃苦也愿意。
云不悔有些惊讶,没想到是这个结局。
晚膳很简单,昨天一宿没吃什么,今天又食不下咽,谁都饿了,这晚膳简单,却填饱肚子,云不悔问玉侧妃,“为什么没走?”
“去哪儿?这是我的家。”玉侧妃说,李侧妃一笑,同意她的观点,“她说得没错,这是我们的家,大家当然要在一起。我也不是没犹豫过,虽然娘家是小门小户,可维持生活没问题,玉媚也可以过得安稳一些,可我想,如果这么走了,真对不起王爷这么多年的包容。”
云不悔一笑,她很感激这两位姨娘,能在这样的条件下还能留下来,她很感恩自己有这样顺境中你争我斗,逆境中也能相互扶持,荣辱与共的家人。
官兵守了两天,终于失去了耐性,为了逼出程佑天和程穆东,他们三番四次进来马蚤扰,砸锅破铁,闹得鸡犬不宁,最后动手打人。
冰月忍无可忍和他们动起手来,把他们的人狠狠揍了一顿,那几位御林军也是有身手的,冰月也吃了一些暗亏,最后还是把几位御林军打趴下了。然后迎来了巨大的风暴,整个家里几乎被人砸了一团,跌跌撞撞间,一名御林军挥着刀鞘就要打拦着他们的几位女人,首当其冲就是楼嫣然。
令云不悔意外的是,李侧妃和玉侧妃同时扑上去挡住,保护着楼嫣然,官兵们闹了一通悻悻离开,云不悔严令冰月不准再和他们动手,冰月知道犯了错,不敢顶嘴。
李侧妃和玉侧妃都是为了嫣然肚子里的孩子,王府眼看是破败了,皇上不肯放过程家几位公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们若是都被抓了,楼嫣然肚子里这位是王府仅剩的香火。
……
日子艰难地过着,王爷被押解回京,程佑天和程穆东就这么藏着,程慕白不知所踪,王府人心惶惶,值得庆幸的是,谢公公押着王爷回京后,知府大人没有派人再那么紧的盯着她们,守了十余天,没见到程佑天和程穆东,知府就撤了人。
快半个月了,她们终于见到程佑天和程穆东。
这是这段时间来,王府最大的乐事,楼嫣然抱着程佑天默默地哭泣,玉侧妃抱着程穆东心有戚戚焉,感激上苍,王妃和云不悔都想到程慕白。
他到底去了哪儿?
一封书信都没有,家里发生这么大事情,他不可能不知道。
程佑天和程穆东大概了解家中的一些情况,程佑天对云侧妃离开的事情感到十分抱歉和羞愤,王妃宽慰几句,程佑天的脸色越发难看,程穆东说,“大哥,这不是生气的时候,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上京!”程佑天沉声说,他担忧地看着楼嫣然,云不悔明白,若非为了见楼嫣然最后一面,他早就随着御林军上京,他放不下妻子和未出世的孩子。
楼嫣然着急地拉着他,“佑天,不要去,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