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狠狠瞪他,他气急败坏地说:“好,这可是你说的,董鄂·珊瑚,我再也不进宫看你了!”说完气呼呼走了。
九阿哥还在撕心裂肺的哭,这哭声着实太恐怖了,不一会,庄妃带了永福宫里大大小小的一干宫女太监全来了,待见到九阿哥头上那个大包时,庄妃倒抽了一口冷气。
苏墨儿的脸上也血色尽失,叫喊道:“还什么呆?赶紧宣太医啊!”
我与香墨跪着,低垂了头,一声都不敢坑,真恨不得当时当地两眼一抹黑,晕死算了,心里紧张恐慌无比。
庄妃抱了九阿哥匆匆离去,临走前,苏墨儿跺多了跺脚,看着我摇了摇头,恨铁不成钢的说:“你这丫头,当真让人不省心——”
就连一向淡漠的永福宫总管太监汪福全都分外的多看了我几眼,脸上尽是皮笑肉不笑的神情。
我不敢说话,连忙闭着眼睛重重地磕头。
苏墨儿叹了口气,也随了大部队出去,瞬间偌大的屋子寂静一片,只剩了我与香墨跪着,待到人都走远了,我浑身无力歪坐到地上,真是欲哭无泪。香墨还是原样跪着,身子却在索索抖。
没有吩咐,我们不敢动,就在那屋里呆着。屋外的光线渐暗,天慢慢地黑了下来,汪福全带了两个小太监进来,淡淡地扫了我们一眼,说:“都起来吧,娘娘叫你们都过去呢。”
我站了起来,一阵踉跄,差点跌倒,跪的太久了,眼睛都有些黑,香墨赶紧扶了我。汪福全瞅了我一眼,皮笑肉不笑地说:“这到底是跪的少了,这点都受不。好了,站稳了,动动脚腕子就赶紧走吧,娘娘还等着呢!”
我咬了咬牙,轻推开香墨,跟了上去。进到了永福宫的正殿里,苏墨儿抱了九阿哥坐在一边,正哄拍着九阿哥的背,九阿哥的头上那个鹌鹑蛋大小的包涂上了墨色的药水,他边抽着鼻子边看着我们。
汪福全带了我们进来后,就退到一边去,我与香墨低头跪着,俨然就是两个待宰的羔羊。庄妃淡淡地看了我们一眼,说:“好了,说说刚才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深吸一口气,正要说话,旁边的香墨突然重重地磕起头来,边磕边说:“娘娘,是我!是没有看好九阿哥!您责罚我吧!”
我诧异的看着香墨,再看看庄妃,她面色沉静,看不出喜怒,只问:“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情况?说得详细一点。”
“今天午睡时间到了,九阿哥睡着了。正巧郑亲王王府的小世子来找珊瑚,留了我一个人照看九阿哥。我竟一时不小心睡着了,使得九阿哥从榻上落了下来!”香墨低着头说,“请娘娘责罚!”
庄妃没有表情的看了她一眼,又淡淡地扫了我一眼,没有说话。
我一头冷汗,想张嘴却说不出话来,也低头跪着。听得苏墨儿叹了一口气说道:“香墨,你这丫头可真是越大越没有长进了!竟这般大意!好在地上铺了垫子,要不九阿哥哪经得起你这般折腾!”她又对庄妃说:“格格,看来这个香墨是不合适在九阿哥身边了,您看要不换了青釉到书房里去?”
“算了吧!”庄妃说,“这丫头平时也还算勤恳,也识得几个字,就让她呆着吧。至于珊瑚嘛——”我低着头一声不敢吭,觉得庄妃的眼神像似知晓了什么似的,在我头顶来回转悠,“还是算了吧,两个都留着吧。以后做事都留心点。”她又说。
“好,那就听格格的吧。”苏墨儿笑着说,又看看我们,沉下脸说,“你们还不谢主子恩?”我随了香墨一起磕头,磕完了站起来时,背心全是汗。再细看看九阿哥,那孩子正紧紧地瞅着我,我心里又是一紧。
他,也是知道了经过的!可——他为什么不揭穿出来?哦,他尚不会说话呢。我心里一紧一松,再不敢抬头多看一眼了。
天晚了,九阿哥随着照看的嬷嬷们去睡觉了,我们也依言退了下去,临走前庄妃又淡淡地扫了我一眼。
到了我与香墨的屋里,香墨在床沿坐了片刻,脸色漠漠,我凑上来说:“香墨——”
她突然打断我,说:“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什么也别问!”
我住了口,只怯怯得看着她。她,心里可否在怪我?
“我没有怪你。”她又说,淡淡的语调,“我是镶蓝旗的。”又低了嗓子说,“其实这件事娘娘一定也猜到了。”
我盯着她,过了好一会才明白了过来,她说她是镶蓝旗的,可不就是郑亲王济尔哈朗那一旗?是郑亲王府的小世子济度摔了九阿哥,若是说了出来,那不就是永福宫与镶蓝旗的矛盾了!香墨如此这般说了,只把事情压在了她的身上,淡化了矛盾。难怪庄妃看我的眼神透着怪异,她必是猜到了什么,且知晓了其中的利害,所以才大事化小的。
这些道理,我呆立着想了半天,方才想明白这些,可那时那刻香墨竟能马上反应过来,她较之我,何止是聪明伶俐百倍?还有那庄妃,儿子被摔了,竟也沉住气来,这又是多么得能忍。由此看来,这深宫,还真不是我能呆的!我心里隐隐生寒,再看看香墨,已经上床了。于是也默默地脱衣上床,翻来覆去,都半夜了仍无法入睡。
第三十六章 剪发(补更15日)
第二天,我与香墨一早就去了书房里,做一些整理打扫的工作,事情还没有做完了,门砰的一声被撞开了,九阿哥带了两个小太监冷冷地走了进来。
看到他此时的表情,想及他昨日那种眼神,我隐隐觉得要生什么事了。
果然不假,他一进来就使人关了门,香墨脸色苍白,扑嗵一声就跪了下去,我只呆呆的站立着,看着九阿哥跨过香墨朝我奔来,待到觉察不妙时,已经被两个小太监紧紧按住了。
一时恐慌害怕无比,我瞅着那张绝不是三岁左右小孩的脸,叫道:“你想干什么?”
那孩子突然笑了,还是那种天真无邪的笑,笑意越盛间,却反手从背后拿出一把五寸多长的剪刀来,过来一把抓了我的头,咔嚓一声清脆响,我眼前自己的秀如雪花飘落。
这——
这孩子怎么这么可恶!我一边惊慌尖叫一边奋力挣扎,无奈那两个小太监着实用劲,我根本挣脱不开,只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头一把一把从眼前飘落。
正绝望了,门口传来了拍门声,苏墨儿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来来,“九阿哥!九阿哥!快开门!是我!娘娘也来了!”
那孩子这才停了笑,给了小太监一个眼神,放开了我,脸上恢复了平时的沉闷状,门也开了,却不见庄妃,门口只剩了苏墨儿与汪全福以及二个常随在他身边的太监。苏墨儿进来了,看见满屋子的头,也是一惊,抱了九阿哥,说:“九阿哥,您这又是做什么?”
福临不说话,看着我,表情却有隐藏不住的高兴。
“好了!汪总管,您带了九阿哥出去吧,这边我来料理。”苏墨儿说。
汪福全带着九阿哥出去。苏墨儿叹了一口气,在一边的凳子上坐了下来,对香墨说:“香墨,起来吧,快过来帮忙把珊瑚的头扎扎吧。”
香墨依言过来帮我扎头,可哪里还扎的起来?一把下去,竟抓不到几根全的,想当初我的头是留到齐腰的,质又好,这下好了,全没了。看着镜子里自己满头的杂毛,活似个刺猬,我欲哭无泪。
“好了,扎不起来就算了。”苏墨儿又说道,“过几天自会长起来的。香墨,你去汪总管要顶小太监常戴的帽子吧。”
支开了香墨,苏墨儿深深的看了我一眼,慢悠悠地说:“珊瑚,我知道你是个明事理的孩子,九阿哥他也是一时玩性起了,断是没有恶意的。我们做奴才的,凡事要多替主子想点,万莫冲动了,否则这吃了亏就不仅仅是自己一个人了。其实这进了宫来的,就不再是一个人了。眼边事情要多往远处想,想明白了再说话,万事莫多嘴。你明白吗?”
我咬了唇,低着头,回答说:“姑姑,珊瑚明白。珊瑚这头是今早上自个绞的,因为打小没有绞过,所以没有经验,才绞的乱七八糟的。”
“嗯。”苏墨儿含了笑说,“珊瑚,你的头也确实没有绞好,不过也不打紧,过不了多久,这头自会长出来的。这几天你就不用呆在书房里伺候九阿哥了,先养两天吧,等头养的顺些,再过来。”
“是。”我低头回答。
“对了,珊瑚,你以前和汪总管认识吗?”苏墨儿又问。
我不明白她怎么突然来此一问,于是老老实实的答道:“不认识。珊瑚进宫以前从未曾见过汪总管。”
“哦,那,真是有些奇怪了——”苏墨儿又一个人喃喃自语道,察觉到我在一边,又刹住了话,对我说:“好了,珊瑚,你回去吧。这些天也不用来书房里伺候了,娘娘那边,我会知会一声的。”
我听了话一走出门去,压抑的情绪一下子全释放了出来,心里明明一个劲对自己说,没事了,没事了,头会长出来的,可一出了门,视线还是模糊了,心里突然无比的想恋董鄂学堂,想恋小哥哥桑宁,想恋岳乐,济度,馨竹和董鄂学堂里的一切。
在这里再没有人在我说错了话,亦或做错了事之后,只是瞪我一眼,或是无奈得说:“你呀,可真是拿你没有法子。”
再没有人了。
忆及那日篝火边寂寞的人,心又生生的疼。
我做得这一切,可否有人知道?
接下的日子,我与香墨没再上书房了,我们住的小院附近种了不少花,既然不用上书房了,苏墨儿便让我们暂时帮忙料理那园里的花。
花自然比人好侍候,过了几天,被剪去头的不痛快慢慢的消散了,与香墨慢慢地相处下来,也渐渐地了解了她。其实她并不是个沉闷的女孩,这些在摆弄花草的时间里,她就是个爱笑爱说的寻常女孩子。
一日,我们收集完了清晨花瓣里的露水,正要回院子,穿过长廊时,远远就看见一堆的人边说边笑的朝我们这里走来,香墨一扯我衣袖,小声说:“皇后娘娘来了!”我一惊,立刻随她退让到一边,待到人近了遂跪下呼:“皇后娘娘吉祥。”
那群人停了脚步,其中一人笑了说:“哟,这不是九阿哥身边的香墨吗?怎么一大早上这园子里来了?你家主子呢?”
香墨恭敬地回答说:“回娘娘,奴婢在园子里收晨露。九阿哥那边今日还不曾过去。”
那和煦的声音又笑了说:“好,都起来吧。”
我和香墨站起来,我抬头看了领头的宫装女子一眼。她约莫三十六七岁的样子,模样端庄雍华,虽然已过了最好的年华,可那眉眼依旧是十分的美丽,想必她就是皇太极的皇后哲哲了。
她的目光也落到我的身上,“嗯?这是那个宫的小太监?”
“回娘娘,她是董鄂·珊瑚,是九阿哥的伴读。”香墨说。
“九阿哥的伴读?”皇后哲哲惊讶地说,“原来就是她呀!怎么这番打扮?我还以为是哪个宫的小太监呢?难怪眉眼瞧着这般齐整,原来她就是那个会说故事的珊瑚啊。过来我瞧瞧。”
我依言上前,细看哲哲,三十多岁的女人,皮肤依然细腻,通身都透着端雅。她拉近我,也细看了一番,笑着说:“这孩子长得还真是齐整,若再大些,定是少见的美人。”
她这么一说,她身边的人便笑着附和说:“皇后娘娘若是喜欢这丫头,干脆就别放了她出宫。”
哲哲笑了笑,又看了我一眼,说:“这头是怎么回事?怎么绞的乱糟糟的?”
我低头回答:“珊瑚嫌每天要收拾麻烦之极,所以才自己绞的,谁知竟绞成了这样。”
哲哲又笑着说:“你又看不见头上,怎么能自己绞?下次可别乱来了,要绞也得让香墨帮忙啊。”香墨应了一声。
说笑了一番,哲哲带了那一堆人离开了。走远了,香墨叹了一口气。
“怎么呢?香墨。”我问。
“我们,要回书房了。”她说。
“怎么这么快?”我惊讶地说,“苏墨儿姑姑不是说,等我把头留顺了再回去吗?”
香墨脸上有一丝苦笑说:“不可能的。珊瑚,你不知道吗?蒙古科尔沁的王爷要过大寿了,信使都来了。咱们娘娘那是一定要回去的,九阿哥还小,又有功课在身,断是去不成的。娘娘要回科尔沁去,这永福宫的人就剩不了几个了,别的宫的人都是抽不动的,你我哪里还能悠闲得起来?自然得回去了。”
听她这么一说,我的头皮就开始麻了,心情顿时坠入了谷底。
第三十七章 瘟疫
香墨所料千真万确,第二天,庄妃带了苏墨儿和永福宫的太监宫女约莫十来人回科尔沁了。过大寿的那位蒙古王爷正是庄妃的的父亲,一同回去自然还有关雎宫的宸妃海兰珠,庄妃与宸妃都去了,皇后哲哲就留来下来。母亲不在身边,皇后哲哲便将八阿哥九阿哥安置在了清宁宫中,一来方便照顾,二来看得出,她也确实非常喜欢这两个孩子。
我与香墨又回到了九阿哥福临的身边,我整日里如履薄冰,胆战心惊的,再不敢胡说胡来了,不过奇怪的很,那福临像是忘记了那天的事似的,再见我们,虽然也是冷冷的,沉闷的,却不再动不动就打骂了。
正月里的一天,因为过了一个暖冬,园子已经有了初春的迹象,皇后哲哲让人在园子里草地上铺上了一层软垫,带了八阿哥九阿哥上园子里玩耍。我是伴读,自然也陪在了一边。
见到了九阿哥,自然也看见九阿哥的伴读娜兰儿。
一月不见,娜兰儿没有什么变化,还是活泼的很。也是,她伺候的那位八阿哥较之九阿哥,那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八阿哥天真活泼,也甚是聪明,加上关雎宫的宸妃正是宠冠后宫之时,性子温婉和善,对待下人也极是和气,娜兰儿的额娘与宸妃交情甚深,她到了关雎宫自然是不会受委屈了。
八阿哥在垫子上奔跑玩耍,九阿哥静静地坐在一边,神情默默,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我与香墨老老实实陪在一边。娜兰儿给我好几个眼神,我都视若无睹。
过了一会,娜兰儿走了过来,拉我到一边说:“珊瑚,我叫你好几次,你怎么没应?”
我笑着说:“这不是没有看见吗?你叫我什么事?”
娜兰儿看了我的头顶一眼,说:“你怎么把头绞成这样了?瞧着怪别扭的。”我不吭声,她又说:“珊瑚,你在永福还好嘛?”
我看了一眼沉闷的就阿哥,说:“还行。你呢?往日八阿哥身边不是总有一大堆的宫女太监吗?怎么今天就你们几个?”
娜兰儿叹口气说:“都烦死了,也不知道怎么的,这几天,关雎宫里突然有几个宫女太监病倒了,所以今天才跟这几个来。”
一早香墨说过,这些天里,宫里有不少的宫女太监都生病告假了,而且病症相似,来势汹汹,都非常的严重。看来这关雎宫也未能避免了。
“什么病这么厉害?”我好奇地问。
“不知道。连宫里的太医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让我们多晒晒太阳,多出去走动走动。”娜兰儿说完了,又四下里看看,压低了声音,在我耳边说:“珊瑚,我告诉你,我看过一个病倒的宫女了。那模样说有多可怕就有多可怕,满身满脸都长满了疮,而且还臭得很,其实她原先也是个挺齐整标致的人,几天就变成了那副模样,真是吓死人了。八阿哥当天晚上都吓的睡不着觉。”
我心里一动,突然记起一件事来,心里立刻起了一阵寒意,问:“什么?连八阿哥都去看那个宫女了?”
“是啊。”娜兰儿说,“这宫女本来就是宸妃娘娘身边的人,八阿哥一直都跟她睡的,哪知道她回了一趟家,就变成了这样子了。”
我看着那在草地上欢快地奔来跑去的八阿哥,心里的寒意渐盛。那八阿哥也看到了我们,欢快地跑了过来,站在我们的前面,歪着脑袋,看着我,笑着说:“我认得你!你就是那个会说故事的珊瑚。”
阳光照在那张粉嘟嘟的小脸上,使他看起来像天使一样可爱。我轻笑了起来。
我,是不是太敏感了?
“那你再给我说个故事吧。”八阿哥又说。
“好啊。那你想听什么故事?”我问。
他歪着头,想了一会,说:“就那天你讲那个青蛙变人的故事吧。”
“好啊。”我笑着回答。九阿哥福临也转过头,看向我这边。
青蛙王子的故事讲完了,八阿哥歪着头蹭了蹭脖子,对娜兰儿说:“娜兰儿,你快拿一件衣服过来吧,这衣服我穿得不舒服了。”
皇后哲哲听了,笑着走了过来,说:“刚才还好端端的,怎么这会就不自在了?莫不是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娜兰儿,你替八阿哥找找。”
娜兰儿回了一声是,就领了两个宫女忙开了,不一会儿,其中的一位宫女轻呼了一声啊,余下的脸色都变了。
这声惊呼充满了恐慌和害怕,声音也不算小,园子里的人视线本来就有大半堆聚在她们身上,这下所有人的头都转过来了。皇后哲哲的脸色也沉了下来,喝道:“什么事?这么大惊小怪的!”
娜兰儿牵了八阿哥到皇后哲哲身边,身子尤在抖,连声音都透着颤抖,“娘娘,您快看看八阿哥的身上!”
皇后哲哲低头一看,惊讶的后退一步,手捂上了嘴,压住了自己惊呼的声音,脸色立刻变得惨白,略带惊慌得叫道:“快宣太医!”
立刻就有人匆匆下去了。我与八阿哥等人离的不远,在娜兰儿掀起八阿哥衣服的时候,已经看到了,那原本光滑细腻透着粉色的孩子的背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竟布满了红色的斑疹!
顿时满园子闲散的人都聚起精神,个个面色不安,有好事的宫女太监悄声在议论,恐慌突然蔓延开来。沉闷的九阿哥也感染了恐慌,脸色变白了,下意识的站起来,靠到了我的身上。
不一会太医来了,将八阿哥领到了内间查看,出来的时候,脸色也是惨白了,满头的汗水。
“查出来了没有?到底是什么?”皇后哲哲急问道。
太医在下边跪着,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说:“禀娘娘,查出来了。八阿哥这病与最近宫里的几个宫女太监的病症是一模一样的。都是先热再出疹,而且出疹的部位与疹状也是一模一样的。奴才还问了伺候八阿哥的宫女,听说,三天前,八阿哥还去看过因为得了这种病去世的宫女。所以,奴才等人认为,八阿哥这病正是由此而来。”
皇后哲哲的脸已经是铁青色了,她沉默了一会,咬牙说道:“来人!去查一查,那日到底是谁带了八阿哥去看的。查出来了,无论是谁,一概乱棍打死!”一会,又白着脸,问太医:“吴太医,你是太医院之,对于这病,你可有个说法?怎么以前从未见过?”
那吴太医回说:“禀娘娘,这病症奴才也从未见过。不过,奴才昨日才召集太医院的太医们会诊过,其中今年才进太医院的一位方太医说,他听说过此病。此病汉人多见,乃春夏多得,唤之曰:痘疮,是传染性十分强猛的疾病。此痘疮喜温,我们乃严寒之地,所以以前都没有见过次病,今年恰逢百年一见的暖冬,所以此病才趁势而入的。”
“那可有得治?”皇后哲哲追问。
吴太医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等了半天都不见回答,才起的红润又从皇后的脸上褪去,她无力跌坐入椅中,半天,才喃喃地说:“你是说,这病,是无法治了?”
“也不尽然。”吴太医说,“这痘疮并不是所患都只有一条归路。听说在汉人中,患此病,大约六成的可以活下来,只是那痘疮留下的疤却是终身不退的。”
“那怎样治才可以活下来?”皇后又问。
“回娘娘,此病听说连汉人都无药可医,能活了下来的,大多是些身体强壮之人。依奴才之见,当务之急除了赶紧医治八阿哥以外,还要严防此病继续蔓延下去。如今这宫中已经有四个宫女五个太监患了此病,其中已经有二个宫女和三个太监已经因此病过世。若再不加以防患,恐成决堤之水,汹涌之势,谁都无法幸免了。”
皇后的脸已经半点血色都不见了,她下意识的看了看我旁边的九阿哥,无力地说:“依你之见,这病现在该如何防患?”
“听闻这痘疹主要是通过人呼之气传播以及触摸了患病之人的物件传播,依奴才之见,应从今日里,这各宫之间如无大事,应严禁走动。所有与患病之人有过接触,无论有无症状,均应严密隔离半月,待到确无感染时,方才能解除隔离。至于所有患病之人,那更是要严密隔离中,以严防再蔓延下去。”吴太医说。
他一说完,皇后哲哲就又看了九阿哥一眼,说:“珊瑚,香墨,快带了九阿哥回房。没有传唤,不许过来!”叹了一口气,又问太医,“那哀家呢?是不是也要严密隔离了?”
“最好如此。”吴太医答道。
“好吧!传话下去吧,宫中这几日,一律按吴太医所说的来做!若有不听着,一概按抗旨处置!绝不姑息!”皇后沉声命道。
第三十八章 夜探
皇后娘娘的凤命已下,一时间,宫中风声鹤唳,人人自危,一场堵截瘟疫的大战浩浩荡荡的展开了。但是仍然为时已晚,三天后,宫中感染痘疹的人数已经上升至二十余人,除去宫女太监和一位小阿哥外,已经有妃嫔出现了痘疹的症状。五天后,因患痘疹而死亡的人数已经上升至数十人了。
我们依旧处在被隔离当中,皇后哲哲已经有数天都没有来看望九阿哥了。听宫女们私下谈论,八阿哥病情已经是十分凶险了,想必这些天里,皇后哲哲是泡在八阿哥的屋里了。
我们所处的院子位于清宁宫正殿的西边,院子里一共有八人,分别是我,香墨,九阿哥,以及两各侍候九阿哥起居的年岁较大些的嬷嬷,再有就是永福宫的总管太监汪福全和他手底的两个太监。因为是处在被隔离中的,所以我们的一切日常用度均有人送院外传递进来,有了皇后哲哲的庇护,我们的日常用度是没有人敢藏私的,所以除去不能出院子外,我们的生活与平时无异。
我们所在的院落与八阿哥们所在的院子紧挨着,仅一墙之隔,那围墙之中有一处薄弱的所在,有好事的宫女太监悄拿来那里的墙砖,可以将八阿哥那边的动静窥尽。被隔离中,我们的一切消息皆由此而来。
也许是受到了恐慌气氛的感染,在这被隔离的几天中,九阿哥福临倒是安静得很,除了脸上不友好的表情外,倒也不像平时那样喜欢动不动就折磨人了。
第六天下午,九阿哥午睡起来后在院里练字,我与香墨伴随在一边。突然听到东边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痛哭声,这声音来得突兀且凄厉,一下子就撕破了院子里的寂静。
我与香墨俱被吓得魂飞魄散,面面相觑,再看看九阿哥,他也吓得不轻,小脸一片苍白,两只大眼睛瞪着院子的东边,握笔的手在抖。
正不知所措,一个太监慌慌张张的跑过来,白着脸,哆哆嗦嗦得说:“八阿哥没了!”
我一惊,完全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八阿哥没了?!怎么会?呆愣中,依稀还记得阳光下,那个粉嘟嘟的小男孩跑过来,歪着头,笑着说:“我记得你!你就是那个会说故事的珊瑚!你再给我说一个故事吧!”
声音清脆如豆,模样纯真可爱,如天使般,竟没有料到,短短几天,就“没”了!
再看看香墨,也是一副不相信的神情,呆愣片刻后,她脱口说出:“怎么会呢?前几天不是还好好的吗?走!看看去!”
那太监点点头,走在前头,香墨紧随其后。看见他们奔了出去,我几乎没有犹豫,也紧跟了上去。
在围墙薄弱那处,还有一个太监正在往那边张望,看见我们来,让出来一个位置。
我从缺口处往那边张望,八阿哥所住的屋子门口,跪了一地的太医宫女太监们,皇后哲哲的痛哭正从屋里传出来,房门口人群穿梭,人人脸上俱是哀色。
不一会,屋里又有人大声尖叫道:“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快请吴太医!皇后娘娘晕了!”
吴太医领了两个人赶紧进去了,过了许久,皇后哲哲面色苍白,满脸憔悴得被人搀扶了出来,坐到院子里一个椅子上。
“请皇后娘娘节哀!”吴太医道。
皇后哲哲无力的歪在椅子上,闭着眼睛,脸上尤挂着泪痕,半响,方才张开布满血丝的眼睛看了吴太医一样,对身边侍候的人招手,嘶哑着嗓子说:“去科尔沁报信的人有回音了吗?”
那人躬身回答说:“回娘娘,还没有回音。”
“那再派人去一趟吧。”皇后说。
那人应了一声,正要退下,被吴太医叫住了,吴太医跪在地上,又说道:“娘娘,这来回科尔沁的时间太长了,现在气温渐升,恐怕八阿哥放不了那么长的时间。”
皇后一听这话,腾得一下,站了起来,披散了头,红着眼睛,厉声道:“难道你要让他们娘俩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吗?”
吴太医伏在地上,一动都不敢动,良久,方才回道:“奴才不敢!”
皇后无力地挥挥手,说:“那就这样吧!一切等宸妃娘娘回来之后,再做定夺。”说完了,又回到屋里去了,不一会,屋里又传来了一阵哀哀的痛苦声。
我们正要看下去,一边的小太监慌张地小声说:“汪总管来了!”
香墨赶紧抱了九阿哥,我们立刻如鸟兽般散开来。
这天入夜,天突然下起来暴雨,雨声夹杂着雷声阵阵,墙那边的动静再听不见了。两个嬷嬷早早地替九阿哥洗了,放到了床上。我与香墨睡在外间。雷声阵阵,突兀且响亮,闪电撕开如墨泼过的漆黑的夜,时不时在屋里撒一地雪白的亮,使得整个屋里的气氛诡异且阴森。我辗转难以入睡。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突然就被雷声惊醒了,猛地张开眼睛一看,闪电正将周围照亮,一个小小,白色的人影正呆立在我们的屋门。
我吓得几乎要叫出声来,捂住胸口,心犹在激烈的跳动。再细看,那小人竟是九阿哥福临!我赶紧披了衣服起来,抱着呆站在门口的九阿哥,说:“九阿哥,您这是要上哪里去?”
他看了我一眼,用手指了指东边。
他居然是想去八阿哥那边!我吓得不轻,不假思索,冲口就出:“不行!你不能去!”
他瞪了我一眼,挣脱开来,亦自朝东边跑去。
我叫了一声九阿哥,随手抓了一把雨伞,赶紧跟上。
这半夜里的,也不知道这孩子在想什么?竟要到才死的八阿哥那边去。我心里虽怕,却也不敢强拉了他回来。这孩子从来就是与众不同,断不能用看寻常孩子的眼光来看他。我只能紧跟上他。
我随了九阿哥福临进到八阿哥的房里,那屋里只点了一盏长明灯,安静极了,竟没有一个看守。我呆愣片刻,随即明白过来了。只怕这屋里原先也是派了看守的,只是到了夜里,这看守的溜了罢了。其实细想了,也怪不得别人的。那看守的也是人,孤零零的守着一个新死的孩子,多少都会觉得害怕,更何况这孩子还是因为非常可怕地瘟疫而死。
八阿哥的尸体停放在房子中间的一个榻上,上面铺盖了一层白布。因为要等去科尔沁作客的宸妃回来,怕停放的时间长了,尸体腐烂,房间点了极重的熏香,在塌的下边堆放着防腐的冰块。所以,我们一进门,就有一股寒气和怪味迎面扑来。
我看见九阿哥顿了一会身,还是进去了,我也只能跟了进去。九阿哥进去后,在盖了白布的八阿哥的尸体边呆站了一会,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过了一会,他伸手就掀开了那覆盖的白布。
一阵闪电突进,榻上的八阿哥清清楚楚地显露出来,那张原本粉嫩可爱的小脸上布满了流淌着清白色脓液的包疮,哪里还有从前可爱模样的半点痕迹。
我恐慌得差点站立不住了,那迎面扑来臭气熏得我几欲呕吐。
九阿哥掀开布后,吓得一声尖叫,直接就跌滑到地上。
我挣扎的站住了脚,抱了九阿哥,赶紧冲了出来。
回到房间,两个人的衣服俱已湿透,九阿哥的脸上半点血色都没有,身子尤在抖,神情木讷,看样子吓得不轻。
两个嬷嬷和香墨仍是睡得极香,想及皇后哲哲曾说过“无论是谁,一概乱棍打死!”的话,我又是一阵心惊肉跳,连忙轻手轻脚的剥掉九阿哥的湿衣服,套上干的,把他扔进被子里。正要离开,我的手却被他紧紧抓住,回头看他,他正两眼牢牢地看着我,满眼尽是哀求的神色,张着嘴,半天,才吐出:“啊——啊——三——三——,怕——”
我几乎要落下泪来,这孩子今天总算是开口了!他是想叫我,想告诉我说,他害怕。
没有一丝犹豫,我温柔地笑了说:“没事的,九阿哥,珊瑚就在这里陪着你。”
他点点头,把我的手紧拽进被子里,身子还在抖,眼睛仍然是瞪得大大的。
他还在害怕呢,确实,那种情节,连我都受不了,更何况一个孩子。我安慰他说:“睡吧,九阿哥,珊瑚不睡,珊瑚看着你。”
他又哀求的看了我一眼,张嘴说:“三,三,也睡,这里——”
他是要我和他一起睡呢,我心里一动,点点头,换了件干净的衣服,也上了床,从背后紧搂住他,慢慢地,他的身子不抖了,我也慢慢地睡着了。
第三十九章 感染
睡到半夜里,突然被他的尖叫给惊醒了,我猛地坐起来,这才醒悟过来,自个是睡到九阿哥的床上。两个嬷嬷和香墨也都惊醒了,看见我睡在九阿哥身边,都是满脸的诧异。
我没有时间细究,因为我的手触及九阿哥身体之处热度惊人,而且浑身抖,我再摸摸他的额头,果然是烧了,而且还高的惊人。
“香墨,赶紧把灯拿来!”我惊慌得叫道。
香墨掌了灯过来,两个嬷嬷也靠近了,我掀开九阿哥后背的衣服,果然,他的背心也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斑疹。
“啊——”两个嬷嬷中有一个失口尖叫起来。
我眼前一黑,几乎背过气去,好半天,才哆哆嗦嗦的说:“快!快请皇后娘娘过来看一看!”
一个嬷嬷飞也似的跑了出去。我定了定神,哆哆嗦嗦爬起来,心里一个劲儿对自己说:不会的!不会的!九阿哥和八阿哥不一样!他是后来的少年天子,断不会幼年夭折的!一定要沉住气!
不一会,皇后哲哲在那嬷嬷的陪同下进来了,随行的还有吴太医方太医等人。
掀开了九阿哥衣服,皇后哲哲惊慌一声,直接往后到,屋里又是一通手忙脚乱。皇后被扶到外间,清醒后,犹自喃喃说:“天啊!我该如何面对她们姐俩——”。我们也均被请了出来,那房间里只剩了九阿哥福临和一群严阵以待全副武装的太医们。
过了一会,吴太医出来了。皇后赶上前去追问:“怎么样?九阿哥到底怎么样?”
吴太医想了一会,方才回答:“九阿哥这身疹子像是痘疹又不尽像,奴才实在不好说!”
“说!有什么尽管说!”皇后哲哲说。
“九阿哥是一热就出的疹,而八阿哥是先热再出疹,而且九阿哥的斑疹目前只有背心和前胸有,而八阿哥却是满身都有。“吴太医说道。
“你是说,九阿哥他患的不是痘疹?”皇后脸上又恢复了一丝血色。。
吴太医掂量片刻,方才回答说:“回娘娘,依奴才之见,九阿哥——恐怕也是痘疹!”
“你不是说,他们两个人身上的斑疹不一样吗?”
“回娘娘,两人斑疹虽然目前不一样,但是九阿哥是新的,况且又曾经和八阿哥密切接触过。每人的体质均不一样,同样的病症在不同的体质上症状其实是不尽相同的。所以依奴才看,虽然目前九阿哥身上的斑疹与八阿哥的有些不一样,其实这只是九阿哥的体质与八阿哥不同而已,九阿哥所得的恐怕就是痘疹了。”
皇后满脸惨白,闭上眼睛,复又张开,然后冷冷地说:“吴太医,现在八阿哥没了,若是九阿哥再有闪失,我看你这太医院太医之职是不用在当下去了!干脆回家种地吧!”
吴太医低伏贴地,一动不敢动,许久,才答道:“喳!”
皇后身体抱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