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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爱中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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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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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很凶。其实没多少凶恶的东西。不管是人还是动物,都没有多少是危险的。”

“除非是兽群。”伯金插话道。

“真的吗?”她说,“我觉得野蛮的东西都太危险了,你还来不及四下里看看,他们就要了你的命。”

“你遇上过?”他笑道,“野蛮的东西是无法划分等类的。

他们就象有些人一样,只有见过一面后才会兴奋起来。“

“那,做一名探险者不是太勇敢了吗?”

“不。与其说是恐怖倒不如说是艰险。”

“啊!那你害怕过吗?”

“在我一生中?我不知道。怕过,我对有些东西就感到怕——我怕被关起来幽禁在什么地方,或着被束缚起来。我怕被人捆住手脚。”

她凝视着他,天真的目光令他心动,头脑倒平静了。他感到她从他这里得到了他的自我暴露,似乎是从他躯体内黑暗的最深处得到的,这太有趣了。她想了解他,她的眼睛似乎看透了他的裸体。他感到,她被他吸引着,她命中注定要与他接触,因此她必须观察他、了解他。这让他感到很得意。同时他还感到她必须投入他的手心里,听他的才行。她是那么世俗,象个奴隶似地看着他,被他迷住了。倒不是说她对他说的话感兴趣,而是她被他的自我暴露迷住了,被他这个人迷住了,她需要他的秘密,需要男性的经验。

杰拉德脸上挂着莫名其妙的笑,精神焕发但并不很清醒。他双臂搭在桌上,一双晒得黝黑可怕的动物般的手朝她伸展着,不过他的手型很好看,很漂亮。这双手迷住了她,她知道自己被迷住了。

别的男人来到桌前同伯金和海里戴交谈。杰拉德压低嗓门冲米纳蒂说:

“你从哪儿回来的?”

“从乡下,”米纳蒂声音很低,但很圆润。她紧绷着脸,她时不时地瞟一眼海里戴,眼中燃起了怒火。神色沉郁的小伙子看都不看她,不过他是真怕她。有时她就是不理杰拉德,看来杰拉德并没有征服她。

“那么海里戴跟你回来有什么关系?”他依旧声音低沉地问她。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不情愿地说:

“是他让我走的,让我跟他同居,可现在他想甩了我,但又不让我跟任何别的人在一起生活。他想让我隐居在乡下。然后他说我害了他,他无法摆脱我。”

“他简直失去理智了。”杰拉德说。

“他就没有理智,所以他不知道自己干了些什么。”她说,“他总等别人告诉他做什么他才做什么。他从来没按自己的想法做过什么事,因为他不知道他想什么。他整个儿是个孩子。”

杰拉德看着海里戴那柔和、颓废的脸。那张脸很有魅力;

那柔和、热情的性格很可掬、宜人。

“但他并不能控制你,对吗?”杰拉德问她。

“你知道是他强迫我跟他同居的,我并不愿意,”她说,“他来冲我大叫,哭着说我要是不跟他回去他就没法儿活,你从来没见过他流那么多的眼泪。每次他都这样。可现在我怀孕了,他想给我一百镑打发我到乡下去,从此再也不见我,再也听不到我的音讯。我就不这样,不——”

杰拉德脸上露出奇怪的笑。

“你要生孩子了?”他不相信地问。看她那样子,这似乎不可能,她那么年轻,那神态也不象怀孕的。

她凝视着他的脸,现在她那纯真的蓝眼睛窥视着,看到了不祥的东西,显出一副不可驾驭的神色。杰拉德心里烧起了一股火。

“是的,”她说,“是不是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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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要吗?”他问。

“我才不呢。”她加重语气说。

“可是,”他说,“你知道多久了?”

“十个星期了。”她说。

她一直看着他。他则默默地沉思着。然后他转过身去,变冷漠了,却不无关切地问:

“我们吃点什么好吗?你喜欢来点什么?”

“好的,”她说,“我喜欢来点牡蛎。”

“那好,”他说,“我们就要牡蛎。”说完他招唤侍者。

海里戴一直对这边的事视而不见,直到盛有牡蛎的小盘子放到她面前,他才大叫:

“米纳蒂,喝白兰地时不能吃牡蛎。”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她问。

“没关系,没关系,”他叫道,“可喝白兰地时就是不能吃牡蛎。”

“我没喝白兰地,”她说着将杯子里的最后一滴酒洒在海里戴脸上。海里戴不禁怪叫一声。可她却若无其事地看着他。

“米纳蒂,你干嘛这样?”他恐慌地叫道。在杰拉德看来,海里戴让米纳蒂吓怕了,他喜欢自己的这副恐慌样子。他似乎因为自己怕她、恨她而沾沾自喜,在恐慌中有所回味;欣赏这种恐慌的滋味。杰拉德认为他是个奇怪的傻瓜,但挺有味儿。

“可是米纳蒂,”另一个男人小声地操着伊顿腔说,“你保证过,说你不伤害他。”

“可我没伤害他呀。”她回答。

“你喝点什么?”那年轻人问。他肤色黑,但皮肤还算光洁,浑身有那么点令人难以发现的活力。

“我不喜欢人伺候,马克西姆。”她回答。

“你应该要点香槟。”马克西姆很有绅士风度地嘟哝道。

杰拉德突然意识到这是对他的启发。

“我们来点香槟好吗?”他笑问。

“好的,请,要干香槟,”她咬着舌孩子气地说。

杰拉德看着她吃牡蛎。她吃得很细,很讲究。她的手指尖漂亮又敏感,优雅、小心地剥开牡蛎,仔细地吃着。她这样子很让杰拉德心悦,可却把伯金气坏了。大家都在喝香槟酒,只有马克西姆看上去十分平静、清醒,他是个俄国小伙子,穿着整洁,皮肤光洁,一脸的暖色,黑头发擦得油亮。伯金脸色苍白、茫然、很不自在。杰拉德微笑着,眼睛里放射出开心但冷漠的目光,很有保护气度地向米纳蒂倾着身子。米纳蒂娇嫩、漂亮,象一朵恐惧中绽开的冰花。现在她虚荣地绯红了脸,由于喝了酒,周围又有男人在场,她很激动。海里戴看上去傻乎乎的。只肖一杯酒就可以让他醉倒并咯咯地笑。可他总有那么点可爱的热情天真相,这一点使得他颇有吸引力。

“除了黑甲壳虫以外,我什么都不怕。”米纳蒂突然抬起头睁大眼睛凝视着杰拉德,那眼睛里燃着一团看不见的火。杰拉德从骨子里发出一声吓人的笑。她孩子气的话语触动了他的神经,火辣辣的目光全部投在他身上,她忘记了她以前的一切,那样子颇为放肆。

“我不怕,”她抗议道,“我别的什么都不怕。就怕黑甲壳虫,嚯!”她耸耸肩,似乎一想这些就难以忍受。

“你是不是说,”杰拉德喝了点酒,说话有些谨慎,“你看到黑甲壳虫就怕呢,还是害怕咬你、危害你的黑甲壳虫?”

“黑甲壳虫咬人吗?”姑娘问道。

“这简直太让人厌恶了!”海里戴惊叹着。

“我不知道,”杰拉德环顾着四周说,“黑甲壳虫是否咬人这并不是关键。问题的关键是,你是否怕它咬,或者说,它是不是一种玄学意义上的恶物。”

姑娘一直用迷惘的眼光凝视着杰拉德。

“哦,我觉得黑甲壳虫可恶、可怕。”她叫道,“要是我看见它,我就会浑身起鸡皮疙瘩。要是有那么一只虫子爬到我身上来,我敢说我会死的,我肯定会死的。”

“我希望你别这样。”年轻的俄国人低语道。

“我敢说我会的,马克西姆。”她强调说。

“那就不会有虫子爬到你身上。”杰拉德很理解地笑道。说不清为什么,他反正能理解她。

“这是个玄学问题,杰拉德说得对。”伯金发话了。

桌面上出现了不安的停顿。

“那么,米纳蒂,你还怕别的吗?”年轻的俄国人问。他说话速度很快,声音低,举止很文雅。

“难说,”米纳蒂说,“我害怕的并不见得都是这种东西。

我就不怕血。“

“不怕血!”又一个年轻人问。这人脸色苍白但多肉,一脸的嘲弄表情,他刚刚落座,喝着威士忌。

米纳蒂留给他一个阴郁、厌恶的一瞥。

“你真地不怕血?”那人追问着露出一脸的嘲笑。

“不怕,就是不怕。”她反唇相讥。

“为什么,你恐怕除了在牙医的痰盂里见过血以外,还没见过血吧?”小伙子讽刺道。

“我没跟你说话。”她很巧妙地回击。

“难道你不能回答我的话吗?”

她突然抓起一把刀照着他苍白肥胖的手戳了过去,作为回答。他骂着大街跳了起来。

“瞧你那德行。”米纳蒂不屑地说。

“他妈的,你,”小伙子站在桌边凶恶地俯视着她。

“行了,”杰拉德本能地立刻站出来控制局面。

那年轻人蔑视地看着她,苍白多肉的脸上露出胆怯的表情。血开始从手上淌出。

“哦,太可怕了,把它拿走!”海里戴青着变形的脸尖叫着。

“你觉得不舒服吗?”那位嘲弄人的小伙子有点关切地问,“不舒服吗,裘里斯?伙计,这不算什么,爷们儿,别让她以为自己演了一出好戏就高兴,别让她满意,爷们儿,她希望的就是这个。”

“哦!”海里戴尖叫着。

“他要吐,马克西姆,”米纳蒂警告说。文雅的俄国小伙子站起来挽住海里戴的胳膊把他带了出去。苍白、沉默的伯金袖手旁观,他似乎不大高兴。那位嘴头子很损的受伤者不顾自己流血的手,也走了。

“他真是个十足的胆小鬼,”米纳蒂对杰拉德说,“他对裘里斯很有影响。”

“他是什么人?”杰拉德问。

“他是个犹太人,真的。我无法忍受他。”

“哼,他没什么了不起。可是,海里戴怎么回事?”

“裘里斯是你见过的最胆小的胆小鬼。”她叫道,“只要我一举起刀,他就会晕过去,他让我吓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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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嚯!”

“他们都怕我,”她说,“只有那犹太人想表现一下他的胆量。可他是世界上最胆小的懦夫,真的,因为他怕别人对他有看法,而裘里斯就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自己。”

“他们还挺勇敢的嘛。”杰拉德和善地说。

米纳蒂看着他,脸上渐渐浮起笑容。她太漂亮了,绯红着脸,遇上可怕事仍旧泰然自若。杰拉德的眼睛里闪烁起两个亮点。

“他们为什么管你叫米纳蒂?是因为你长得象猫吗?”他问她。

“我想是吧。”她说。

他的脸绷得更紧了。

“你呀,倒不如说象一只年轻的母豹。”

“天哪,杰拉德!”伯金有点厌恶地说。

两个人都不安地看着伯金。

“你今晚很沉默,努(卢)伯特。”她有了另一个男人的保护,对伯金说话也大胆起来。

海里戴回来了,一脸病态,看上去很忧伤。

“米纳蒂,”他说,“我希望你以后别再这样了——天啊!”

他呻吟着坐在椅子里。

“你最好回家。”她对他说。

“我会回家的,”他说,“可是,你们都来好吗?到我的住所来。”他对杰拉德说,“你要是来我太高兴了。来吧,那太好了,是吗?”他四下里环视着找侍者。“来辆出租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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