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诛仙 (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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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找到几杯残酒,便在此休息片刻,自斟自饮了。”

鬼厉转头向小灰看了眼,道:“如果我说我也是带着这只猴子,来这里找酒喝的,你信不信”

那少年怔,向小灰看了眼,忽然大笑出来,抚掌道:“信,为何不信来来来,你我对饮杯,人生本就寂寞,难得还有个有缘之人,在天涯海角荒僻角落,起找酒喝。”

说罢,他举酒杯向鬼厉,然后饮而尽。鬼厉深深看了他眼,口中慢慢重复了那句:“人生本就寂寞,嘿嘿,人生本就寂寞”

他忽然也笑了出来,那笑容中满是沧桑神色,举起酒杯,口饮下。股火辣样的酒味,从喉间直下到腹中,这荒僻小镇上的酒,竟然颇为厉害。

那少年笑道:“如何”

鬼厉抬眼,伸手将酒壶拿过,替二人加上了酒,道:“好酒”

那少年笑意更浓,拍桌子,大笑道:“好,果然是好酒。”笑声中,这少年神情渐渐激昂,忽然大声吟道:

“旧时意,沧桑过,

还记否,伤心人。

白发枯灯走天涯,

朝寂寞换宿醉”

吟到后来,他的声音渐渐转为苍凉,脸上竟也有几分落寞神色。吟罢,他低头无言,鬼厉默默望着他,将自己面前酒杯中的酒,口喝下。

入夜,寒风渐起,寂寥的小镇上响起了“呜呜”的声音,如远方有人悄悄哭泣。

夜色深沉,黑暗如潮,将大地淹没。猴子靠在饕餮身上睡着了,那只凶猛的恶兽此刻也懒洋洋地躺在地上。酒馆中,片黑暗,鬼厉和那个少年坐在黑暗之中,谁都没有起身去找蜡烛照亮的意思。

也许在黑暗中,他们仿佛才更加觉得舒服些罢。

整天下来,他们就这么面对面坐着,偶尔说上几句无关紧要的话,偶尔喝上几杯酒,更多的时候却似又彼此勾起了心思,默然沉思,回想着生往昔。

在这样个清冷的夜晚,天涯海角荒僻地方,两个陌生的人却似乎已经相识生的样子,淡然相处。

第三章 故居

清晨,又是新的天。

三福镇镇口处,鬼厉与那少年面对面站着,小灰正趴在他的肩头,恶兽饕餮则跟在那少年身后,副无聊的样子。

那少年看了鬼厉眼,微笑道:“难得相聚,今日别过,不知何时再见,兄台多保重了。”

鬼厉淡淡道:“你也是吧。”

那少年似乎这个时候想起了什么,道:“如今天下大乱,而且北方情势越来越是紧张,兄台没有意思北上去看看热闹么”

鬼厉略感意外,忍不住看了那少年眼,只见那少年脸上神情自若,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意思,沉吟片刻之后,道:“再说吧。怎么,你也对这些争斗杀伐感兴趣么”

那少年微微笑,却没有回答,只是拱手,道:“天涯路远,世道艰险,我们有缘再见面罢。”

鬼厉还礼,道:“是。”

那少年大笑,转身而去,饕餮低低吼叫声,似乎也在对猴子小灰知会声,然后跟了上去。趴在鬼厉肩头的小灰颇有几分不舍,对着饕餮背影吱吱叫了几声。不到会,那个神秘少年和饕餮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鬼厉望着他们身影消失的方向,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转过身子,面前的这座三福镇死寂片,连点生机也没有。小灰嘴里啧啧两声,从背后抓过那个酒袋放到嘴里喝了两口,昨晚从那家酒馆的地窖里,居然被这只猴子又找到了些烈酒。

“走吧,小灰。”鬼厉忽然这么平淡地道。

小灰吱吱叫了两声,猴子手掌放到了鬼厉头发上拨弄着。鬼厉眼睛眺望着远方,过了许久,才静静地道:“那里,毕竟是我们起住过的地方,你还记得么”

猴子没有回答,也不知道它有没有听懂,只是整个清冷街道之上,似乎有寒风吹过了

青云山,大竹峰。

青云门大竹峰脉的首座田不易,此刻正独自人在大竹峰上的守静堂中背负双手,来回踱步。他的心情非常不好,脸上隐隐现出怒容,而且还有丝烦躁之意。向善解人意的妻子苏茹此刻并不在大竹峰上,而是去了小竹峰水月大师那里,至于门下诸弟子向来都对他十分敬畏,看到田不易心情不好,早就躲的远远开去了,唯个平时勉强能说的上话的大弟子宋大仁,此刻也不见身影。

田不易知道那是为了什么,当前天下浩劫在前,谁也不知道那些可怖的兽妖什么时候就攻了进来,他身为青云门领袖之,自然也为此烦恼。不过也正因为如此,在妻子苏茹的几番相劝之下,为了弟子宋大仁的幸福,田不易终于还是在三日前去了小竹峰趟,为宋大仁和文敏向水月大师提亲。不料当时水月大师不知道吃了什么火药似的,点就炸,连同时在场的苏茹面子也不给,更不用说在旁边面色惨然的弟子文敏,直接了当地就拒绝了,并且冷言冷语讽刺田不易。

田不易何等性情,哪里还不勃然大怒,当下在小竹峰山头之上与水月大师大吵架,险些就动起手来,最后还是苏茹勉强将他拉回了大竹峰,而水月大师也是被众弟子跪着拦了回去。

这闹回来之后,宋大仁自然是沮丧无比,垂头散气,整日张脸如同苦瓜般。田不易本来心情就不好,见他这副模样更是恼火,接连骂了好几次,说是没老婆就没老婆,你就潜心修道吧你,将来说不定你还因祸得福云云,宋大仁自然不敢顶撞恩师,但口中唯唯诺诺,不以为然的表情却写在了脸上,显然仍对小竹峰的文敏念念不忘,田不易看了更是生气,骂的更是狠了,到了最后宋大仁几乎像是怕了猫的老鼠,整日里东躲西藏,不敢再见师父了。

这日苏茹早早出去,特意叮嘱田不易自己到小竹峰去劝劝水月师姐,田不易哼了几声,冷言冷语讽刺了水月几句,苏茹也不理他,径直去了,留下田不易人生着闷气。不过临走之时,苏茹私下与田不易轻轻说了几句话,却让田不易有些明白过来,水月这个女人为什么那天会如此蛮横

苏茹其实说得很简单,只道:“听说我们去的前日,就是陆雪琪回山那天,水月师姐单独召见陆雪琪,说了好阵子,结果不知怎么,陆雪琪被师姐重重责罚不说,连带着其他弟子都被骂了遍。”

田不易外表木呐,但绝不是迟钝人物,片刻之后便反应过来其中缘由,只是在苏茹走后,他每每想到自己居然送上门去被人羞辱,这口气当真还是咽不下,气鼓鼓的难以忍受。

守静堂此刻寂静无声,只有田不易的脚步声声传来,他的脸色也随着走动的脚步而慢慢变化,不知怎么,到了后来,他的神情却变得有些奇怪,似乎想到了什么:陆雪琪在通天峰玉清殿上当面拒婚的事情,他是知道的,而有关陆雪琪这个年轻代弟子中最出色的人才的风言风语,田不易亦有所耳闻。

只是他心里深处关心的,却是那些“谣言”之中的另个人。

“十年了。”他轻轻叹了口气,神情有些恍惚,有的时候连他自己也觉得有些奇怪,那个当年看起来如此不起眼的小弟子,究竟为了什么,会让自己牵挂了这么多年

田不易苦笑了声,摇了摇头,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若有所觉,眉头皱,向守静堂外看去,远远的只听见天空中传来破空之声。田不易微沉吟,定了定神,走了出去。

只见大竹峰上空道白光闪过,迅疾如电,直向大竹峰峰顶射来,转眼就到了跟前,落在田不易身前六尺之外,耀眼白色光芒阵摇曳,散了开去,现出了青云门通天峰萧逸才的身影来。

萧逸才转过身子,脸上带着丝微笑,拱手道:“见过田师叔。”

田不易点了点头,道:“嗯,你怎么来了,有事么”

萧逸才微笑点头,但随即向四周看了眼,微感诧异,道:“田师叔,怎么这里这么冷清,您座下其他几位师弟呢,怎么都没见到”

田不易心道:“你若是能见到他们才是见鬼了,个个也不知道躲哪去了。”但他表面上却是如没事人般,淡淡道:“他们都在做功课,所以没有出来。我这里也不像你们通天峰,人丁旺盛,见不到人也是常事了。”

萧逸才怔,听出来田不易语气中似有几分不快,但他城府颇深,副没有听出来恍如不觉的样子,微笑道:“哦,原来如此。田师叔,弟子今日前来,是奉恩师之命前来拜会师叔,有几个问题想要向您请教下。”

田不易眉头皱,倒是吃了惊,愕然道:“向我请教,请教什么道玄师兄他学究天人,功参造化,还有什么事要问我这个不成器的师弟了”

萧逸才微微笑,却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田不易,田不易会意,道:“那进去说吧。”说着转身就要向守静堂里走去,萧逸才跟在他的身后。忽然田不易身子顿,猛地回头,却是向弟子房舍那边屋子看了过去。

萧逸才有些奇怪,也向那边看了眼,却什么也没看到,不由得问道:“怎么了,田师叔”

田不易迟疑了下,摇了摇头,道:“没有,是我眼花了,他怎么可能”他忽然咳嗽声,淡然道:“我们进去说话吧。”

萧逸才听的莫名其妙,不由得又向那边看了眼,但只见排排屋舍整齐排列,寂静无声,看去是太正常不过了。当下心里也没多想,就跟在田不易身后走进守静堂去了。

那两个人的身影消失在守静堂中之后,沉静的气氛又笼罩在大竹峰的山头。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忽地在那片弟子屋舍的走廊上人影闪,赫然竟是鬼厉,只见他默默向守静堂方向凝望片刻,然后转身沿着曾经无比熟悉的回廊,缓缓向里面走去。

大概是因为午后的时间吧,大竹峰上的其他弟子都没有看到身影,在记忆之中,往昔这里最经常听到的,除了小师妹田灵儿的清脆笑声,便是杜必书略带沮丧的叫嚷,因为他必定是又输了次打赌。然后,大师兄宋大仁等人的浑厚笑声都会想起,其他几位师兄也会跟着笑话,而直最小最不起眼的那个小弟子啊,想必也定是在角落中会心的微笑吧

曾几何时,过往时光,在缓慢走着的脚步声中轻轻翻转,那些陈年旧事就好像镂刻在这里的每处砖瓦柱石楼台之间,在他的身边回荡着。

鬼厉的脸色从开始的木然,渐渐变化,曾经如冰样笼罩的表情悄然退去,过往的时光原来这么动人心魄,就算多年之后他竟然还是无法忘却。

如果,如果如果切都没有改变

他站在这淡淡阳光照耀的走廊之间,在回廊低矮的栏杆上缓缓坐下,大竹峰和煦而温暖的阳光照着他的脸庞,仿佛,如十年前的模样。

有脚步和谈话声音,从背后远远传来,走得近了,原来是大竹峰门下四弟子何大智与六弟子杜必书,两个人并排向着这里走来,而在他们身影出现的那刻,鬼厉已经如鬼魅般突然消失了,山风吹过,树枝草木起拂动,谁也不知道他究竟隐藏在什么地方。

何大智和杜必书显然什么都没有发觉,两个人低声说话,慢慢走了过去,其中杜必书手上还提着只木桶,里面盛着半桶水,旁边搭着块抹布,看去似乎要去那里清理下的模样。而看着他们两个人向前走去,未几,却是走到了间房门口上,杜必书向何大智耸了耸肩膀,何大智笑了下,两个人起走了进去。

片刻之后,鬼厉的身影从回廊之外个角落地方现身出来,目光复杂,望着前方。那两个曾经的师兄所进去的房间,竟然是他以前还是大竹峰小弟子张小凡的时候所居住的房间。可是,那个房间不是应该已经荒废多年了吗,两位师兄为什么还要进去

鬼厉悄无声息地飘了过去。

像是突然陷入了曾经的幻梦,他怔在门口,这个小小的庭院之中,竟然与当年的情景模样,依旧还有碎石小径,依旧还有青草绿地,甚至连那棵小松,也还长在那里,只是这么多年来,它已经粗壮了不少了。

屋子之中传来水声,随即杜必书与何大智的声音传了出来:“四师兄,你倒是说说看,都这么多年了,师父为什么还要我们打扫这间屋子这不是存心让我受罪么”

何大智笑骂道:“臭小子,你又想偷懒了是不是,我可告诉你,师父最近为了大师兄的事情正上火呢,你可别去惹他老人家,不然师父他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杜必书嘿嘿干笑了两声,道:“师兄你又开我玩笑了,我怎么敢去惹师父。只不过小师弟都已经离开十多年了,师父却还是吩咐我们把这里保持原样,天天打扫,真不知道他老人家心里在想什么啊”

站在屋子外面的那个身影,木然而立,慢慢低下了头。

屋子之中,何大智沉默了会,却是叹息了声,低声道:“师父虽然这些年来从来都没有谈起过小师弟,但是我们大家心里都清楚,他老人家心里是最疼爱小凡师弟的。”

杜必书的声音道:“是啊,这个我也看的出来,说实话,有时候我也很想小师弟的。但是那有什么用,小师弟他如今早就已经变成另外个人了,难道他还会回大竹峰,重新变做张小凡,再做我们的七师弟么”

窗外,鬼厉的神色越发漠然,身子也挺直着,只有两只手,握紧成拳,越握越紧。

可以回头么

你在时光中迈出的脚步,跨过的道路,多年之后,还记得回首遥望么还想过回头么

阳光暖暖照在身上,却仿佛置身冰窖

何大智与杜必书也沉默了下去,似乎无意中提起的这个话题,连他们也觉得沉闷而无言。他们在屋子中鼓弄了阵,提着水桶走了出来,何大智轻轻将房门掩好,看着小庭院中绿草青青,松枝摇动,虽然片春意盎然,却总有了几分寂寞之意。仿佛这个房子的主人不在,连带着这片春光也轻轻失色。

他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与杜必书起离开了。

许久之后,鬼厉从那棵松树背后,慢慢走了出来。熟悉的山风吹在他的脸上,吹动了他的发丝。他走到房门门口,抬起右手,放在了门上。

他的动作很慢很慢,似乎手上有千钧重压,就连他脸上神情,似乎也是他喘不过气来的样子。可是,那种奇异的莫名的感觉,像是无形的力量,终于推开了这扇门

就像是,推开了过往岁月的扇窗子,看到了往昔时光。

熟悉的床,熟悉的桌椅,还有墙上挂着的多年之后看来已经略带枯黄颜色的道字横幅,甚至连桌上摆着的水壶茶杯,看去也和当年模样

有谁知道,这个简陋朴实的房间,在梦中曾出现过多少次就连这里的空气,也仿佛有着淡淡的过往情怀。他慢慢走进屋子,走到床边,慢慢坐下,用手轻轻抚摸床沿被褥,柔和的感觉,从掌心穿过。

有谁看见,他突然咬住了唇,那么用力,那么的深

守静堂中,田不易和萧逸才起坐了下来,田不易看去似乎有些心神不宁,面对着萧逸才,眼光却望着别处,似乎在想着什么事情样。直到萧逸才咳嗽声,叫了声道:“田师叔。”

田不易这才惊醒般,点了点头,道:“嗯,好了,你说吧,道玄掌门师兄有什么要你这位得意弟子特地跑趟了”

萧逸才微笑道:“不敢当。是这样的,恩师主要有两件事,想让弟子来向田师叔请问下。”

田不易道:“哦,你说。”

萧逸才道:“其,便是最近前来青云山的正道道友人数仍然在不断增加,其他各脉俱已接待了不少人物,大竹峰也将百多位道友安排在了山腰的屋宅之中了。但是尽管如此,住处仍然不够,所以恩师想让弟子恳求师叔,是不是能在大竹峰上再安排些正道道友”

田不易眉头挑,向萧逸才看了眼,萧逸才面色有些尴尬,但仍然陪笑道:“师叔,这也是因为如今天下浩劫当前,不得已而为之,而且我们青云门又向以正道领袖自居,总不能将道友们推出门外去吧”

田不易哼了声,道:“你别当我是傻瓜,那些所谓的正道道友,真正与那些兽妖拼杀起来,能够出力的还不到三成,多半都是看我们青云名气,跑过来避难的。”

萧逸才苦笑了声,道:“田师叔言重了,不过就算如此,我们也不能将人推到门外去罢,真要如此的话,天下正道会如何看我们青云为了大局着想,还请田师叔多多帮忙了。”

田不易白眼翻,忽然间似乎想到了什么,眼前突然亮,嘴角露出丝讥笑,当下咳嗽声,脸上露出副正义凛然的表情,道:“既然道玄师兄都这么说了,我也不好推辞,反正也是为了天下正道和大局着想,那就这样办吧。”

萧逸才大喜,拱手道:“多谢师叔。”

田不易微微笑,忽然抬手道:“且慢,我还没有说完。”

萧逸才怔了下,道:“什么田师叔请说。”

田不易微笑道:“既然浩劫当前,切当为大局着想。我听说我们青云七脉之中,还有脉,呃,好像就是女弟子比较多的那脉”

萧逸才本来还笑容满面的样子,听到半脸色已然僵硬,渐渐笑不出来了。

田不易仍是自顾自微笑道:“我记得那脉中,地势广大,而且前几日我曾去过那里,空着的屋子真是多不胜数啊。怎么掌门师兄英明世,竟然没想到这个地方么”

萧逸才满脸苦笑,半晌才道:“田师叔,这个这个”

田不易哼了声,胖胖的脸上眼向天看,声不吭。萧逸才看他这副模样,暗地摇头,只得道:“是,弟子今日回去之后,自当禀告恩师,请他老人家做主。”

田不易也不说话,脸上神情也没有变化,只是点了点头,但心里却大是痛快,窃笑不已。

萧逸才镇定了下心神,随即道:“那么田师叔,还有这第二件事,却比刚才之事更加重要,恩师也再三叮嘱过了,请师叔定要仔细想好再回答。”

田不易看萧逸才脸色严肃,与刚才大不相同,显然此事似乎非同小可,不由得怔了下,点头道:“哦,什么事这么严重,你说罢。”

第四章 拜祭

萧逸才放低了声音,面色变得有些凝重,道:“恩师让我请问师叔,大竹峰后山的天机印,可还切完好么”

田不易面色大变,猛然站起身来,盯着萧逸才,萧逸才也缓缓站起身子,但却是退后了步。田不易注视萧逸才良久,脸上神色不停变幻,最初是惊讶震动,慢慢的镇定下来之后变做了沉思,最后他眼中似又闪过另道奇异光彩,看着萧逸才,忽然道:

“看来道玄师兄是真的想把将来他掌门这个位置传于你了。”

萧逸才微微低头,道:“师叔言重了,弟子不敢当。”

田不易淡淡道:“他连这件事情都不瞒你了,意思自然是明白的很。算了,这个是你们通天峰的事,我也懒得管。不过关于天机印,”他说话声音到了这里,顿了下,沉声道,“此事关系非同小可,更牵涉到青云气数,当年青叶祖师曾有明令传于青云七脉首座,非万不得已不可动用”

他深深呼吸,道:“其中干系,大家都明白的很。我只是想问句,道玄师兄真的想清楚了么”

萧逸才此刻的神情也是慎重之极,沉吟许久似乎不敢说错字,才点头道:“是,恩师在弟子临行之前,已经很慎重的对弟子交代过了。”

田不易沉吟片刻,道:“那除了通天峰和大竹峰,其他五脉的天机印呢”

萧逸才恭声道:“此事恩师只告知弟子人,因为恩师感觉眼下青云门中以田师叔最为德高望重,所以特地先来请教师叔的意见。至于其他的五脉,弟子稍后就会去拜见诸位首座。”

田不易缓缓点头,重新坐回了位置之上,思索许久,叹息声道:“要说眼前情况,的确已经到了紧要关头,天生苍生命运俱都在此战,掌门师兄想要全力以赴,我也没有话好说。只是你回去之后,替我转告他句话罢。”

萧逸才面色恭谨,道:“是,田师叔请说,弟子定带到。”

田不易面色微白,道:“七脉天机印旦撤除,青云山压抑千年之戾气不免宣泄而出,虽有诛仙古剑神力镇压,可转为绝世之杀意,但对持剑之人所害之剧,道行根基之侵蚀,亦是非同小可。道玄师兄功参造化,但此事非同小可,还是请他事先多多思量,以防万罢。”

萧逸才正色道:“是,田师叔的话,弟子定带到。”顿了下,他继续道:“那如果田师叔没有其他的事,弟子就先告辞了。”

田不易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萧逸才见他面色沉重,当下也不敢多说,慢慢退了出去。守静堂中,只剩下了田不易人。他慢慢转身,望着守静堂上供奉着的道教三清祖师神像,面色复杂,半晌之后,却只是叹息声,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当萧逸才飞回通天峰的时候,已经是入夜时分了,通天峰上片灯火通明,原来的青云门众多长门弟子,再加上近日涌入青云的无数正道中人,将这个人间仙境般的地方也变得有些拥挤和世俗了。

不过萧逸才并无心理会这些,他径直向峰顶玉清殿那里走去,从在玉清殿里的青云小弟子口中询问了道玄真人的下落之后,他就向着玉清殿后堂道玄真人的卧室走了过去。

来到后堂处僻静所在,萧逸才在道玄真人的门口站了下,定了定神,刚想举手敲门,房内已经传出了道玄真人的声音,道:“是逸才么,进来罢。”

萧逸才窒了下,立刻恭声道:“是。”说完,他轻轻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房间里十分宽敞,所有摆设多带有书卷气息,除了简单的桌椅床铺,更多的倒是屋子两边的书架上众多的书籍,其中有许多已经古旧的书,也整整齐齐的放在书架之上,看得出是被主人翻阅了无数次。

道玄真人就坐在书桌旁边,手上拿着本古卷,正在读书,看见萧逸才走了进来,他微微笑,道:“现在才回来么”

萧逸才深深行了礼,道:“是,师父。”

道玄真人点了点头,道:“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萧逸才道:“七脉的首座都没有意见,都说以师父的意思为准,只有大竹峰的田师叔”

道玄真人眉头皱,道:“怎么,田师弟他有什么不同看法么”

萧逸才连忙道:“不是的,田师叔也没有反对,只是托弟子带了几句话,要禀告师父。”

道玄真人微微怔,道:“什么话,你说”

萧逸才当下把田不易的话复述了遍,道玄真人听后默然无语,站在旁的萧逸才偷偷看去,之间道玄真人面色复杂,似乎也在想着什么,神情变幻不断。

就在萧逸才猜度道玄真人在想着什么念头的时候,道玄真人忽然道:“逸才,你觉得田师叔这个人怎么样”

萧逸才吃了惊,不知道道玄真人话中是什么意思,向他看了眼,却又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当下只得小心翼翼地道:“嗯,弟子觉得,田师叔这个人还是挺好的。”

道玄真人笑了笑,显然对这个弟子投机取巧的说话不是很在乎,只听他悠然道:“是啊,他这个人是挺好的,嘿嘿,也难为当初他那般模样,居然可以被人慧眼看出不凡之处”

道玄真人的话忽然停了下来,房间中陷入了片平静之中,萧逸才轻轻挪动了下身子,隐隐感觉有些不安。片刻之后,道玄真人道:“你跑了天,也累了,回去歇息罢。”

萧逸才点了点头,行礼道:“是。”说完慢慢退了出去。

道玄真人看着这个得意弟子的身影从视线中消失,沉吟片刻,又望了望窗外漆黑片的天色,慢慢站了起来,向外走去,很快的,他的身影就溶入到了青云门的黑夜之中。

虽然已经是夜深时候,但是在僻静的通天峰后山祖师祠堂,长明灯依然燃烧着,在黑暗中如幽幽的冥火。看守这个祖师祠堂的老人还没有入睡,他此刻正站在供奉青云门列代祖师灵位的供桌前,凝望着黑暗阴影之中的那些名字。

远处,有低低的虫鸣声。

静默中,仿佛还有什么心跳声音

夜风吹过,长明灯的火焰阵晃动,仿佛喘息般颤抖,老者慢慢转过身子,走到长明灯旁,用手轻轻挡住风吹来的方向,很快的,灯火安静了下来,重新开始稳定燃烧。老者深深凝望着这点光亮,灯火倒映在他的眼中,似乎也在燃烧着什么。

深夜之中,忽然传来了脚步声,老者的眉头皱了下,仔细听了下,随即慢慢转过身来,苍老的声音缓缓道:“没想到这么迟的时候,你居然还会过来。”

道玄真人的身影,从黑暗中慢慢清晰,走进了这座祖师祠堂。

昏黄的灯火下,两个老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撞,时间竟都怔住了,不经意间,突然都发现,原来对方都已经这么老了,而随即又想起,自己岂不也是如此

道玄真人沉默不语,凝望那老者许久,然后慢慢走到供桌之前,站在青云门历代祖师灵牌之下,慢慢挺直了身躯。老者走到他的身后,同样的声不吭。

黑暗中,无形的威仪从那些阴影处缓缓散发,像是岁月也抹不去的深深痕迹。道玄真人面无表情,从供桌上拿起三只细香,走到烛火处点着了,双手郑重其事地握着,恭恭敬敬向祖师牌位鞠了三个躬,然后踏上步,将细香插在了香炉之中。

幽幽轻烟,从香炉中袅袅飘起,散发在半空之中,让前方的那些灵位更加朦胧不清,隐约的好似双双眼眸,冷冷地望着这两个老人和这个世间。

“夜半烧香,有什么难事么”那老者淡淡地问道,语气平淡,仿佛在说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

道玄真人没有回头看他,他的双眼睛直都凝望着轻烟背后的那些威严的灵位,片刻之后,他缓缓地道:“你说,将来你我过世之后,后人祭拜我们,又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那老人哼了声,道:“对你,自然是满怀崇敬了,至于我,难道还会有人记得么”

道玄真人对老人微带讽刺的这些话并未在意,只不过淡淡笑而已。然后,他静静地道:“眼下浩劫当前,天下间生灵涂炭,受尽兽妖肆虐。只要想到青云山与兽妖战在所难免,更关系到天下苍生气数,这些重担押在肩上,我已经多日没有睡好了。”

那老人眉头皱了下,道:“你该不会是来向我诉苦的罢,这可不是你的性子。”

道玄真人看着那老人片刻,忽地笑了出来,随即叹息道:“你我这几百年的交情,果然还是只有你最清楚我的为人。”

那老人摇头道:“我清楚你的为人若果然如此,我也不会在这里看守祠堂了。好了,废话少说,你到底想说什么”

道玄真人对老人似乎特别宽容,他几次顶撞,道玄都不以为意,只是面色有些肃然,徐徐道:“我已经下了决心,此战关系太大,为天下苍生计,我要撤除青云山七脉山峰的天机印。”

那老人的表情突然为之僵,眉头深锁,深深看着道玄,道玄坦然对视,许久之后,那老者缓缓道:“这件事,你可想好了”

道玄缓缓点头,道:“不过今日我暗中知会六脉首座的时候,田不易托人转告了我些话,劝我要小心戾气反噬。”

那老人冷冷笑,转身面对着那些祖师灵位,半晌道:“你又不是没进过幻月洞府,里面有什么,你自己知道。”顿了下,他声音忽然也有些缓和下来,其中似还带着丝无奈,道,“你好自为之吧。”

道玄真人沉默不语,片刻后同样抬起头,看着那片深沉的黑暗阴影,那片沉默的威仪,似也在黑暗中无声的冷笑。

七日之后,青云山周围地界,关于出现兽妖的传闻越来越多,方圆百里之内,以山脚下河阳城为中心,到处都可以见到逃难的人群。仿佛此刻的世间,只有那座巍峨耸立的高大青云山,才能给人点安慰和安全感觉。

而在这无数人群喧闹之中,河阳城更是最混乱的地方,大街小巷到处都挤满了人,城里原有的客栈酒楼早就住满了人,更多的逃难而来的难民只有露天而宿。这种情况下,河阳城里的食物供应都变得十分紧张,幸好因为城池就在河边,水源还不需担忧。

本来在这种混乱情况下,很难保不会发生些抢掠凶杀等恶事,事情上,也的确不时有这样的传闻,昨日谁谁不见了,今天又听说某人横尸街头,但河阳城毕竟乃是在青云山下,青云门也早做了准备,派遣了相当多的弟子在城中维持秩序,所以大体之中这无数的难民在这场浩劫之中,还并没有发生什么不测。

只是,随着那令人恐怖的兽妖传闻日更甚日,谁也无法预料明日究竟会是什么样的在这种情况下,河阳城中弥漫着越来越是不安的气氛,人心惶惶。

也就是在这种情况中,狼藉天涯的江湖相士周仙带着孙女小环和野狗道人,来到了这座城池之中。站在往昔宽敞的街道,此刻却只见到密密麻麻的人头耸动,大街上竟然也拥挤的难以行走,野狗道人倒还罢了,周仙和小环却是目瞪口呆。

仗着野狗道人身强体壮而且面容凶悍,在前开道,力气小的人被挤了开去,强壮的人回头看野狗道人,那幅尊容之下,大多也不敢多说什么,周仙和小环紧跟野狗,勉强前行,路上大汗满头,好不容易才穿过了这条大街,拐入了河阳城西头处小巷之中。

三人向里走着,往日十分僻静的小巷里此刻居然也站了许多人,但比起外面大街上那片拥挤人群,这里实在可以说是宽敞了。周仙口中低声咒骂,显得十分气愤,大有我老人家逃命也就罢了,怎么会有这么多人也跟着起逃命,结果让我老人家逃命也逃的这么不舒服云云。

这条小巷十分悠长,曲曲折折,越往里走人就越少,约莫走了小半个时辰,三人才走到小巷尽头,只见此处已经再无逃难人群,原因很简单,因为此处赫然是处义庄,不过看着这座小小义庄门庭残破,连木板门都有半掉落在地上,另半则无影无踪,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人拿了去当柴火烧。

周仙望着这座义庄,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小环站在他的身边,低声叫了句,道:“爷爷。”

野狗有些不解,不过他出身魔教,对这些义庄晦气场所倒并不是十分在乎,只是有些疑惑,周仙与小环怎的会来这个地方。

周仙沉默半晌,道:“我们进去吧,不管怎么说,这里应该比较安静了。”

说罢,他当先走了进去,小环和野狗跟在他的身后。走进义庄,只见小小庭院之中,草木荒凉,随处可见凌乱掉落的木屑残梁,隐约中似还有些白色的东西在草丛中闪闪发亮。小环的脸色有些发白,情不自禁拉住了周仙的衣服。

周仙回头看了她眼,低声安慰道:“又不是第次来,还怕什么,再说这里也是你爹住的地方,他难道还会害我们么”

小环点了点头,脸色这才好了些,野狗道人在后面皱了皱眉,却也没说什么。

庭院前面就是义庄的门房了,周仙走上前去,只见房门上布满灰尘,真不知道有多久没有人到过这里,他默然无语,摇了摇头,又是叹息声,推开了门。

“吱呀”木门发出刺耳的声音,缓缓向里面退了进去,股霉气涌了出来,昏暗的光线下,横七竖八地摆放着三具棺材,但棺材盖子都已经散落到旁了。

说不出的岁月凄凉,仿佛就在这个小小屋子之中,幽幽散发出来。周仙嘴角抽搐了两下,面容惨淡,缓缓走了上去,也不去多看旁边那些散落的棺材,径直走到原本上香供奉灵位的祭祀桌子之前,看着那桌上东倒西歪的十几个灵牌。

房间中片寂静,似乎谁都不敢说话。周仙慢慢伸出手去,将那些灵牌拿起,慢慢抹去上面厚厚的灰尘,看了眼,放在旁,然后又去找下个,就这样,当他清理第七个灵牌的时候,看到了那个牌位上写着“爱子周行云之灵位”的字迹。

周仙停下了动作,默默地望着这个灵牌,凝视良久,小环慢慢走了上来,看了看他手中的灵牌,眼眶也有些湿润,低声道:“爷爷,把爹的灵牌放好吧。”

周仙长出了口气,面色有些凄凉,点了点头。小环从他手中接过灵牌,小心地放在供桌之上,然后退后步,双手合十,恭恭敬敬地向牌位行了礼,低声道:“爹,我和爷爷又回来看你了,这些年来托你的福,我和爷爷虽然浪迹天涯,但切都好。今天回来给你好好清理下,希望你莫要怪罪我们。”

说完,又是恭敬地弯腰拜了三拜。野狗道人在后面看着,忽然也走到前面,向着这个牌位拜了三拜,却是将周仙和小环都吓了跳,小环讶道:“道长,你怎么”

野狗道人不去看周仙古怪的眼神,道:“他既然是你爹,也就是我的前辈,来到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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