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曾是惊鸿照影来 第二部结局重写版

首页
关灯
护眼
字体:
第 1 部分阅读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本文由炫浪网络社区 ncs.shubayi2.cyi 提供下载与在线阅读

1

江山如画。

江山不过万里,何以尽有英雄自折腰,风物萧萧,兴废未过几朝事,胜又如何,败又如何。

酒醒听风雨,自有人相忆,江湖岁晚听飞雪,人生大乐。

泱泱天下,南朝,北庭,甚至大理,西域天都十二府,皆纷起而至,为的,也不过是坐拥天下,yi享霸主之尊贵。

凭君莫话封侯事,yi将功成万骨枯。

而时间,总在回眸的刹那流过。

武林志载,北庭熙宁三十二年,南朝崇景三年,四大家族除君家以外,皆为冥月教,擎天门所收。点苍,丹霞两派因掌门柳十七,刑无悠的失踪而逐渐式微。逍遥宫无所消息,天山仙府远在域外,君家两年前由君融阳接家主位后大有起色,虽无法与冥月,擎天抗衡,亦不至为其所灭。自此,武林十大势力彻底改写,形成以擎天门,冥月教,君家为主的三足鼎立之局面。江湖大平。

人死如灯灭,关于当年的辉煌,当年的荣景,早已成为人们口中的传说,寻梦江南,亦惟闻小调凄怆。江湖,天下,从来如此。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马蚤数百年。

待到菊黄蟹肥时,yi壶酒,yi斟醉。

云飞草动,风来暗香满。白露已过,黄菊开得很盛,摇曳起来,便是yi大片的灿黄。远处隐隐传来稚童放飞纸鸢的笑声,霁色暖光,竹篱茅舍,掩映在yi片祥和之中。

“楚山青,湘水绿,春风淡荡看不足。草芊芊,花簇簇,渔艇棹歌相续”浣纱少女悠扬婉转的吟唱自河边传来,如秋日的凉爽,舒人肺腑。yi名头戴斗笠的青衣人在河边垂钓,半天的工夫,却是动也不动,令人不由怀疑他是否已经睡着了。斗笠戴得极低,看不清容貌的头微垂着,仿佛正全神注目于河中畅游的鱼。

“猜是谁”yi双小手冷不防捂上眼睛,童稚娇软的声音却早已泄露的来人的身份。我忍不住嘴角飞扬,yi把将身后的小影子扯入怀中,引来他好yi阵的惊叫。

“真顽皮。”捏住那粉嫩的脸颊,满意地看着可爱的小脸瞬间皱了起来。“先生”小小的矜儿挣脱我的魔手,yi面往我怀里偎去。“怎么跑来了,今天先生钓不到鱼,就又到你们家蹭饭去。”我笑着摸摸他的头,视线由眼前清澈的河水及开去,yi直延伸至那漫无边际的金黄稻田。来到这里,也有三年了吧。自被人从叙江下游救起,便在这里住了下来。三年的岁月在平静的日子中流过,我却始终没有忘记自己的承诺。曾经答应过齐彝前辈,要以yi己之力医尽天下需医之人的宏愿,却因为三年前的yi场变故而yi直在此滞留着。那个曾经放弃抓住自己的那双手,想着就这样诀别也好的秦惊鸿,在生死的边缘挣扎过来,反而比以前更加珍惜性命了。

想及此,我不由轻笑出声,引来yi旁矜儿疑惑的仰望。“先生笑”

“是啊,我在想,索性今天再去你们家蹭饭好了,谁叫你吓跑了我快要到手的鱼呢”惭愧得很,嘴上这样说,我镇日在这里,其实半天也钓不上yi条鱼。与其说是钓鱼,倒不如说是偷得浮生日日闲,这样悠闲宁静的美景,是很容易让人忘记yi切而惬然自得的。

矜儿并不能很懂我的话,然而听到我要去他家,立时兴高采烈地欢呼起来。我大笑着抱起他,“走吧,许久没有尝到沈夫人的手艺了呢。”渔具就这样被弃之在河岸边,在这样的小镇,第二天再来这里,它还是会静静地躺在原地的。

三年的时间,是否到了可以收拾心情,离开这里的时候呢

曲水是个小镇,甚至称不上镇而只能算个村落而已,位于南朝边境与北庭接壤的地方,因叙江下游有yi曲折河段流经此处故而得名。

南朝自恭帝年间鼓励海上贸易以来,出海经商成为商人的收入的主要来源之yi。本来曲水不是必经之地,但近十几年来南朝官道课以重税,北庭官府又严令禁止出海贸易,违者不仅要被收取高额罚金,还要受到重刑。所以商人宁可绕远路改道曲水,以避开南朝官府重税,这也使得向来默默无闻的曲水小镇稍微热闹起来,村民可以定期和往来商旅交易货物的同时,也给这里的人带来yi些消息。

曲水背靠环雁山,又有水源,故而此地虽小,yi旦南北两国对阵时军队加以利用的话,也是yi个非常重要的军事重镇,如此yi个绝佳的要地,却多年未曾被人发觉,而yi直处于男耕女织,自得其乐的环境之中。

刚踏入沈夫人亲手栽种的苗圃,便有yi个东西破空而来,直直砸向额头,我下意识将头yi偏,险险避过,身后随即传来瓷器破碎落地的声音。“你们居然敢将我绑到这个荒山野岭”随着里屋的低吼,是yi抹从里面冲出来的身影。

那人仿佛没有看见前面站着的两个人,便直直冲过来,大有将我们撞倒之势。我将矜儿扯往yi边,yi面抓住那疾冲过来的人的肩膀,纵是如此,还是禁不住踉跄后退了几步方才稳住身形,堪堪看清楚来人的容貌。那是yi张俊朗的少年面孔,本来矜傲的眉宇间此刻却多了几分阴霾。

“羽儿”随着yi声呼唤,沈夫人自屋子里疾走了出来,乍见我们怔了yi下,随即强笑道:“秦先生”

我见到眼前两人僵持的情景,立时明白了几分。“我先带着矜儿过去我那边吧。”别人的私事,不欲多加探听。

身后传来沈夫人的声音,“啊,等等,秦先生”见我转过头,她苦笑着,yi脸无计可施,“可否请秦先生帮个忙”

我点点头,没有半点犹豫。沈夫人与我自是极熟的,不单因为这里的民风淳朴,没有什么避忌之说,也缘于自己不善烹饪,而经常得到沈夫人这里来yi饱口福。

“我书读不多,请秦先生帮我劝劝羽儿吧。”她望了少年yi眼,显然极其无奈。

“关他什么事,不要随便就扯上yi个外人”少年似在竭力隐忍着,终究忍不住咆哮,神色是极度的焦躁。“你只要告诉我如何走出这里就行了”

“出了这里你又能上哪去,你母亲要我照顾你,我自不会食言的。”沈夫人也态度坚决,毫不放松。

“她将你的yi切都抢走了,没想到你对她的话倒还挺言听计从的。”少年微微冷笑,那似乎yi针见血的讽刺让沈夫人的脸色瞬间惨白,身子晃了yi晃,几乎站立不住。

眼见两人僵持不下,我又进退不得,腹中也忍不住空城大响,只得干笑着试图缓解僵硬的气氛。“有什么话不如先吃完饭再说好吗”

少年轻蔑地瞥了我yi眼,没有说话。沈夫人迟疑了yi下,点点头,朝少年道:“无论如何,先把饭吃了再说。”见少年没有反对的意思,她似乎松了口气,转身进了里屋。

闻到从里面飘出来的阵阵香味,我迫不及待地牵着矜儿往里屋走,错身而过的刹那,只听得少年冷冷的讽刺:“你又是哪来的东西”

真像yi只发了怒到处咬人的狗啊,我感叹着,只不过这话当着人家的面自然是不好说出来的,就怕自己会成为他下yi个发泄的对象。脚步顿住,我再正经不过地回道:“来蹭饭的墙头草。”可以想象那张被我堵得无话可说,想发火却愣在那里的脸,我忍笑径自先进了去,yi尝那暌违数日,虽然只是粗茶淡饭却对我来说如同珍馐的手艺。

2

不大的屋子yi片寂静,间或有筷子碰到锅碗的清脆响声,显得分外突兀。沈夫人和少年是因为僵持着所以各不说话,矜儿年纪虽小,却也感觉到异样的气氛,平时早已向我嬉闹撒娇的他现在也乖乖地安静吃饭,既然如此,我更乐得不必开口,整个饭桌上只怕只有我yi个人吃得津津有味。

自小在秦家长大,虽受冷落,但在食物上也没有半点怠慢,至出了家门,又遇到慕容,堂堂擎天门主吃饭怎么会不讲究,又认真地计较了yi番,yi直到来到这里,才发现自己实在无用得很。“君子远庖厨”说来真好听,其实到了关键时候也只有饿死的份,幸而这里的村民都十分照顾自己,三不五时地送来yi些熟食,加上沈夫人又常要我来吃饭,才不至于形销蚀骨,面黄肌瘦。所以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即使是粗茶淡饭也如山珍海味yi般,失礼事小,饿死事大,来到这里,自然不会再客气的。

“秦先生,看你在吃饭,我总会觉得我的手艺足以和皇宫御厨媲美了。”沈夫人看着我的吃相,终于忍不住微微yi笑,方才的僵凝看起来缓解不少。

“是吗,”我呵呵干笑,继续埋头苦吃。“那自然是因为嫂子的手艺好嘛。”

“像猪yi样。”少年冷哼了yi声,不屑yi顾,显然将未消的余怒转移到我身上来了。“羽儿”沈夫人低喝,却效果不大,少年连看也不看她yi眼,低头吃饭。

我面不改色,“能做猪也未尝不是乐事yi桩。”猪至少还快活些,想吃便吃,想睡便睡,这世上只怕有许多人连猪都不如。又转头朝沈夫人微笑:“嫂子,我能再添yi碗饭么”

“哦,哦,好的。”沈夫人显然被我的回答弄得怔了yi怔,随即哭笑不得地应道,拿起我的碗为我添饭去了,少年也没有再起衅事。方才僵持的气氛就此烟消云散,而这正是我想要的目的。本来,吃饭就是yi件享受的乐事,若是掺杂进其他情绪便会大大影响了食欲。

yi顿饭在彼此默默无言中完成,矜儿乖巧地想要帮母亲收拾碗筷,却是我怕他弄伤自己赶紧将他抱坐在膝上。“哪也不许去,你乖乖坐着就好。”矜儿扁扁嘴,又怯生生地看了少年yi眼,颇有些委屈的意味。我见状失笑,刚想说什么,yi旁的沈夫人已经开口:“矜儿,你去隔壁小云家玩会儿。”

矜儿望望我,点点头走了出去。余下我yi人对着少年默不出声不知在想些什么的脸庞,和沈夫人凝重的神色,心中微微苦笑。“秦先生,这事本来不该麻烦你的,但这些年来,我和矜儿早已不把你当外人,所以今天这件事想请你帮帮忙。”沈夫人说得极恳切,更让我无从拒绝。我点点头,“但有力所能及,嫂子但请吩咐。”

少年的眉头蹙得极紧,脸色很是阴沉。“有什么事非得和他说,他难道是你什么人”那话中有话的讽刺口气令我不由得也为沈夫人不值,这少年如此待她,她何以还要这般委曲求全

沈夫人面不改色,淡淡应道,“秦先生是矜儿的师傅,yi日为师,终生为父,有什么事自不必瞒他的。”

听起来像是天大的隐秘,不知可不可以借口先走,我实在是不想听什么秘密,有时候知道得越多,死得就越快。然而自己yi直受着沈夫人的恩惠,现在她难得有事求自己,我自是不能弃之不顾的。

少年不再说话,只是就这样沉沉地打量着我,那目光似要看透人心,我虽没有半分亏心事,但被这样的眼光注视着,总归是不舒服。

却见沈夫人突然朝我跪下,“请秦先生再收yi个弟子吧。”眸中恳切之意毕露无疑。我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手足无措,想伸出手去扶她起来,她却执意不肯。

“这,嫂子,有什么话不妨起来再说。”我苦笑,别人在自己面前下跪,无论多少次,我永远也习惯不了。

沈夫人摇摇头,拒绝了我欲扶的手,淡望了少年yi眼,笑得有些苦涩:“羽儿既是姐姐所托,我就得对他负起责任,然而以我之力是万万不及的,所以只有赖于先生了。”

少年狠狠地拧起眉,沉声打断了沈夫人的话:“我说过只要让我走就好,不要再自作主张了”

沈夫人神色不动,望向少年静静道:“就算我现在让你走,你又能走到哪去,你以为回到原来的地方,你便可以过上原来的生活么,既是如此,你母亲又为什么要将你送到这里来”

少年冷笑yi声:“送我到这里只是为了将来着想,她这yi辈子都在为自己打算,何曾想过别人,你不也吃过苦头,怎么反过来劝我了”

沈夫人闭了闭眼,柳眉间浮上yi丝倦意,像是被少年说中了心事,然而依旧态度坚决。“无论她真正的心意为何,你那么聪明,应该知道来到这里对你来说百利而无yi害,秦先生学究天人,必定可以对你有所助益。”

学究天人学无止境,我就算再狂妄,也担不起这句恭维。摸摸脸,不由苦笑,两人说话之间的内容有些不明了,然而眼前的景况我还是明白几分的。沈夫人要少年拜我为先生,然而她侄儿却扯出陈年旧事,让沈夫人本来就苍白的脸色此刻更黯然了几分。

我有些不忍,不由为她说话:“如果你出去真有危险,就先听你姨母的话在这里住yi段日子吧,她身子不好,你不要让她太过伤心了。”在这里的三年中,从沈夫人的言行举止,可以看出她出身江湖世家,却有着良好的教养,这是粗布衣裳所无法掩饰的。然而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欲人知的过往,她没有说,我也没有问,彼此之间保持着yi种默契,也不失为yi件好事。当时听得少年为沈夫人的侄子,便也以为他多半也是江湖世家子弟,因而没有多加注意,却没想到后来的发展完全出了自己的意料,这是后话。

“这个丑八怪怎会有资格做我师傅”少年轻瞥yi眼,模样甚是不屑。

“你没听过道之所存,师之所存么,以貌取人者,最为浅陋。”泥人尚有三分火气,我捺下心头不悦,淡淡道,“何况,我也并不想做你的师傅。”只不过受沈夫人之托,不好推辞而已。

三年前跌落江中,自昏迷中醒转,脸上边多了yi道疤痕,让原本就平凡无奇的脸更不会有什么引人注意的地方,所幸我不是女子,倒也不甚在意容貌妍媸。

少年被我的话堵得哽住,神色突然诡异起来,盯着我看了半晌,忽然笑道:“你要我拜你为师也可以,总要拿出点本事出来。”

我从来没有要求过你拜我为师,暗自翻了白眼,想要拒绝,却看见沈夫人依旧执拗地跪在冰凉的地上,神色哀求地望住我。我叹了口气,反正已有矜儿,不在乎多yi个吧,村中没有教书先生,我算是惟yi通晓诗书的人。沈夫人实在是帮过我极多的,若连这样的请求也不同意未免太不近人情了,便点点头,将沈夫人扶起来。“我答应便是,你有什么要求便说吧。”没见过先生收弟子还要先满足弟子要求的,想着想着,颇有点好笑起来,竟也这样笑了出来,不觉引来少年奇怪而考量的目光。

“你家里有藏书吗”少年突然问了个奇怪的问题。

“有几本自己喜爱的罢了。”这算是条件吗我不是很明白他的意思。

“我想去看看。”少年说罢,诡谲yi笑。“那是条件之yi。”

我虽觉得他的话有些奇怪,但仍点点头。“好,现在天色晚了,明天再来吧。”

“我会去的,希望你不要让我太失望了。”少年yi反之前的矜傲抑郁,话语之间颇为沉稳成熟,令我有些意外,看来他不似表面那般浅薄。

3

翌日拂晓,我刚起身,照例要坐在门口黄槐树下看yi会儿书的。黄槐在南方是yi种很常见的树,然而花开时的璀璨,却连桃花也无法与之比拟。即使深秋近冬,亦绽放如初。星星点点,碎黄烂漫,仿佛周围顿时也溢满了生机。我在小院里种了两棵,三年时间,已是枝叶错落,秀美精巧,小院常年被落花铺满,看来极是悦目。

出乎我的意料,少年很早便来了,站在篱笆筑成的小门前,显然也为那yi地的烂黄震撼了好yi会儿。然而他很快便回过神,在我身旁的竹凳坐下,随意地打量着四周,最后将视线落在我身上。“我还不知道你怎么称呼”他不愿随其他人yi样叫我先生。

“秦二。”漫不经心地应了声,随手拿起桌上的茶杯啜了yi口,兀自沉浸在书中,也不在意他起身进了里屋。里面的空间很小,只摆得下yi个书架子和yi张床,我不认为他会流连忘返。

半晌过后,觉得双眼有点酸涩,便抬起头休息yi下,只见少年不知何时已坐在这里,手中握着yi卷书,见我抬首,他也将视线自书上移开来,扬了扬手中的书。“这是你的书吗”

在我书架上的书不是我的又会是谁的我点头,看见他拿的是yi卷圣天杂录。“yi般读书人莫不奉经史子集为圭泉,潜心研读,你这里却偏偏yi本都没有,反而摆着那么多闲书”少年挑挑眉,似乎觉得很有趣。

“我本来就是个乡野闲人嘛。”闲书好譬喻。我失笑,蓦然想起当年,轻盈曾经也这样笑骂过我。

“武经集要,十州疆域志,针灸要闻,这些常人视为旁门左道的书,实在登不了大雅之堂,以前的师傅教我的可都是治国平天下的东西,你这些杂书去哄哄乡野村夫倒还可以。”少年眼角挑得老高,轻蔑之意溢于言表。

我勾了勾嘴角。“yi室不扫,何以扫天下”像他这种想法的,只怕国还未治,便先败了家了。然而他那话中的语气却有些蹊跷,我感觉到少年似乎故意要激怒我,却不知他用意何在。

他静默片刻,双手抱胸哼哼嗤笑起来:“大丈夫当胸怀天下,岂能拘于yi角”

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径自看着书。

他见我半晌没有回应,似乎颇感无趣,拿起手中的书翻来覆去。“圣天杂录”yi页页翻着手中的书,“其中以澹武帝慕容云思的篇幅最多,是因为他是整个皇朝的中兴君主吗何以叙述开国之君太武帝的反而那么少”他像是在自问,又似在问我。

这本书很是繁杂,他能在这么短时间内看出个大概,倒令我有些惊奇,瞥了他yi眼道:“马上得天下难,御座上治天下更难,开国难,中兴更难。”

“难在何处”他似乎很感兴趣,马上回问。

我被他问得yi怔,不由放下手中的书,认真思索起来。“yi个王朝发展到中间,必定会出现许多问题,吏治,财政,等等,这就好比要对yi间长满蛀虫,破落不堪的房子进行修整,所花费的工夫自然要比重新建yi间要多得多。”这些话,是我读过前朝和本朝史籍的心得,不能说得上有多精确,但至少也反映了yi些问题。

“你觉得本朝,我是说北庭现在又如何”少年紧追不舍,却能从中听出他迫切地想知道答案,先前漫不经心的口气此时换上了全然的认真。

“北庭”我偏头想了想,不由笑出声,“和圣天王朝澹武帝登基前的情形蛮像的。”yi样是群雄环伺,内起萧墙,而历史,往往又有着惊人的相似。

“那有没有振兴的法子呢”他yi步步地咄咄逼人。我奇怪起来,不由看向他,怎么会对毫不相干的朝政如此兴致盎然呢少年仿佛也惊觉自己的失态,有些尴尬地轻咳yi声,转了个话题。“我方才看见屋内有许多医书,还摆放着不少草药,想必你对于歧黄也颇为精通了”

“略知皮毛罢了。”反而是来到这里以后,三不五时为村民治些小病小痛,让向来缺医少药的他们感恩戴德不已,倒是自己所始料未及的了,虽然未如承诺般医遍天下,但总算对小小yi方有所助益,也算不浪费了这身医术。

“我也有yi疾,困扰已久,你能帮我看看么”

我yi怔,点点头。“你先说说看。”

少年沉默了yi阵,缓缓道来:“在我很小的时候,曾经作过yi个梦。在梦里我是yi只老虎,但我从来没有想过去伤人,每天就是这样平静地生活着,可是人们不相信yi只老虎会不吃人,所以千方百计想要猎杀我。有yi次,yi个猎人想要杀我却被我抓住了,我想放了他,他却对我说如果你今天放过我,明天我还是会来杀你的,我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照样放走了他。第二天他果然又来了,而且还带了许多人,我不知道是要将他们全吃了好,还是像以前yi样重复着被人追杀的日子。虽然我并不想吃掉他们,但是他们并不相信我,还不停地要杀我。”故事说到这里就顿住了,少年续道:“然后我就醒过来,此后镇日惶惶,心绪不宁,你能告诉我,这是什么病吗”

这是病么,莫非是要我解梦我哭笑不得,但见他的神色又不似在说谎玩笑,只得可有可无地回道:“是心病吧。”bd6f7yi幽半还:授权转载 惘然ann77.shubayi2.cyi

“心病还需心药医。”少年微笑着,“可是我yi直找不到那副心药,因为我不知道到底是要放过他们的好,还是yi劳永逸地吃掉他们来保全自己,你可以为我指条明路吗”

我终于听出他话中有话,摇摇头表示自己爱莫能助。“这已经超出我力所能及的范围,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我以为你就是我要找的那位高明的人。”少年似笑非笑,毫不放松。

“我哪里有那么厉害,”我笑了出来,虽然听出他的意思,却径自地故作未知。“你要找的该是自己而不是大夫。”

“当局者迷,我需要yi个旁观者来为我看清。”少年执着着,坚持要yi个答案。

我拗不过他的纠缠,无奈地摇摇头。“你问问自己的心。我不会说些仁义道德的要你不可滥杀生灵,如果是为了自保,逃避不是最好的办法,若你逃到天涯海角都躲不过,那不如面对好了。”

“我的心么”少年低下头似在细细玩味着,半晌抬起头,笑容意味不明,却明显少了之前的矜慢。“我会好好思索你的话的,不过,我不会拜你为师。”

我失笑,拜师本来就是沈夫人的主意,自己只是不好拒绝而已,我本来也大不了他几岁,整天被人师傅师傅地叫还不折寿几年。“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朋友论交。”

“这个嘛,”少年狡猾地哼笑,“我得考虑考虑。”

得了便宜还卖乖我有点牙痒痒地暗骂了句,先前对他不好的印象倒消了大半。纵然傲慢,却并非听不进人言,先前初见时的辱骂也只是心情不畅的发泄罢了,我自不会放在心上,若能加以时日地雕琢,说不定也是上好的美玉。

4

虽然没有说,自那以后,少年与沈夫人的关系明显好了许多。然而沈夫人还是yi天天憔悴下去,我曾为她把过几次脉,除了脉象较虚之外,却都看不出任何异状。

少年姓昭名羽,这是沈夫人告诉我的,却不由让我想起了北庭国姓也是昭。自圣天皇朝两大权臣昭氏与蔺氏各分天下,划江而治的两百多年来,昭氏yi族繁衍生息,昭这个姓虽已算不上偏僻的姓氏,却也不是随处可见,这两者之间是否有所关联,我也没有加以深思。曲水是yi个可以栖息的地方,然而我总有yi天还是要离开这里。人并非得依靠着对过去的缅怀才能活下去,在这个世上,还有许多事情可以去做。

夜晚的曲水是如此宁寂,以至于连烛火摇曳发出的细微声响都清晰可闻。村中的人大都早早歇下了,只有我,还在望着桌上那卷青缎镶竹片的书发怔。

那年失足江中,直至为人所救,那本被我从崖底山洞中带出的垂雪集却yi直揣在怀中未曾遗失。即使遇水灭顶,本应湿透腐烂的书却毫发无伤,这使我诧异万分,不由时时拿出来翻yi翻,加之我又十分喜爱其中的字句,每每细读,终于发现了yi点端倪。

书中有诗亦有文,无不是楚梦归感慨抒发之随笔,然而楚梦归毕竟是两百多年前惊才绝艳的yi代风流,无论诗文皆有可读之处,细读之下,我却发现这卷垂雪集,诗中yi些残句,和文中不时天外飞来令人莫名所以的yi笔,竟是可以连贯起来接下去的,如此几篇,洋洋洒洒也成了yi篇不长不短的道家练气篇。

从小在爹的书房中浸滛各种武功典籍的自己,虽然因为天分不高难以练好,却也对各门各派的心法和外家功夫等知之甚详,知道这是yi篇绝不逊于各派所谓镇派之宝的心经。然而心经毕竟是心经,以打坐练气增加修为为主,并不是可以与别人厮杀的工具,加之篇中所述无不契合道家清静无为的思想,甚得我心。

于是闲暇无事,便也开始坐下来闭目练习,这种功夫讲究的是气定神闲,心静勿燥,与内力深浅武功高低无关,即使是yi个毫无武功根基的平常人也可以修炼yi番,作为延年益寿之用。几月下来,果然大有裨益,身心舒泰,每每有乘风而去之感,又让我见识到了楚梦归的学识之高,yi时无量,却不知当年发生了什么事,他又怎么会在yi夜之间尽毁府邸,黯然离去。自古以来愈是卓越超然的人,事迹仿佛愈是神秘飘渺,终究只能成为后人口耳相传的神话。

细细摩挲着书卷,又将其中口诀默念了yi遍,正准备就寝,敲门声却急促地响起。 “是谁”

“是我”声音方起,人已闯了进来,我yi怔,是昭羽。他喘气喘得有些急,来势汹汹,“快跟我去看看”

“怎么了”对他难得的急切,我有些措手不及。

“沈夫人病了,似乎有性命危险”虽然沈夫人是昭羽的姨母,然而他从不以此称呼而总是唤她沈夫人,颇有些疏离的意味。

未及将话听完,我已大惊,沈夫人以前虽然筋骨关节有些不硬朗,但也没有什么大病,哪来的性命危险“我知道了,快走吧。”事不宜迟,匆匆披上yi件外衣,便随着昭羽走入夜色茫茫中。

远远便望见沈夫人家微弱的烛火,进了里屋,只见沈夫人躺在床上,双目紧闭,不醒人事,脸色苍白得几近青灰,任何人见了都会认为她命不久矣。矜儿趴在旁边,抓着母亲的手,泪眼汪汪,见我进来了,忙不迭扑进我怀里呜咽。

我示意昭羽将他拉开,坐在榻旁为沈夫人把脉,三根手指刚yi按住脉络,便不由得大惊。脉象虚弱至此,非yi日所致,定是积疾已久,却到今日才yi齐迸发出来。

见我沉吟不语,昭羽追问:“她怎么样了”矜儿呜咽着,却怯生生地倚在床边,不敢打扰我,想必自己此刻的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无数念头在脑海中闪过复又否决。这样的急症不可用猛药来治,须得徐徐调理,然而也得有yi味药先把病压下,尤其沈夫人是积劳成疾加上久远的内伤未愈,更如雪上加霜,难以下手。然而沈夫人的情势实在无法再拖下去,时间不允许我多加犹豫,只能抱着姑且yi试的心理,从怀里掏出yi枚药草先让她服下,转身对昭羽交代了几句,即刻回去取金针。

待得我把金针取来,沈夫人的脸色已缓过了不少,虽然也还虚弱,却不会如之前般死灰了,显然是服了药草之效,但我知道那只是暂时的,若没有找到根治的办法,这病痛只怕随时会复发而夺去她的性命。忙了大半夜,把针yiyi刺入岤道,又加以其他草药的效果,总算使她暂无性命之忧,然而那多年的内伤却不是yi时能够根治,虽然我知道应该如何才能治好但自己本身却没有深厚的内力所以无能为力,即便会武功的昭羽,也没有那种数十年的内力可以支撑。

待到收拾yi切再长吁口气,抬首看看窗外,已是拂晓。矜儿趴在床前,已经累得睡着了,我揉揉眉心,找了张被子帮他盖上,转身走出门,yi心只想回去好好睡yi觉。

残月未消,依然高悬在灰蓝的天空。凉意扑面,带来些许久累之后的清醒。本以为早已躺下歇息的昭羽此刻却独自站在院子里,年少的身影看来秀颀而挺拔,而微敛的眉目却有些背光的模糊,似要与未曾尽褪的夜色yi起消散。见他少有的沉思,我也不想出声唤他,便径自朝门口走去。他却突然转过身来望着我:“本以为你说的略通歧黄也不过是跑江湖郎中的手段,没想到或许比御京城的大夫还要厉害。”

难得听到昭大少爷夸人,受宠若惊之余,免不了还要谦虚几句,他却嗤的yi声笑出来:“少装了,你这种人yi点也不适合卑躬屈膝。”是么,我摸摸脸,耸肩yi笑。“我在想,既然你有这么厉害的医术,为何却甘心窝在这个小地方而不出去闯个名堂呢,凭你的能力,那些所谓的名医也得甘拜下风吧。”

我笑了笑,不以为意。“你把我看得太厉害了,再说这个地方有什么不好”对于学医,开始是兴趣,后来是被那位老人的言行所感,音容宛在,斯人已逝,然而终有yi天,我必定还要实现自己许下的诺言的。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医好yi个人,也只是yi个人受惠而已,这个世上,还有太多你看不到的苦难,又要如何去挽救”他正色起来,问题亦有些尖锐。我笑,“你说得不错,然而能够救得了yi个,总不能因为还有太多人救不了而索性连yi个也不救。”这恐怕已不局限于医道yi途了吧,我很好奇以他的年纪,怎么会想这种本不该他去想的事情。

“假若你有这种能力,可以救得了许多人呢”他毫不放松地追问。我闻言沉默下来,良久。“也许我会去试试吧。”然而如果是那样,就不是不喜拘束的秦惊鸿了,所以比起昭羽说的站在高处,翻覆之间可活万人的手段,我宁愿选择走遍天下路,救尽应救人。

仿佛看出我的好奇,他沉沉道:“在来到这里的yi路上,我见到了许多事情,而那些事情,真实而残酷,与我之前的所见所想截然不同”说罢有些喃喃,“易子而食,卖身葬父,这个世道,已经乱成这个样子了吗”似在问我,又似在自问。

唇张了张,终究还是答了他:“也许你所看到的只是其中yi面而已。”岂止是世道,就算是人,你也永远不可能看得清楚,如同自己,如同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yi迳地沉默下去。我抵受不住彻夜的疲惫,便先回去休息了,待得走出很远,再回头yi看,少年犹自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泥塑。

5

yi年的这个时候,村中渐渐热闹起来,yi些将要趁着冬季未到的时候出海或是刚出海归来的商人们陆续从这里经过,将随身yi些小货物与村民们交易的同时,也带来了yi些消息。

而我,每年这个时候,都要将采摘整理的药材拿给商人们,换取yi些生活必需品和早就托他们采买的书籍。

“你在干什么”昭羽倚在门槛边,无所事事地问,手中把玩着yi卷早已翻完的书。

“把药草装进竹筐。”手下未停,我没有抬头看他,不过对于他短短时日便将我这里的书看个大半,还能就其中内容侃侃而谈,心中也有yi丝佩服。

那夜之后,沈夫人的病情好转,我也松了yi口气,然而自那天起,少年昭羽的心思似乎也有了什么不同,脸上开朗不少,连话也多了起来。白天上山为沈夫人摘些草药,有时候他也跟着去,路上斗斗嘴,侃侃东西,时间倒也过得飞快。

“废话”昭羽翻了个白眼,咕哝yi声。“我是问你装这些草药干嘛”

我好脾气地有问必答,想到即将可以看到的yi些书,心就不由飞扬起来。“前些日子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和商人们交易。”

“那会很好玩了”昭羽眼珠yi转,似乎颇感兴趣。

“也许。”我心不在焉。

“先生先生”门外突然传来清脆的叫喊。我应了yi声,边走出去。

“先生,有位从苍澜来的姜大人要见你呢。”长发编辫的少女嫣然yi笑,带着淳朴的天真。

“好的,我这就去,谢谢你,小仙。”我笑着答应。

苍澜是北庭的京都。村人质朴,对于来自他们来说高不可攀的地方的人,他们yi律称之为大人。

“不用客气。”少女羞涩说完,俏脸yi红,飞快地跑开,让我有点莫名其妙。

“喂,人家看上你了。”昭羽凉凉说道,跟着邪邪yi笑。

“胡说八道。”淡瞥了他yi眼,心中对少女的心思也不是全然不知,然而自己心不在此,何必多言。心殇的痛,这yi辈子,yi次已足。

“真是不解风情的家伙。”身后的昭羽低声说了yi句。

“什么”我没听清楚。

“没有,走啦,我也要去看看热闹。”

背着竹筐走至村口,远远便看见yi群人围在那里,喧嚣声四起,很是热闹嘈杂。

远远看到我,村民们便亲切地同我打招呼并且自动让出yi条路。“先生你来啦,姜大人要见您呢。”为首的村长带着yi张憨厚的笑脸道。

我这就去。”点点头,我也笑着关心道,“张老爹你最近的身体怎么样”

“好多了。”村长有些不好意思,又很感激的样子。“自从先生来了之后,我们村的人有谁没有受过您的恩惠”

“老爹我说了很多次,直接叫我的名字就好了。”我有点无奈地笑着。

“那怎么行”村长还没回答,旁边的人就已经大惊失色了。“先生您是上天派来帮助我们的大恩人,如果没有你我们到现在都还没有水喝。”

“是呀是呀,先生您”不知谁开了个头,周围立刻回应起来。

“随便你们吧。”拗不过他们,我只得无奈道。不过是利用自己所知道的指引他们挖了yi口井,又给他们治yi些小病小痛,闲暇之余教村中儿童读书识字,就值得他们这么感激么

边说着走上前,yi些商人正坐在椅子上休息纳凉,前面摊开的是yi些饰品之类的小货物。

其中几个熟识的见到我,马上笑着打招呼。“好久不见了秦公子。”

“好久不见了。”我笑着颔首,又转向其中福态毕露,笑容可掬的yi人。“姜掌柜。”

“秦公子,你要的书我都帮你买了。”他从包袱中拿出几本递给我。

“谢谢。”我欣喜道,放下背上竹筐。“这是今年的yi些草药,你看够不够”

“够了够了。”他笑得眼都快眯了起来,不yi会儿表情又有些沮丧。“yi想到明年可能来不了了,唉”

我有些讶异,“此话怎讲”

“南朝的朝廷那边开始下禁海令了,北庭也在多处设置了关口,盘抽重税。”yi旁立即有人插口,语气是同样的叹息。

村民们不明所以,yi个个瞠目以对,只有我微蹙起眉,禁海征税,意味着像曲水镇这里这些淳朴村民本来就不丰裕的日子将会更加难过。

“这年头做个生意可真不容易。”姜掌柜摇头晃脑叹气的样子有些好笑。

“是啊,像我们这种小商人要找个活路就更难了,何况中原的大部分买卖已经被柳家和擎天门垄断了。”

心中yi动,伴随着漫无边际的痛和莫名回忆纷涌而来,几乎要将呼吸窒住。“柳家”我微垂着头,回想这个未曾听过的陌生姓氏。

“哦,这是yi个近几年才崛起的势力,据说柳家的祖上是从关外搬来的呢。”

“是啊,短短几年,就成为南方的商业霸主了,还能和雄踞北方的的擎天门遥遥相对。”

“那这几年擎天门的势力岂非很大了”随口问起,视线转向广袤明媚的青空,却难掩其中的复杂。想着今生缘分已尽,想着此生勿再相见,然而乍听到那个熟悉的姓氏,还是不由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