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出诸如康熙来了超级星光大道我猜我猜我猜猜猜全民大闷锅等脍炙人口的节目。近年来致力于眷村影像的纪录,拍摄纪录片伟忠妈妈的眷村,和赖声川联合执导舞台剧宝岛村。
每间房子都有段家族史
每次想到眷村这些事,我总是笑得眼泪都快掉出来,那些日子里,虽然口袋里掏半天掏不出毛钱,但每个人都过得很认真,生活得有滋有味
我是电视人,说故事自然要从电视开始。台湾六十年代电视开播了,在眷村带动了波流行,家家户户都在原本已经横七竖八的屋顶上架起电视天线。谁第个架起电视天线,谁就是大家公认的凯子,套句现在的用语就是“首富”。每当电视播出期间,小孩子们早早卡好位,有的挤在凯子家门口,有的趴在窗口,整张脸紧紧贴在纱窗纱门上朝内看,脸都轧出纱窗格子纹,大家心里都急得不得了,生怕错过播出时间。
偏偏屋内的人不急,还好整以暇地吃着晚餐,假装没人围观。这可说是整个眷村同参与的“真人秀”,剧名叫做凯子家的晚餐与村子的第台电视机。诸如此类的眷村故事说上年都说不完,而每间房子就像本本书,用砖瓦记载着居住其中的家族史。若能再度回到狭窄的老家里,我可以说出每个角落的故事。
像我家二楼的房间是为了姊姊的女儿我们家的第三代回家跟我爸妈住,才用木头另外加盖出来。而另间屋的墙壁,用的是老土房子拆掉后留下的废土,整理整理和上水又抹回墙上,强度当然比不上水泥跟沙子。小时候在墙上抠了好几个洞,整天没事就偷看隔壁房间在做什么。每回看到这些小洞,都会想起很多好笑又神秘的记忆。
随着老人凋零,眷村也渐渐失去了活力,进入凋敝期,四处可见破瓦残窗。有些眷村爸爸撑着把老骨头,自己登上梯子修门补窗,但不久之后爸爸们也都过世,留下独守家园的老媪或年幼的孙儿,再也没人有能力维护这倾颓的家园,只能眼睁睁看着屋子漏水渐渐破败。有些老妈妈投奔儿女另外购置的新屋,或跟着子女移民国外。有些还是眷恋着眷村的景物,凑合凑合继续住,而且住得怡然自得。因为左邻右舍年纪相仿,这么多年下来早就亲如姊妹,可以串串门子,聚在巷口聊天打发时间,中餐晚餐时间到了,就走到不远的小菜市场买买菜自己随便煮煮。外省人在台湾没什么亲戚,对这些老妈妈来说,近邻就是血亲。
竹篱笆外的春天2
不过,大多数的眷村妈妈也经历了寂寞的空巢期,小孩离开之后,连孙子都离开了,家里空闷得慌,整天没事可做。后来眷村决定改建,住户们都抽签分配新“国宅”,住在老房子里的人愈来愈少了。
眷村才是始祖
听起来像是从外国传来的文化,现在的人觉得是种生活潮流,代表自己有钱有闲,所以拿起电钻帮自家阳台做个木头步道,摆上几盆花草,来象征生活品味。其实,以前的年代虽然没有这个洋词儿,但人人都 r,因为没钱请旁人代劳。
眷村妈妈会做各种食品,馒头面条腊肉香肠各省酱菜,全都自家厨房生产。每逢过年,家家户户的晒衣竹竿上晒的都不是衣服,改晒腊肉香肠,闻到那味儿,就知道该过年了有朋友说怕那股香肠火腿味儿,此人肯定没闻过咸鱼味。只有“咸鱼臭”,才是令人终身难忘的嗅觉经验,偏偏我闻十多年,因为老家斜对门的房伯伯家专门做咸鱼,街坊邻居没有不怕这股味儿的,却也不得不长期忍受。
房伯伯很早自军中退伍,改行卖咸鱼。他在自家顶楼晒咸鱼,那咸鱼的气味就像大量臭袜子堆在起。自家闻臭也就算了,毕竟条条咸鱼都可以换回新台币,但对邻居来说可真是折磨首当其冲的就是住在房家隔壁我家对门的陈奶奶家。陈爷爷很爱念书,是个有学问的老学究,但那咸鱼臭味让他完全念不下书。那年头大家都穷,没什么公寓大厦管理条例,更别提什么环保法规,也只能互相体谅。
可是,有天陈奶奶吃饭的时候,唉呀白白的蛆居然直直从天而降落在餐桌上,抬头看,原来房家咸鱼上的蛆爬呀爬,掉进她家,让她当场大骂,骂完后,还是得忍耐。直到房家老大长大成人娶媳妇,家里还是做着这门气味熏人的生意,但娶媳妇总不能太臭,他们拿明星花露水满屋满巷地洒,那股咸鱼气味搭配上明星花露水的味道,我就别说了,您自个儿想象吧
其他人不做咸鱼,但也都想方设法赚点钱贴补家用,例如响应“家庭即工厂”的口号,由妈妈们带着家大小做手工。我就跟着做过圣诞灯火柴盒,也钩过皮鞋面缝过皮手套。有的妈妈靠好手艺赚钱,我家曾经开过馅饼粥店。爸爸的长官王大大家则开了包子店。现在王大大的包子店已经由第二代接手,女大大还会帮帮忙,每天早,老客人都自动带着茶杯到店里吃包子,吃饱了聊聊天,透过包子回忆点眷村味儿。
眷村的爸爸们则都是各式各样的专家连续剧专家军事专家喝酒专家修理电器专家钉东西专家。他们知道所有其他人不知道的秘密,包括情报头子戴笠究竟死了没;拥有所有人无法匹敌的酒量;最懂得某导演的戏剧手法;还深知两岸领导人的思维;拥有专业的电工知识,能够维修所有找得到的电器。而且这样优秀的爸爸可不是只在你家我家,问百个爸爸会有百零个爸爸觉得各种绝活只有他知道他最懂,旁人全没他懂。
为家庭牺牲的眷村大姊
眷村大姊们大多从小必须为了家庭牺牲,小时候不能玩,要照顾弟弟妹妹做菜带孩子。长大后书读得好也没用,除非考上公费大学,不然家里还要养大堆弟弟妹妹,没钱供学费,只能读免费的政工干校或师专。逢年过节,村里很多姊姊们穿着军装返乡过节,我还记得连晾在竹竿上的女生内衣都写着“**”二字,看起来有种奇怪的感觉。
竹篱笆外的春天3
如果大姊们不想读书,便直接就业。但也没有太好的工作,多半在军队里当雇员或到加工厂当女工,赚钱贴补家用,刚好资助弟弟妹妹的学费。牺牲了事业的她们,也找不到太好的结婚对象,多半受限于环境,就近嫁给军人或计程车司机。
还有批大姊选择了更牺牲的路离乡背井到台中当吧女。当时美军在台中清泉冈还有基地,有兵就有酒吧。眷村大姊们下海,也未必成为飘零世间落花,有人在酒吧认识老外,谈起恋爱,还真嫁到美国去。我就知道有个眷村大姊嫁去美国,后来成为空运公司老板娘,目前住在拉斯维加斯,每天晒得黑黑的,当起“欲望师奶”。
这些眷村的哥哥姊姊们,早就在世界各地建立自己的家园,不管他们口中如何批评台湾的现况,心中始终思念着老眷村。
在影剧圈打造自己的眷村
眷村小孩基本上都拥有种克服困难的力量,因为大家都是移民第二代,在台湾没有家产,没有亲戚人脉,出社会之后更是要靠自己,没法靠关系。所以不管在哪里遇到的挑战都很类似。能够突破困境,打入陌生圈子,就有机会站稳脚步,开枝散叶。但也有些人过度眷恋眷村的切,就算竹篱笆拆了砖墙倒了,心中还是围着高高的藩篱,不肯加入新的社区,这让同样在眷村长大的我颇为惋惜。
有记者说眷村出身的我,想在影剧圈打造自己的眷村,这形容挺精准,因为军人讲究忠贞,旦认定了这是我的选择,从头到尾都不生二心。而且眷村里,人情味特别浓,不分你我互相帮助,起起落落的影剧圈特别需要这样的情感。
长大之后的我做事情可以说还是带着眷村的味道。任何人来找机会,我都会想方设法帮他把。当然帮人也不是乱帮,还得看看这是个怎么样的人,能怎么用,怎么才帮得上他忙。我看人从不看外表俊不俊美不美,而是从他身上找可爱的特色。好奇,就容易看到人可爱的那面。
跟我合作的演员都不是帅哥美女,澎恰恰许效舜郭子干邰智源没有个好看的,但是,每个都很可爱。我的工作就是放大他的可爱,挑出人底层的善良与美好。这种可爱的特性,会让个平凡的小人物亮起来,往往愈平凡,愈有特色。
在帮人的过程中,不可避免因为各种牵连而受过伤,有时候甚至还被人反咬口,痛得我有口难言。尽管如此,我对人性始终不曾失望,还是愿意用不带成见的心来面对每个人。我宁愿看到人有趣的那面,唯有如此,才有力量继续做出新节目来。这种习惯也来自眷村,眷村孩子习惯跟旁人分享自己拥有的东西,从不担心因为分享而减少。
我们最怕的不是“缺少”,这次我分你口,下次你也拉我把。上书法课,全班只需要根墨条,传出去大家用,回来剩下半条,没有人会抱怨。就连从小吃的奶都不是个妈的,谁家妈妈奶少小孩吃不饱,就由别家妈妈抱过去奶奶,你奶我的小孩,我照顾你家的小孩,什么都是大家起分享,哪还分得清楚你的我的
但是,我们怕背叛。眷村小孩掏心挖肺地对待朋友,虽然在起也打架,开口闭口互骂:“你他妈放什么屁”但这都代表我们对朋友的真心真意。我们最怕对方明明知道我们对他这么好,却背叛了我们。每次遭受朋友背叛,我的心都会严重受伤,但还是会给对方次又次的机会。我很清楚,谁都会犯错,不能因为次错误而割袍断义。但如果遭受同个人背叛三次,我就决定彼此再也不是朋友了,此后也无须跟对方合作,见面顶多笑笑点点头,大家各凭本事吧电子书分享平台
竹篱笆外的春天4
伟忠妈妈的眷村
眷村是我的“娘胎”,如果社会上有人认为王伟忠此人活得还算精彩,是因为眷村滋养了我的灵魂。
这些年来,直想拍部纪录片谈谈眷村。真正着手进行拍摄计划也是在最近这几年的事情,我跟工作人员走访了台湾各地较具规模的眷村,意外发现每个眷村的外观看起来几乎都样,全都很像位于嘉义东门町空军“建国二村”的我家
每个社区都有着类似的外形,黑色的屋瓦栉比鳞次,莫名其妙冒出来的二楼,狭窄的巷道,还定会有条特别热闹的十字小巷,巷口有棵大榕树,树荫下随意放几张破了洞的藤椅,树旁还砌了个水泥石椅,好让各家妈妈杵在这个角落聊天交换情报。这里的人不需要便利商店,因为不远处还有个热闹的小菜市场,每个人都认识卖鱼卖肉卖锅碗瓢盆的老板,老板也都认识这些妈妈们,大大小小吃吃喝喝全都在这里得到满足。这里也不需要大楼管理员,在村子里进进出出东跑西晃,每个人都认识每个人,随时可以停下脚步聊聊天,随时看到陌生面孔都会主动问声:“你找谁啊”
在不是我的村子里,却看到好熟悉的榕树小巷,甚至连参差不齐的天际线都乱得几乎样。为何眷村不分南北,都呈现了这么类似的生活环境呢边走边问,深入研究后,才发现全省眷村的兴起与败落,都恰恰反映1950年到2000年之间社会繁荣进步的足迹,以及老辈的凋零速度。眷村就像是个大蜂窝。很多蜜蜂飞进飞出,哺育下代,在有限的空间里筑出格格蜂巢,滋养着蜂窝。但随着附近的花期结束,年轻的女王蜂移到别的花丛,组织了新的蜂窝,老的蜂窝渐渐干枯,蜜愈少,蜂离开的愈多。于是有天“砰”的声,整个蜂窝落到地上,结束了数十载热闹丰硕的岁月。
可能眷村外的人不太懂“眷村”的涵义,但对建立眷村的父母亲这代,还有在眷村长大的我们这代来说,眷村不只是个社区,不只是块地皮,而是整段人生记忆。在拍摄纪录片过程中,我记录下不少人的故事,而村子也用不会言语的砖瓦,说出了这五十多年来的故事。
在眷村拆除后,我带着太太女儿跟妈妈同回到老家。这里已经找不到高挂在主要通路上广播用的大喇叭,没有村长广播提醒大家投票。老家没留下只砖片瓦,竟然完全从地表上消失了,自然也找不着过去各种人为的痕迹。我以邻居残留的老房子当坐标,勉强从地面上的瓷砖花色找到了老家,妈妈站在上面,眼眶都红了。
虽然景物全非,但这破巷子破房子就像我的娘胎样,深深刻在眼下记在心底。后来我拿着眷村巷口的照片,请最精于描绘台湾风景的本土画家杨兴生画出我记忆中的巷口,让这份永恒的回忆代代传下去。
纪录片完成之后,命名为伟忠妈妈的眷村,说的是我生长的眷村故事,实际上,也是所有眷村的故事。
欢送昨日的眷村
在眷村拆除前年的农历新年,我发出通知请老邻居号召自家儿女回眷村,大家起举办同乐会,欢送陪了我们辈子的眷村走入历史,也让大家在这个充满故事的地方重新团圆,把握机会,让离开的没离开的,先来的后到的,都聚在起好好看看彼此。那晚来了好多人,小时候好熟的朋友,多年不见,再见面感觉有点生疏,但想到童年,却又清晰如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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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打架的放鞭炮的打棒球的打破窗户的偷钱的挨打的偷抽烟的,种种好笑或好糗的记忆都还在,只要提个头:“你还记不记得那年嘉义七虎少棒输了”另个就说:“对啊那时候我们起去丢石头”仿佛谈的都是昨天才刚做过的坏事。
听着大家在舞台上唱民歌“欢锣喜鼓咚得隆咚锵”唱军歌,还有些眷村大姊上台唱以前下海当“小姐”时学会的英文歌,小巷挂满了喜气的红灯笼,眷村就像回光返照样,有了最热闹的结束。
本篇文章摘录自欢迎大家收看:王伟忠的*#,王伟忠口述,王蓉采访整理,台湾天下文化,2007。经天下远见出版股份有限公司授权使用
宝岛村,故事未完
采访整理 朱安如廖俊逞
眷村的身影,在台湾早期文学电影电视中都常见到,成为独特的台湾故事元素。由台湾电视教父王伟忠提供故事素材,戏剧导演赖声川编剧架构执导,描写眷村人眷村事的舞台剧宝岛村,继20082009年在台湾演出大受欢迎后,2010年初将在大陆巡演。王伟忠赖声川接受访问,畅谈舞台戏背后的眷村风情。
王伟忠:宝岛村,故事未完
眷村的孩子,总觉得父母在台湾过世的时候有遗憾,那些遗憾如果孩子不帮忙讲出来,好像父母就会抱憾,无法入土为安说不清楚,我觉得就是颠沛流离中留下来的,些酸楚的东西。
谈谈您从纪录片电视剧到现在的宝岛村,制作系列眷村纪录作品的心路历程。为什么想用舞台剧的形式来表达
大抵说来是做些累积。活到五十岁,很自然地会把小时候有趣的事情成长环境的东西,慢慢引发出来,这是很私人的;然而放在整个大时代来看,眷村在台湾的民族近代史上很重要。1949年来了将近百万人,是个民族大迁移。经过三四代之后它的变化,在近代史上很重要,牵涉到太多现象和内涵,这是我的责任,也是兴趣,而从影视的面向来做,也比较聚焦。最初的发想是“记录我家的些事情”,反正没人写族谱,不如拍点碟片下来,留给孩子知道我们是怎么来到台湾的。记录了四五年,经过眷村改建拆除,拍摄剪接完成之后,觉得可以给台湾的老百姓看看,就在电视播出,结果得到蛮大回响。
对我们来说,这些从小到大的状况听过的故事都很珍贵;对赖老师来讲,不是他的生长背景,这样才会有趣如果这戏由我主导,很可能会要的太多;跟他合作的原因就在于他是舞台剧大师,能够去芜存菁,把最好的部分提炼出来。他之所以要做,我想可能是他感觉到这戏具有时代的意义,不只是个人的情感;执行上来说,也可能是“家庭”让他觉得足以代表整个眷村。这也是我们第次合作。
二位的合作方式如何进行
基本上是我大量讲故事给他听,他也找资料再汇整,后来决定用三四个家庭,经过时代变化,从1949年来台到开放大陆探亲这样的变化,我也参与整排,给予协助,但主要还是赖老师去统整导演的部分。由于他没有眷村长大的经验,就蛮希望我多提供些故事。比如说他会问我:眷村里“太保”是什么我说眷村的太保不是流氓,是想做武侠小说里的侠客,可是每天要上学被教官管,就觉得怪怪的他们想行侠仗义,但生错时代,不能飞檐走壁,只好踏破别人的瓦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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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也讨论过眷村里些感情事,比如上代人感情很好相濡以沫,为什么偏对“你家小孩和我家小孩谈恋爱”有点莫名其妙的反对讲了很悲哀,因为他们会觉得“没出息”老辈总是希望小孩离开眷村,嫁得远点也许有比较好的发展。
因为赖老师不是眷村长大的小孩,所以特别知道戏剧张力在什么地方。我们理所当然的东西,他觉得特别有戏剧张力,这种冲突就是美感,也是r r最重要的部分。
最近我去看整排,感觉该讲的点都有了,把故事融在起,然后也看到有些赖老师自己的看法。我的戏剧情绪是那种比较喜欢表现喜剧和人与人之间微妙的感情互动。因为是眷村长大的,我对亲情夫妻那种苦中作乐的情绪感觉很强烈;再加上从小生长在个快乐家庭,看东西就比较看好的好玩的那面。喜剧是我跟赖老师共同都喜欢的,悲喜剧更加是。
您认为舞台剧的工作方式和其他影视作品有何不同之处
非常不同。从工作模式来说,我们通常都是找编剧喂想法,演员也是照着我的方式做,完成我的想法。赖老师的即兴表演是找演员来,讲个情绪让大家在里面“撞”,撞出感觉他再整理。这就好像朱铭杨英风的雕刻,找块樟木来,看见个形状然后拿刀切,切出个样子再修,修到多细多大开大阖,都是他的感情。电视讲求快速,必须不断制作“产品”;舞台剧的艺术性格比较强烈,可以酝酿。这样的时间性也是吸引我用舞台剧来传达眷村文化的原因之。
电视剧可以做得很长很长,慢慢说;但舞台剧要在有限的空间里精准表达,大家买票进去坐下,走不掉了,就很容易在那个空间里跟台上的演员共同流动。舞台剧的影响力和时代意义不同,它可以直不断演,成为个时代大剧;而且每场和观众的互动不同,会越来越精准。电视上什么东西都会过去,比较琐碎冗长,有广告掺杂;舞台剧却能直演,今年演,明年演,十年之后演,都是个完整的东西,这个完整的东西会留存下去,而且由于演员观众的不同,都会变得不样。
赖声川:让故事说自己的故事
我编这剧很单纯,就是让这些故事自己说自己,不搞什么花样或特殊的剧场形式;就是故事。光靠故事就很够了。我融合很多伟忠说的故事,十家二十家人的故事,融合在起有太多元素可用,如果没有节制的话,我绝对可以做出八个小时
您之前的剧场作品里,曾有多部述及外省族群离别重逢的情感,但没有像宝岛村直接聚焦于眷村。这次以眷村为主题,完全是王伟忠的提议
当时他已经拍了纪录片伟忠妈妈的眷村,可以看到他对眷村的感情。我自己不是在眷村成长的,但我有很多眷村朋友,小时候也常在眷村玩,我知道那个东西,也知道它真的在没落;如果不用某种艺术的方式记录,真的会消失。比起单纯的纪录片,用艺术处理可能更好点;但我心底始终找不到说服自己的理由。直到有天碰面,他又给我讲故事,前面的故事我都听三十次了,这次突然就通了,我完全清楚他村子里的人,有种统的性格出现这时总算抓到“可执行的”方式。这个故事有点像悲惨世界那样庞大,编剧有太多元素可用,如果没有节制的话,我绝对可以做出八个小时现在的演出时间则控制在三小时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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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始撷取素材时,会不会因为太过庞大而出现包袱
元素是很庞杂。伟忠讲故事非常好听,但因为很大部分是他的童年回忆,而且他热爱这些人事物,所以就东讲西讲。我的问题就会是:你要做什么你要做五十个琐碎的故事还是有没有办法统起来后来找到统的线,浓缩十家人的故事变成三家人,以这三家人的第代第二代为主要脉络;第三代也会看到,但篇幅较少。我编这剧很单纯,就是让这些故事自己说自己,不搞什么花样或特殊的剧场形式;就是故事。光靠故事就很强了。我后来也了解为什么他非要我做不可他的回忆故事太多且杂,可能不知道怎么下手写才好。
无可避免地,故事篇幅将有些历史的轴线浮现,剧中会清楚表现吗
会。这戏结构像茶馆,很简单,讲群人在三个时间的兴衰起落。第幕是1949年和1950年,刚来台湾的群难民想家想马上回家;第二幕是全戏最庞大的部分,大概是1979年到1985年间;第三幕是这些人都老了,可以回大陆探亲了之后。整个故事从“外”人暂来借住下开始,是从“想家”到“这里是我家”的过程,讲军眷族群生命的绽放;逻辑如是,情感也如是。讲伟大点,就是种台湾的故事台湾的近代史,也绝对是在纪念这样的族群,这族群对台湾来说很重要,点也不边缘。其实,放眼当下的台湾社会,从眷村出来的代表性人物太多了,不管是政治界刘兆玄胡志强影艺界王伟忠李立群甚至黑道陈启礼太多优秀的人都从眷村出来,我觉得这也代表了台湾精神。
就你的观点来看,眷村的生活形态为什么会逐渐消失
消失是小小的必然。眷村当时就是临时的,建筑物都是临时的,六十年代早该改建,结果直拖到1990年2000年以后才动工。现在全台湾剩不到几个眷村,高雄左营那边还有,也主动跟我们联络,希望透过这次演出让当局重视保存他们的东西。有这样的声音,我也觉得很重要。历史是非常脆弱的其实那夜,我们说相声就在讲这个眷村话题如果没让王伟忠干起来,可能没什么人会在乎;或者,很多人在乎也没能力写,不知道怎么说,然后这些东西就没有了。
根据你的观察经验,眷村族群有些什么特质
眷村的整体精华在于“非常拥挤”你家窗就是我家窗,他家在防火巷里,走到后院就通到别人家去。所以像伟忠就觉得,他是被很多人带大的,那种感情是种强烈的生命力。另外,眷村也完全是“隔离”的。就像这夜,谁来说相声里讲的眷村,有个围墙是袖珍型的中国版图。臭水沟隔,里面大江南北各省份的人都有;出去,外面全是台湾人。它是个既封闭又非常多元化的世界,什么省的口味口音都能在里面尝到听到。我非常相信,这几十年来的台湾精神缘于“多元”。这在过去的中国历史上很少见,突然个乱世,所有不同省份的人们聚在起,然后外省外省混,外省本省混,混出我们台湾精彩的现在,也让台湾比其他华人世界更精彩。
讲到族群,我觉得很多问题都是出自于不了解。看完宝岛村,你对眷村有所了解,然后有了情感,很多问题就都不会是问题。我非常相信,台湾本来就没有什么族群问题。不管是本省外省客家原住民,台湾人本身都有种很奇特的善良,这是别的地方不见得有的,这东西强大到足以让族群之间没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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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情菜谱
文王蓉蓉
眷村菜是台湾族群融合的最佳写照,眷村菜里面什么食材什么菜系都有,南北口味混搭,本省外省并存。在物质匮乏的年代生活却很有创意,但创意是怎么来的其实创意就是无中生有眷村妈妈是厨房的魔术师,眷村因为穷,训练大家有什么做什么,想办法变出各种菜出来。小孩的创意基因源自于父母,什么东西都没有的时候,第个想法都不是买的,都是想法儿变出来的
王蓉蓉 眷村子女第二代,眷村料理传承者。现与两个可爱的女儿住在起,以美食为嗜好,沿袭且尝试开发各种眷村料理,分享给所有对于眷村有美好记忆与印象的饕客。著有伟忠姐姐的眷村菜:点儿钱养活大家子的27道记忆美味和伟忠姐姐的眷村菜2:王家秘传33道吹牛好菜。
当初国民党部队来台湾的时候,几乎全国各省的人全都到位,个眷村最起码有十几个省的人在里面,在口语上南腔北调,在菜肴上是各地佳肴,而且都是家常菜,表现自然就丰富;大家在眷村里相濡以沫,互相较量功夫,互补有无,互相供需,形成各种不同的“南北合”,因此各省家常菜的精华都在眷村
尤其眷村占台湾的人口约五分之。个地方的文化开展,定是从“吃”开始。眷村带来了各省吃的多元文化,像牛肉面是外省老兵带来的,传统菜市场里所贩售的各种馅饼水煎包烧饼油条卤菜,也陆续成为台湾般民众熟悉的小吃。记得小时候带便当,很多台湾同学喜欢交换吃我家的便当,所以“眷村菜”是很多人的共同回忆,而且全世界再也找不到与台湾相同的眷村文化了,她是完全在台湾这块土地发展出来的本土文化,又有趣又温馨,值得介绍给大家。
我在台湾出了两本书伟忠姐姐的眷村菜,描述的是我们家的眷村菜,是我们家的感情菜谱,我妈妈与家人熟悉的菜,不能代表所有的眷村菜,但多少能记录眷村文化的发展,段充满“味道”的故事。
眷村菜市场
眷村菜市场对我影响很深,我小时候对菜市场的第个印象,是跨在李伯伯肩膀上看到的,到现在都还记得从高处看下来菜市场人来人往的感觉。市场里有很多味道,眷村菜就跟那个菜市场样,充满了各种味道你的鼻子如果像香水那本书的主角样,大概闻那个味就知道,啊,到了眷村了
就像端午节快到的时候,到处都是糯米粽叶蒸粽子的气味;到了过年时,空气中又充斥着腊肉腊香肠豆腐香肠的味。我们家巷子里有个台湾太太,嫁到眷村时还不会讲国语,但竟然跟着四川妈妈学会做辣菜,做得好到可以在菜市场卖,每到了下午吃饭的时候,她就会炒辣椒,炒得整个眷村都是那股独特的辣椒味儿所以为什么眷村的味道那么特别,它就是什么人都有,什么菜都有,混合起来的味道就特别不样。
眷村的菜市场里有很多学问。因为这批从大陆来台湾的人,本来是没什么机会跟外面社会接触的,这个市场等于是跟台湾人接触的“窗口”,后来自然而然成为聚落。时间久了,眷村的妈妈很多会到菜市场摆摊,跟台湾妈妈在起,眷村外面的菜市场,就变成台湾妈妈跟眷村妈妈聚集的地方。菜市场里除了卖菜,也卖很多小吃,说这些市场是眷村菜的起源,点也不为过。 小说上传分享
竹篱笆外的春天9
眷村菜市场的语言很好玩,每个台湾太太都会学着讲些普通话。1949年以前他们都不会讲普通话,段时间之后,菜市场里的台湾太太就都会讲普通话了,他们的下代普通话就更“溜”点。而眷村的外省太太进去卖菜卖小吃,久而久之也学会讲台语, 这些台语很好玩, 有四川台语山东台语,各种怪腔怪调的台语都出现了。
用“甩”的还是用“打”的
本省与外省人对食材的念法有听不同: 像我们叫的“老玉米”,其实就是台湾本省人说的“包谷”;而“西红柿”指的就是“番茄”。小时候曾经发生件事,让我到现在仍然记忆深刻。有次我和很要好的玩伴提到“西红柿蛋花汤”应该怎么做,我说要先将西红柿炒炒,再煮至西红柿的红油出来,“甩”个蛋花就好了。她听了之后十分生气,说:“甩太难听了不就是打个蛋花嘛”为了这个“甩”字说法,我和她吵了半天。其实,现在想想,这只是日常生活口语的应用不同罢了
提到“甩”蛋花,我小时候很喜欢“甩”蛋花的感觉,并且以“甩”出漂亮的蛋花自豪。每次只要有机会,就非得“啪啪啪”地“打”个不停,声响颇大,我妈常笑说:“你打个蛋,八里外都听见啦”
眷村菜最令人怀念的,是菜里面的人情味市场里有堆卖豆腐乳的麻辣酱的辣椒的辣菜的,有时候东西快过期了,就送给大家。像我们家过年是要吃腊八粥的。腊八粥是以前北方大户人家,在腊月八号赈灾济民送给大家喝的;我们家可不是什么有钱人哪,只是小士官兵哪可是过年时家里有客,就定得做好腊八粥送给大家吃,大家都沾沾喜气。
眷村的人就是这样,很有意思,到菜市场买菜,多买两斤猪肉,买回来经过邻居家,就说:“绍琴呀这猪肉给你这里脊肉不错,这笋子不错,拿去做菜吧”也不要钱,他们就像兄弟姊妹样尤其这些妈妈们,感情更好,眷村讲的就是“远亲不如近邻”。远亲早就在大陆啦所以他们买菜都会多“拎”点儿回来,这就是互相“供给”,当然,久而久之,做菜也会互相影响,到最后,连眷村的小孩都不是被同个妈给养大的。
我们小时候,眷村家里定就是个纱门,推就出去了,推就进来啦,家家户户串来串去方便得很,所以我们小孩子根本就不是吃家饭长大的那时候眷村常见的吃饭情景有两种:种就在家里摆桌在屋子里吃;种是妈妈带着大碗在外面吃,这时就叫小孩回来吃饭,边吃,边喂小孩,口口地喂,其他的小萝卜头站在旁边流口水,也跟着被喂口。
小时候吃奶都是这样,奶水不够吃不饱,找个有奶的,所以说:“有奶便是娘”小孩就是这样“喂”大的在谁家玩玩,到了吃饭时间,那家的妈妈说:“留下来吃饭吧,也不多你副碗筷”在眷村,几乎各家的菜式我们都吃过,像我们隔壁蒋爸爸是苏北人,巷口李妈妈是广东人,另外还有四川人湖南人天津人北京人,各种菜系都有有时候在人家家里就吃了饭,东吃吃西吃吃,经常在外面打游击。
眷村妈妈每个都是魔术师
眷村因为穷,训练大家有什么做什么,想方设法“变”出很多菜出来。像村子里有个四川人,过年时用肉灌香肠。肉没有的时候,穷,没办法,就用豆腐灌香肠,就算买不起肉,还是可以吃香肠。所以,眷村小孩想到什么东西,第个不是想怎么买,定先想怎么“变”,这个“变”,就是创意的来源。
妈妈和爸爸刚到台湾时,妈妈正值十五六岁的豆蔻年华,嫁给了我爸爸,什么都不懂,也还不知道怎么打理个家,只好从头跟我奶奶学。还好她天生手巧,脑子很机灵,又因为爸爸天生好客,常常没事先知会说真的,五六十年代哪来的电话呀,便带着客人回家用饭,老妈在老爸“迅雷不及掩耳”的“机动训练”之下,久而久之,也练就了身“即兴”变化菜色的好手艺。直到我们读书的时候,次带七八个同学回家吃饭,也都难不倒我妈,照样整治出桌好菜
我们小时候看电视,看威廉波特少年棒球队转播比赛,没有捕手面具,自己做;看完武侠电影,没有木剑,自己做;拿妈妈的锅铲当盾牌打,就像电影辛巴达历险记样,乒哩乓啷干,打到我妈的锅铲都是凹凹凸凸的乱七八糟的,但这就是创意。没有的时候,眷村的小孩子第个想法不是去买,而是想办法儿变出来的
眷村小孩子的创意基因源自于父母,眷村妈妈每个都是魔术师,菜市场里什么东西便宜就买回来,买来自己想法子做我们家是北方人喜欢吃面,我妈就趁菜市场里东西便宜的时候,大概是上午卖到快中午的时候,快收摊了,就去问说:“还有什么东西留下来”有的菜市场卖早点的,卖完了,剩下很多干的老油条,“你要不要呀”老板很便宜卖掉。鱼丸是新鲜现做的,不能久放,也是很便宜就能买到,配上些便宜的芹菜香菜,就可以变出家大小吃得饱的餐。
我妈妈都会买这些便宜东西回来,然后自己发明“卤”这个独门烹饪法,你可能吃过“卤味”,但你永远在外面没吃过“油条卤”“鱼丸卤”吧其实就是将这些食材勾芡打卤,再弄点蛋花。油条卤,就是把油条煮了勾芡打卤,然后弄点儿香菜甩个蛋花。勾芡打卤完之后,油条变得软软的,面煮得有点儿硬硬的。唉哟那油条有种特别的味道,和面起吃,可好吃了鱼丸卤也是样,也是勾芡打卤,鱼丸跟面条的嚼劲又不样了送到嘴巴里面,各种不同的嚼劲,软硬皆有
许多眷村菜都已经慢慢消失了,着实可惜。回想我的眷村生活,都是既温馨又温暖的。小时候住在里面,理所当然地享受那份温暖,不觉得有什么稀奇;现在没有了,有时候连做梦都会梦见过去的情景,真是思念总在分手后。小小道眷村菜,可能只是再家常不过的味道,却是我们难以磨灭的记忆。
本书摘录自伟忠姐姐的眷村菜,王蓉蓉王伟忠著,台湾时周文化,2008。经时周文化事业股份有限公司授权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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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眷村走来1
外省台湾人第二代第三代夹杂于两岸间,交错于现实的家与想象的故乡之间,眷村通常是我们集体记忆的具体呈现。这部分的六篇文章都是由在台湾出生的外省第二代书写,刻画了个人的家族故事与眷村家庭背后的创伤。每个眷村家庭,都意味着在两岸间留下了骨肉离散的血泪故事。每个眷民,还有下代身上,都背负着持续四五十年分隔带来的隐隐作痛的创伤。写作是疗伤的过程,唯写作可以逆时光之旅,为来不及诉说的移民史,找到历史的位置。随着眷村走入历史,这个集体的记忆与伤痛逐渐融入了台湾社会,升华为今天台湾多元丰富文化的元素。
光阴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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