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声,似乎是在思索并且酝酿着什么。还有部分人则满面麻木,靠着车厢拦板,随着车辆颠动的节奏左右摇摆。干渴饥饿寒冷疼痛所有的身体负面效应都在此刻被淡忘,充斥于内心世界乃至整个意识空间里的,只有对未来的本能恐惧,对可能遭遇死亡的绝望,以及绞尽脑汁想要千方百计摆脱罪责的狂乱思维。
新京城外,是漫无边际的荒野。
这里没有旧时代被当作环保象征的大面积绿化。除了几块被改造成为适耕农田的土地,仍然能够看到从个多世纪前遗留下来的废弃公路,以及表面绽开裂缝,松脆风化的残缺建筑。离开监管严密的城门哨卡,地形开始变得崎岖不平。道路上的积雪,已经被往复奔驰的车轮碾成泥浆。
时间,已经超过下午。从昨天半夜到现在,参与行动的军官和士兵谁都没有休息。在第二批替补部队接防以前,摆脱疲劳重新回归营房,只是种并不实际的幻想。摇晃,加上偶尔从天空中照射下来,带有淡淡暖意的阳光,让人感受到丝舒缓的同时,紧张疲惫的神经也开始放松,卡车上负责警戒的士兵也变得无精打采。原本紧握在手里的枪,被靠拢搂抱在怀里,目光涣散迷离。除了想要靠在车厢里好好睡上觉,脑子里再也没有多余的念头。
不仅是他们,包括车厢里被镣铐禁锢双手的犯人们,也显得昏昏欲睡,目光呆滞。
忽然,坐在靠近车尾的个中年男子,似是假寐底垂迷缝的眼睛,慢慢流露出丝跃跃欲试的疯狂。他浑身上下的肌肉瞬间变得紧绷,心脏开始以远超正常速度的节奏,“砰砰”有力地乱跳起来。体温迅速升高,尽管在拼命咬紧牙齿,身体仍然忍不住以被控制的微小幅度颤抖。他没有太大的动作,依靠眼角余光偷偷瞟视着守候在车尾的两名士兵他们的突击步枪杵在手里,低着头,似乎是在打盹。除了枯燥乏味的汽车引擎轰鸣,只有从蓬布缝隙中间飘溅进来,搀杂着黄黑色土壤痕迹的肮脏雪泥。
“嗖”
谁也没有注意到中年男子是什么时候跳出车厢。虽然他不是寄生士,也不是拥有进化或者强化能力的异能者。可是在强烈无比的绝望与求生欲念催促下,他仍然爆发出令人难以想象的力量与速度。从围坐在起的人群当中猛然跃起,半蹲着掉落在地面,没有站起,从尾随其后的卡车前端翻滚着飞蹿到路边,摇摇晃晃地半跪着站直身体,仿佛头刚刚从笼子里脱困而出的饿兽,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跌跌撞撞逃向被积雪乱石和枯草充斥的荒野。
突如其来的变化,使守候在车厢尾部的两名士兵骤然惊醒。短暂的在原地僵立了近五秒钟,他们立刻抓进荷在肩膀上的突击步枪,边从口袋里摸出哨子狠命猛吹,边以最快的速度从车厢里跃出,朝着已经在远处迅速缩小的身影狂追过去。
“抓住他,快抓住那个家伙。该死的,这些家伙都是阴谋政变的反份子。杀了他,杀光他们”
名肩膀上佩着少校徽章的军官,从嘎然停住的卡车驾驶室里跳了出来。高声咒骂着,顺手从旁边不知所措的警卫手中,猛然抓过把狙击步枪,以标准的站射姿势,将远处那个正被金色阳光笼罩的黑色人影,牢牢套入瞄准镜孔。
“砰”
粗暴至极的枪声,在车队上空回荡着。伴随着撕心裂肺的惨叫,拼命奔跑的黑影,仿佛是被某种贯穿身体的巨大能量朝前狠狠推攮,踉跄了几步,重重扑倒在地面上。
几分钟以后,最先追赶出去的两名士兵,已经架着中年男子的左右胳膊,将他提拎着带回卡车旁边。子弹,准确地命中后心,当场死亡,毫无悬念。
少校放下手中的狙击步枪,用脚尖把尸体重重踢得反转过来。那张曾经深埋在泥土中间,已经彻底丧失生机的脸上,沾满了黑色土壤颗粒,以及裹附在毛孔之间,甚至堵塞住鼻孔的雪泥碎冰。少校厌恶地看了看,抬起脚,用力踩上那张再也没有任何知觉的面孔。狠狠啐了口唾沫,冰冷的目光,恶狠狠地从两名负责守卫的士兵身上扫过,斥道:“加强警戒力度。如果再有同样的事情发生,我会把你们交给政治监察委员会处理”
从卡车里逃窜的男子,是新京城市建设局的名处长。
就在几个钟头以前,他还是高高在上,掌管着本部门近百名相关人员的最高领导。虽然掌握的权力,没有同阶军官或者政治委员那么大,却也能够把握住所有下属的日常食品配额。在荒野上,百克面包或者土豆,就意味着可能拥有多活天的资格。在红色共和军控制下的新京,这点食物固然不至于使人被活活饿死,却能够使得肠胃在倍受刺激的情况下,对于事物产生更加强烈的占有欲望。
何况,处长的权力的确很大从两百克的最基本日常标准,到千二百克的最高限额,就意味着“普通杂工”与“高级干部”之间的巨大区别。在废土世界,食物,相当于旧时代的通用货币。想要吃饱,不仅仅需要付出勤恳与劳动,还需要拥有历史及家庭无政治污点的所谓证明,以及来自领导上位者的青睐。
不仅是新京建设局,红色共和军治下很多民政部门,都有着这种不成文的,也是绝对不可能公开,却被所有人心神领会的潜规则。
最普通的杂工,可以享受到与高级干部完全相同的千二百克食物。而且,不仅是添加了豆子高梁扛麸和玉米碎屑的“混合面”,还有限量供应的腌肉,以及在这个时代如同珍品般的奶油和鸡蛋。只要能够从处长手中拿到注有“特批”的表格,在旁人看来本该与自己完全绝缘的切,都能轻而易举拿到手里。
当然,这并不是白白落在口袋里的好处。付出与收获永远都成正比。想要得到吃的,就必须先拿出足以打动上位者的东西。
这个时代,几乎什么都缺。可是,只要胆子够大,不怕死,仍然能够从废墟当中,翻找出些具有价值的器物瓶二零二年生产的“红星二锅头”,张带有古典风格的硬木椅子,个漂亮精致,带有浓郁旧时代文明气息,保存完好的瓷器人类是种喜欢怀旧的动物,他们酷爱收集切带有“时间”痕迹的古物。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人是真正出于研究目地的收藏家,然而其中绝大部分,都是看中这种被漫长岁月所遗忘破坏,从场场战争与混乱当中残留下来,只至落在自己手中的财富象征。
如果你天生没有从怪物手中强取宝物的勇气,也可以通过别的方式进行贿赂。
女人,在很多时候都是“财富”的种。尤其是漂亮美貌的女性,通常都是众多男人目光的聚集点。处长,不可能像诸多伟大领袖的子女或者高官那样,直接从生物车间里领用各种美女复制人。他们只能把目光投向自己下属当中那些年轻漂亮的配偶,或者子女。让妻子或者女儿奢侈地洗个热水澡,换上年节假日才舍得穿的干净衣服,主动送进领导家门第二天把她们接回家的时候,总会在自己老婆的罩夹层,或者女儿内裤的沟缝中央,“发现”那么两张注有“特批”字样的物资领用单。
千万不要小看这些颜色微黄的单薄纸片。它们往往意味着个星期的足额食物配给,或者半公斤奶粉,五十个鸡蛋之类的特供品。香烟糖油脂切切,都需要所在单位的领导作出批示。
这个时代的人类,已经不知道什么叫做“羞耻”。
他们的尊严,早已在无时无刻不在的饥饿与惶恐之中,被彻底消磨干净。就好像上荒野上的流民女孩,只需要块面包就能陪男人上床。新京城里的女人,同样只需要小块动物油脂或者两个鸡蛋,就能让你享受整夜的美妙时光。身体,也是种可供交换的货物。无所谓高低贵贱,谈不上谁比谁更加无耻。在无法用旧时代道德标准对整个社会进行衡量制约的前提下,人类的所作所为,只是在“存活”,并且能够让自己活得更好前提下,种无奈且悲哀的选择。
民政系统的腐败,与伟大领袖有着最直接的关系。
所有官员的任命,都需要伟大领袖的首肯定。不过,这种本该是基于严谨的做法,早在六十多年以前就被彻底废除。现在的国家社会党人事部门,已经全部被领袖多达上百的女儿后代所把持。官员,均为太子公主的亲信。他们同样是付出无比巨大的代价,才能真正坐上现在的位置。没有人是宁愿拿出却永远不会收回的白痴,他们自然要把自己送出去的切,成倍,乃至数十,上百倍的捞取回来。
所谓腐败,就是在这种扭曲的心理变化当中,逐渐产生。
政治监察委员会的管理重心趋于军队方面。至于民政,则完全交由作为附属机构的党代表职全权负责。
第四百三八节 大子
谁也没有料到会在这个时候,局面出现彻头彻尾的改变。即便是金光耀自己,做梦也不会想到正是自己无比狂妄的念头,导致整个金姓王朝轰然倾塌。
混乱持续的时间并不长。从清洗行动的第四天开始,前后已经有近十万部队开入新京。所有敢于反抗的私人卫队均被缴械,为首者律以“反”罪当场处决。拘捕申诉威胁哭喊叫嚷各种不同类型的手段,在冷酷森严的内务部士兵面前,完全丧失了效果。套用名在三小时内总共抓捕了七十九名要犯中校军官的原话“你具体做过什么,自己其实最清楚。这个世界上虽然没有绝对的公平,却也不会没有任何原由,在没有根据的情况下,破坏这种衡定的规则。”
清洗,在第时间全面展开。
不仅是新京,政治监察委员会就像只庞大无比的蜘蛛,牢牢占据着以各个城市为支点的无形网络中央。所有分派出去的政治委员,都是绝对服从于委员会指示的盲从者。在他们曾经接受过的洗脑教育当中,“伟大领袖”和“国家社会党”,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概念。他们不像其他人那样绝对崇拜被神化的领袖,而是在各种规章制度的严格限制下,将自己的权力发挥到极致。这也是衡量某人思想正义或者邪恶的标准对伟大领袖不敬,你仅仅只是普通意义上的反。如果所作所为对国家利益造成损害,那你就是必须在第时间被枪决,而且无权上诉,也不会有任何人对次过问的“叛国者”。
方雨洁没有像历史上那些发动政变的阴谋者样,首先从源头对可能发布命令作出抵抗的上位者进行逮捕。而是从中下层军民展开逐步清理。以内务部警卫师和齐越下辖的第三集团军为主力,在最短时间里,对那些已经倒向伟大领袖,或者正在摇摆不定中的军队系统进行清除以高阶进化人或者寄生士组成的精锐部队,无论在任何时候都是难以抵挡的力量。只需要道命令,以最强硬姿态直接冲进各师指挥中心,当场狙杀目标人物,彻底掌握指挥权。
至于民政系统那只是强行控制的后续步骤。
没有军队支持,也没有来自其它方面的援助,金光耀的兄弟姐妹就是群占据高位的猪。除了吼叫咆哮,用最肮脏,最下流的字眼咒骂叫嚷,他们其实什么也不会做,也什么都不能做。
平民应该承认,近百年的灌输式教育,早已在平民中间牢固竖立起伟大领袖的光辉形象。在普通人心目中,金天正就是神,就是高高在上的太阳,就是普照世间万物的光。他无所不能,微笑与威严,早就深深植入民众心里。几乎不可能改变,更不会产生丝毫怀疑。
然而,“几乎”永远不是“绝对”。这是两个有着完全不同理解概念的词。
只要全面开动宣传机构,不顾切狠泼脏水,用最恶毒的字句涂抹原本的光辉形象,用最严厉的手段惩处每个敢于站出来帮他说话的人只需要几个星期,甚至几天,圣人的名字,将比女的腿胯还臭。神灵的姓氏,也与魔鬼没有什么区别。所谓正义,其实就是张还没有被污墨涂染的白纸。只需要往上面写点儿什么,画点儿什么黑就是白,肮脏,也就自然成为干净。
在古老的东方文化当中,多子,意味着多福。
拥有多达上百名子女,这种事情,大概只能用“多生”两个字加以概括。如果除去掩盖在身体表面的政治和被神话光环,伟大领袖金天正,其实就是个在性功能方面尤为强悍,发射频率和命中机率都远远超过常人的生育机器。
对于大人物,往往有太多各种人为制造的迷雾,将他们的本来面目彻底遮挡。如果有机会进入红色共和军绝密档案室,从电脑当中调出关于伟大领袖生平的详细记录,你会惊讶地发现在京郊基地幸存者们抵达新京,以整个城市初期建设过程作为分界完全可以用条醒目红线,把伟大领袖的人生划分为两段截然不同的部分。
前者,是个勤勤恳恳,充满强大号召力与廉洁的人民公仆。
至于后者,则充斥了太多肮脏阴暗的交易和妥协。甚至就连领袖身边的女人,也从最初的个两个,逐渐发展到数百上千。
任何档案与文件都没有记载她们的姓名。没有照片,也没有关于出身与经历方面的资料可询。个人安全检察案卷里,只有个个诸如“23”或者“甲九十七”之类奇怪数字。如果你的审阅权限足够,可以继续翻看其它更加详细文件,并且将两者接而为应该不难发现这些代码的真正含意。
它们与生物车间制造出来不同批次的产品代码完全相同。“甲”字开头,表示该生物个体以亚裔基因为源本。至于字母“”,则表示基因样本来源于欧洲,或者是白种人类的直接提取部分。它们都拥有共同的“加”型染色体,这也意味着,所有在档案文本中有记录的数字,都代表个对应的女人。
复制人,远比正常情况下诞生的自然人类更加优秀。这是早在旧时代,就已经被诸多生物学家共同认可的定律。
他们综合了人类身上最优秀的各种特质。当然,这里所指的,仅仅只是身体内部的器官功能肌肉与骨胳强度对于各种恶劣环境的适应能力,以及外表五官是否俊美,或者四肢长短符合黄金分割等等诸方面的各种因素。
复制人拥有的优点,仅仅只是表现在所有能够被“制造”出来的方面。虽然拥有灌输记忆,他们却不可能自然产生勇敢坚毅果断临危不惧等等性格要素。这些东西只能由各人在不同生活经历当中,在后天逐渐产生。准确地说,他们拥有远超普通人的最基本特质,却只是群刚刚走下生产流水线,自我智能其实刚刚处于萌芽状态的婴儿。
很自然的,伟大领袖在享用完那些单纯只拥有美丽外表的复制人女性以后,并没有想要专门拨出批食物或者专门建造宫殿,把她们继续养活的打算。可能是打碎埋进土里充当肥料,也可能是重新扔进沉淀池,分解成新的蛋白质基础。她们唯的作用,就是满足伟大领袖的个人欲望,充当自然怀孕并且诞下后代的机器。
从别墅里被几名士兵押解出来的时候,金广利直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
做为伟大领袖的第个儿子,金广利的确继承了来自父亲身上的种种优秀特征肥胖慵懒说话声音很轻,皮肤也比般人更为白嫩。尤其是冷静下来的时候,在浓密的眉毛衬托下,整个人都会发散出股不怒自威的特殊气势。
金广利很善于模仿。这是他花费了很长时间,从电脑当中挑选出大量关于旧时代伟人领袖专访记录,无数次观看,并且精心仿照出来的成果。他是毫无疑问的下任接替人,也是被圈子里绝大多数政治参与者看好,并且为之拥护的对象。也正因为如此,金广利拥有红色共和军唯的上将军衔。除了自己那位有资格佩戴元帅徽章的伟大领袖父亲,他也是共和军内部的军衔最高者。至于比上将更高级的大将那只是个空衔。连方雨洁和齐越这些资历与战功最为卓著的老人,都只能得到与自己类似的阶级,其他人自然更不可能获取。
长时间养尊处优,使金广利的身体重量,达到了百九十公斤的惊人数字。超大号特制军服只能勉强遮挡凸腆的肚皮,至于裤子那是用普通服装完全不同的高弹材料制成。不过,站在别墅门口的他,上身赤裸,下面只有条尺寸惊人的单薄裤衩。脚上圾着质料昂贵的全绒拖鞋,在零下十四度的寒风中瑟瑟发抖。
别墅周围,包括临近街道的各个制高点上,都布置了狙击手。数十名全副武装的士兵,连同几辆火力强大的装甲车起,围站在别墅附近,用冷漠而警惕的目光,注视着从别墅里走出来的人这里已经被彻底控制,忠于金家的卫队和武装人员,在此前的战斗中全部被歼。残留在别墅门口和墙壁上那几块醒目的血迹,以及横七竖八躺在庭院和走廊上,从窗口探出来的尸体,似乎都在用自己作为例证,表明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很冷金广利绻缩着身体,尽量把脖子缩短,弓着背,在地面来回跺着脚。口中不停吸呵着,喷出团团带有微弱热量的白雾,又在瞬间被寒冷气流席卷空,却使刚刚沾染到点点温热的双手,立刻感受到更加剧烈,痛苦无比,如同针扎般的刺冻。
“你们你们这是叛乱,是对国家和领袖尊严的亵渎”
作为半公开的继承人,金广利也是伟大领袖后代当中,为数不多接受过药剂改造的强化人之。他有着比普通人更强的抵抗寒冷能力,却也很难在浑身赤裸的状态下,直接对抗像刀子样刮在身体表面的寒风。更重要的这已经不仅仅只是肉体上的折磨,而带有对自己和整个金姓家族的侮辱。无论你们想干什么,也不管你们的目的究竟何在,至少至少至少应该给我件衣服。
想到这里,金广利不顾切地大声喊叫起来。仿佛头在严寒中随时可能殆亡的饿兽,通过这种徒劳无益的方式,尽量争取到点点可能的优待。非常遗憾他却连从这些士兵监管下,以暴力手段逃脱都不可能。
首批冲进别墅的突击队员早已料到了这点。在两名拥有三星寄生实力的军官压制下,金广利在第时间被强行注射了高效缓释药剂。这种透明的液体,是方雨洁用于打发闲暇时间的研究成果。这是种通过麻醉神经系统,对整个身体机能进行软弱无力化的镇静型毒素。接受注射后七十二小时内,中枢神经系统会处于半僵化状态。虽然不至于对大脑造成困顿影响,使思维意识模糊甚至彻底丧失记忆。却可以有效禁锢发力意识,使韧带陷入瘫软,更不可能缩紧肌肉。
没有人理会他,也没有人对这番声色俱厉的指责提出反诘。
风,仍然发出令人心悸的“呜呜”声,从头顶及身体四周肆无忌惮地刮过。被镣铐死死扣锁住手脚四肢的金广利仍在不停叫嚷,却只能站在豪华别墅门口,无奈且愤怒地望着从各个房间里被押解出来,顺序被送上停在门口卡车的人群。
人,不多。只有两百余名。
当然,这是相对于占地面积超过五千平面的别墅而言。除了那些在抗拒过程中被杀死的卫兵,存活下来的人当中,只有三十余人是与金广利有着各种不同类型关系的亲属。其中,不乏年龄三至五岁的孩子,也有满头白发,却穿戴华贵服装,身材臃肿肥胖的垂暮老者。
他们走得很慢。似乎是在故意拖延时间,也可能对这幢漂亮豪华的别墅感到不舍。只能用这种没有任何实际意义的方法,尽量多保留下点对曾经奢华生活的记忆。
“不,你们,你们不能这样做。”
看着从面前走过,默默无言的人群,金广利只觉得身体的血瞬间全部涌上脑部。刺激着他猛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冲动。他奋力挣扎着紧紧束缚手脚的镣拷,想要从牢牢抓住左右胳膊的两名士兵手中挣脱,声嘶力竭地吼道:“我是将军,是全国军衔最高的上将。你们不能这样对我。我要申诉,要控告,要送你们每个人上军事法庭。伟大领袖绝对不会饶恕你们,绝不”
应该承认,这番话的确有着足够的影响力与震慑力。长时间的洗脑教育,使大多数士兵都对“伟大领袖”这几个字,带有种难以言语的畏惧感。从金广利口中不断爆发出的愤怒咆哮,也使得正在维持秩序押解犯人上车的士兵们,隐隐有些惧怕,甚至就连握枪的手都在忍不住颤抖。
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走廊深处传来。随着皮制军靴与地面有节奏的撞击不断接近,身材高大的李逸风,连同他那张冰冷硬挺,没有任何情绪流露在外,如同石雕般的削瘦面孔,也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你们你们这是叛国,是对和伟大领袖的不敬”
金广利半低着头,恶狠狠地盯住他。说话声带有因为喊叫过大,嗓子被挣开的沙哑,却充满十足的威胁与恨怒。
“叛国者应该是你们才对。”
李逸风脸上没有丝毫表情波动,他显然早已适应在这种场合说出与之对应的话:“你们侵占了太多的国家财产,没有将这些宝贵的物质用于急需它们的场合,仅仅只是满足个人欲望和奢侈的生活。腐败肮脏糜乱所有指控都有证人,从最高级的官员,到最底层的民众,都能确凿无误证明你们犯下的罪行。你应该明白自己的处境。站在这里大叫大含,绝对不是聪明的选择。与其花费力气做不切实际的幻想,不如想想应该怎么样对最高检察官进行交代。坦白从宽,这是你唯的出路。”
“坦白坦你妈个逼”
金光利神情愕然地看着李逸风,脸上满是被扭曲的痛苦与愤怒。他深深吸了口气,用力摩擦着牙齿,连声怒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打什么算盘。挟持软禁控制言论这些方法我比要清楚得多。你们不敢杀我,也不敢对伟大领袖动手。你们没有足够的力量控制红色共和军。坦白嘿嘿嘿嘿你以为我真的会相信这种鬼话?你以为仅仅只是两句虚言就能达到欺骗我的目的?没错,你们的确拥有强大的武力,但你们不可能控制所有民众。政变,需要推出来挡住民意的盾牌,也需要个能够摆在场面上的傀儡。想要让我们金家的人充当这样的角色就必须拿出足够用作交换的筹码。”
李逸风脸上微微有些动容。他没有想到,从金光利口中居然会说出这样番话。
第四百三九节 头具
“傀儡你,确定?”
李逸风脸上的表情应该是在笑,又似乎是在尽量控制住情绪,保持固有的平淡与冷静。这使他看上去显得尤为古怪,更有种近乎诡异的变音。
“你可能还没有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停顿片刻,他背起双手,从金广利面前慢慢走过,缓步踱了几个来回。用锐利的目光,仔细审视着对方身上的每个细节。或者应该说是那身肥腻圆滚的肉。过了几分钟,才站定脚步,挤出丝极其怪异的笑,说:“我们需要很多东西。特别是对于红色共和军来说,物质和人口,是稳定和发展的基础。至于金家呵呵”
说罢,李逸风转过身,对跟随在旁边的名警卫伸出手,指了指自己停在远处的越野车,说:“在车的后厢里,有十几个摆在起的箱子。去帮我拿个过来。”
这是只差不多三十厘米见方的金属箱。很大,看上去也显得足够份量。没有任何装饰,只有封口位置贴着交叉的火漆。从警卫手中递过来的时候,歪斜了下,其中发出“骨碌碌”的沉闷滚动声。
李逸风用力撤下火漆封皮,拎着箱盖中央的圆形拉环,带着似乎是凝固在脸上的诡异微笑,将敞开的箱子直接递到金广利面前。
箱子里,盛着颗人头。
头发表面沾有干枯的草屑和沙子,很脏,也很长。表面染成半黑半金的杂色,可以看出是个女人。被涸血液凝固在起的发绺早已发黑变硬,散发出呛鼻的石灰和血腥气味。失去身体支称的死者头颅斜靠在箱体侧面,露出张颜色发灰,隐隐绽露出青紫的腻白色脸庞。从金广利站立的角度望去,可以清楚看到头颅表面的所有面孔特征。
死者,他并不陌生,甚至可以说是非常熟悉。
那是他的亲妹妹曾经无数次因为继承人身份勾心斗角,自己使用过很多方法想要将其杀死,对方也动用杀手想要取得自己性命,同样都拥有“金”这个姓氏,却从来没有在公开或者私下场合称呼彼此“哥哥”“妹妹”,算不上漂亮,却拥有多达数百名男性面首的金满珠。
她就躺在箱子里,歪着脑袋,双眼已经彻底翻白,嘴唇微张,露出带有细弱血丝的牙齿。撒在脖颈断口上的石灰,封住了顺着血管缓慢流淌的各种。没有腐肉令人恶心呕吐的臭味,头颅看起来也没有肿胀变形显然,她死亡的时间应该很短。或者,仅仅才有几个钟头。
“我的车里,还有十六个同样的箱子。”
李逸风单手托着金属箱,似笑非笑地望着目瞪口呆的金广利,平静地说:“每个箱子,都装着颗金姓家族成员的头颅。除了你现在看到的金满珠,还有金太阳金月亮金星星金大牙所有死者都要通过基因鉴定,才能确认他们的身份。当然,如果你愿意,我也可以为你专门安排个新的箱子。顺便再说句这个世界,不会因为缺少金家而停止转动。“伟大领袖是指引我们奋勇向前的太阳”呵呵,这句话,其实说的不对。”
金广利没有回答。
领袖的后代与普通平民最大的区别,就是意识形态与眼光截然不同。虽然同样都要接受关于忠诚之类的洗脑式教育,但是家庭因素,加上每天与自己接触的人物和环境完全不同,对于笼罩在领袖身上的那层神秘光环,自然也会渐渐剥落,甚至成为没有任何差异的普通人。
金广利从来都没有把自己的父亲当作神。无论公开或者私下场合,他不止次用平淡口气对其进行谈论。甚至,在潜意识当中,伟大领袖仅仅只是他口中的“老咋种”“狗东西”“死不掉的老鬼”诸如此类的特殊称谓,当然不可能在语气当中搀杂丝毫的尊敬。更多的,只是对没有任何父爱童年的发泄,以及渴望最高权力,却仅仅只能作为带有“副”字形象的存在,甚至在继承人这个座位上呆了太久的强烈怨恨。
他根本就没有产生过,自己父亲会是“太阳”之类的念头。这实在很可笑,甚至可以说是狂妄而痴傻金天正显然不可能达到足以被全人类崇拜景仰的高度。但是做为种愚弄世人,最大限度利用那种非正常狂热产生的凝聚力,却是最为有效的方法。然而,旦表面华丽的外皮被剥落,剩下的只有与其他人没有什么两样,同样也会腐烂发臭的躯体。
“你们你们究竟想怎么样?”
金广利不再像刚刚从别墅里被押出的时候,从嘴里喷发出恶毒难听的叫嚷诅咒。他的情绪变得非常低落。身体颤抖的幅度越来越大,似乎被强化过的体质,已经无法抵抗直接侵入肌肤的寒冷。最后看了眼被装在箱子里的金满珠脑袋,他落寞且孤寂地摇了摇头,简单地发问,便身体僵直地站在那里,默默等候着答案。
李逸风脸上仍然带着笑。不过,其中已经没有了最初似为善意的柔和,而是那种阴森冰冷,还带着浓重湿气,从牙齿缝隙间勉强挤出声音的诡异冷笑。
“难道你不觉得,这问题实在有些多余吗?”
他轻轻合拢箱盖,弯下腰,把箱子放在脚边。
这个简单的动作,让金广利不由得产生出难以言语的恐惧。他用力握紧拳头,转过身,无比绝望地看着正从旁边被押解走过的亲人,又看了看站在对面年轻的政治监察委员会主任,用野兽般的声音哀嚎道:“真的要这样做吗?我我我应该对你们还有用。我,我知道很多秘密,我可以充当你们的傀儡,我什么都能做不要,别杀我。我,我不想死”
李逸风的表情平淡,好象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又好像什么也没有听见。他慢慢挪动着脚,以便使自己能够站得更舒服些。目光直注视着远处被押上卡车的犯人,根本就没想要看金广利眼的意思。
“并不是每个活着的人,都有其存在的价值。”
他背着双手,冷漠地说:“金家,已经存在了近个世纪。按照旧时代的法律,伟大领袖早已超过法定任期。无论该做或者不该做的事情,你们都做了。权利这种东西,其实只是在某时期的特定产物。金家已经用完了你们可以得到的份额,甚至提前享受了太多本不应该给予你们的物质和利益。得到太多,就应该付出相应的代价。”
不知为什么,金广利忽然感觉浑身上下阵发冷。紧接着,不自觉的颤动,从手指与足尖开始,进而弥漫到了全身。严寒,还有夹杂在刺骨冷风之中的白色雪花,似乎比先前几分钟释放出更加强烈的寒意。他已经真正感觉到那种只在小说和故事当中才有机会看到,或者听到被“活活冻死”的悲惨结局。而已经被收入金属箱子里,妹妹金满珠颜色死白的头颅,也如同被某种魔法重新激活,张开僵硬干瘪的嘴唇冲自己惨笑。
“别别杀我。我我我不想,不想死”
他结结巴巴地拼命摇头,两条胳膊以剧烈节奏反复摇摆。语无论次地重复着单调的哀求式字句,却没有人对此作出理会。
突然,他如同被注射了超大剂量激素的野马,疯狂挣扎着,抱紧扣住左右拇指的全钢手镣,没有任何预兆,以无比迅猛的速度,从李逸风和警卫士兵中间的缝隙穿过,朝着远处看似安全的方向拔足狂奔。
他的动作非常迅速,骤然间爆发出来的冲刺速度,甚至高达每百米三至四秒钟。仿佛道完全赤裸,以人类皮肤作为本色的异形闪电。暂且不论是否能够真正逃掉,但他却不愿意放弃哪怕只有丝毫,甚至无比微弱的机会。
李逸风慢慢转过身,表情古怪地皱起眉头,默默注视着在雪地上迅速缩小的人形黑点,轻而缓慢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抬高右手,朝旁边几名已经举枪瞄准,却仍然在等候射击的命令的士兵摆了摆,用带有几分留恋,却又无比冷静果决的残忍口气低喝道:“瞄准点儿,别让他死得太难受。不管怎么说那毕竟是伟大领袖的儿子,红色共和军的将军。”
密密麻麻的枪声,顿时撕裂了新京城上空近乎凝固的气氛。
数十发从不同方向射出的子弹,准确命中了金广利的身体。即便是站在将近五百多米远的位置,也能够隐约看到他的头颅被当场打得爆开,整个人的身体上部被威力强大的弹头活活炸裂,分散成粉碎的骨末血泥。就像朵几秒钟前还被萼片紧紧包裹的花蕾,被某种强大力量硬生生地催发开来。感受不到盛开的鲜艳和灿烂,只有野蛮摧残下的破裂与不完整。
踏着坚硬的石制地板,在清脆的高跟鞋敲击声中,身穿崭新中将制服的方雨洁,在两名黑衣政监军官的陪同下,昂然走进领袖官邸的大门。随着那张冷艳无比的面孔出现在双双眼瞳中的刹那,分别站立在大门各个位置的内务部士兵不由得身体震,立刻将本来就很挺拔的身躯挺得更加笔直了些。同时,举起右手敬出姿势最为标准的军礼,而望向那个冷漠美丽身影的目光中,也充满了尊敬畏惧,以及完全出于本能,丝毫不加掩饰的服从。
大厅很空旷。除了把守在各个通道出入口前的士兵,没有任何人来回走动。昂贵的大理石地面上仍然残留着血迹,墙壁与石柱表面沾染的肉泥早已风干。楼道转角的台阶,被强行拖拉下来的重物涂抹上层带有线状纹理的暗红。各种不同类型的家具边角,偶尔能够看到铜黄|色的大号弹壳。整幢建筑散发着血腥,以及淡淡的,弥漫在空气中的火药硝烟。当然,也有丝说不出是从哪里发出,直接钻进鼻孔,挥之不去的轻微尸臭。
高达十二公分的鞋跟,把身材完美的方雨洁衬托得娇挪美丽。颜色与式样厚重的军服,衬托出她脸上完全不加掩饰的冷漠与高傲几分钟以后,她已经穿过走廊,来到扇被紧密关合的藤黄|色木门前。尾随身后的两名政监军官也随之加快脚步,分从左右赶上前来,抢在她的前面,抓住大门把手,分从左右两边敞开。使神情冷漠的方雨洁在丝毫不减速度的情况下,直接走进房中。然而,再带着无比恭敬和谦卑的表情,小心翼翼合拢房门,转身,默默守卫在门轴两侧。
房间非常宽敞,摆设也非常豪华。方雨洁踩着厚而柔软的大角羊绒毯,从房间中央走过,坐在昂贵无比的双头牛皮沙发上。习惯性地翘起右腿,冰冷锐利的目光,牢牢锁定住端坐在办公桌背后的金天正。
他很胖身高虽然超过米八五,体重却足足达到非对等的两百十八公斤。
对于名国家元首而言,这其实算不上什么坏事。早在远古时期,“肥胖”这个词,就直“财富”和“权力”之类的字眼挂钩。尤其是在废土世界,吃饱,或者身体能量有剩余,本身就非常值得羡。对于那些拥有双下巴肥肚腩的男人或者女人,荒野流民有着本能的崇拜与向往。甚至就连那些走南闯北的雇佣兵,也大多喜欢浑身肥油的胖妞。用他们的话来说“只有奶大屁股大的女人,才能算作是真正的女人。”
金天正拥有强烈的领袖气质,威严却不失和蔼。被强化改造过的身体,使他拥有近乎永恒的生命力。头发虽然微凸,却朝后梳理得整整齐齐。光滑,也很干净。他像往常样身穿青灰色中山装,钮扣直扣到衣领。从方雨洁走进房间开始,近五分钟过去了,他自始至终也没有说过句话。
他静静地坐在那里,默默看着沙发上的方雨洁。看似平淡的目光中,充满了愤怒与悲哀,厚而风润的嘴唇紧抿在起,只有不断分张开的鼻翼孔洞中间,传来沉重剧烈的喘息。
“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
愤怒,使淤积在内心深处的狂乱,像火山样轰然爆发。彼此之间隔着将近五米的距离,方雨洁仍然可以清楚听到伟大领袖在说话空隙间,狠狠咬磨牙齿的声响。他恨怒无比地重重拳砸在桌面上,连声咆哮:“我知道是光耀招惹了你。就事论事,杀他个已经足够。为什么为什么要把其他人也牵连进去?”
方雨洁脸上直带着嘲讽意味的冷笑。她显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非是不愿,而是不屑。
“你的后代实在太多了。足足百多个他们每个人,都要占有相当数量的国家资源。这本来就不公平。他们都应该死,也全部都要死”
“不他们,他们只是群孩子”
金天正实在无法忍受这种像刀子样剜刻自己心脏的冷言讥讽。他猛然从座位上站起,捏紧双拳死死抵在桌面上,脸色涨得通红,瞪起双眼死死盯着方雨洁,痛苦而颤抖地连声吼道:“我承认他们的确有对你不尊敬的地方。但他们只是群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