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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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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少校浑身上下热血,抱起弹药箱准备冲近枪座的时候,林翔忽然扔下手里的武器,怒吼着朝他猛扑过来,像山样将其死死压在身下。与此同时,数枚百五十毫米炮弹呼啸而至,在地面爆起剧烈震动和火光。巨大的冲击力把林翔整个身体高高抛弃,惨叫着重重摔落。

“不”

少校瞪圆双眼声怒吼,抓住林翔胳膊,将他拖到坑道旁边的水泥基座背后。震惊无比地发现他的整个后背片漆黑,烧焦的皮肉表面隐隐渗出血水,表面升腾出丝丝热气。

林翔拥有能够再生的特殊体质,只要没有伤及要害,任何伤口都能在短时间内痊愈。但这并不是他想要的。适当受伤完全符合英雄形象,他已经能够控制细胞对身体受伤部位的修复程度。只要以神经末梢作为牵引,伤口周边的细胞就能进入短暂的休眠期。表面看似惨烈,其实根本不会致命。

躺在地上的林翔奄奄息,意识探测范围内,已经出现从山体西侧围攻上来的大批共和军增援部队。该做的已经做了,他的生命气息微弱,意识却非常清醒,甚至能够听见少校大声呼喊医护兵的声音。当绷带开始裹住伤口,几双从不同角度投射下来的眼睛关切焦急注意自己的时候,他也翕张着焦裂发干的嘴唇,如同濒死者想要留下最后遗言,用仅有周边士兵和少校能够听见的音量小声喃喃。

“定要守住阵地。红色共和军万岁伟大领袖万岁”

他的确收到了预料中的效果。这种在旧时代电影里经常出现的经典镜头,让每个听者潺然泪下,所有人脸上都流露出敬佩与崇拜的表情。尤其是刚刚被自己救下的政监委员,更是不顾切拔出手枪死死抵住医护兵的头,咬牙切齿地嘶声咆哮。

“救活他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定要给我救活他否则,我会把你们所有人以反罪枪毙”

实在受不了,写上节,连我自己都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清晨,淡淡的红光斜射下来,平添了几丝温暖,也冲淡了弥漫在整个战场上的血腥。

用轻质材料组合而成的野战营房里,充斥着刺鼻的消毒药水气味。病床侧面,摆放着几台不断闪烁出各种数字与符号的治疗仪器,合金组合柜上堆满了药物和针剂。所有的切,都显得平静,缓和。

从“昏迷”中“苏醒”的感觉并不舒服。事实上,从获救直到现在,林翔的意识都保持清醒状态。他对医生治疗自己的全过程了如指掌,也清楚地听见主治医官对自己生命体征的强悍表示惊讶。用那名上校级别医官的话来说:“变异人的体质与普通人完全不同。他拥有很强的自我修复能力,最多只需要二十四小时,他就能重新恢复意识。”

当然,在旁人眼中,他仍然还是深陷昏迷,伴随着高烧与体温骤升的重伤员。

想要做到这点并不困难。九星寄生士对于细胞的控制能力,能够细化到在某特定区域之内急剧分裂或者产生堆积效果。制造出类似病变的生理反应也很简单。林翔直小心翼翼隐藏着自己的秘密,每当医生或者护士准备对他进行抽血化验之类动作的时候,总会异常惊喜地发现林翔身体状况有所好转。咳嗽说胡话四肢以过大幅度震动阵手忙脚乱的诊断救治之后,血液化验之类的事情,自然无人想起。

思维意识隐秘地探测着病房四周。有荷枪实弹的卫兵,也有在走廊上往来于病房之间的护士。没有发现少校的身影,只有另外两名同样身穿黑色制服,面容刻板冰冷的政监委员守候在外面。用充满审视与怀疑的目光,默默注视着从他们面前走过的每个人。

伪装非常成功。尽管在“沉睡”,林翔依然清楚知晓这几天来发生的所有事情。

先是以少校为首的干政监委员在病房周边安排守卫,紧接着,从上尉至将军,林林总总至少有两三百名共和军军官轮流前来探视。各级行政官员医生护士,乃至普通士兵,其中绝大多数人都未能进入病房,只能在走廊上闲坐片刻。为了保持安静,内务部派出了数十名政监人员维持秩序。

林翔已经成为所有人心目中的英雄。医生和军官们看待他的目光充满尊敬,护士对他的崇拜心理,丝毫不亚于对伟大领袖的敬仰。当然,林翔的英俊外表,在其中肯定也起到了不可忽视的作用。女人都喜欢把自己心仪的对象,幻想成高大帅气的美男子。可能也正因为这点,无论在媒体报章还是雕塑书籍当中出现的领袖形象,无例外都是慈祥威严,带有如同太阳般的光辉面孔。也正因为这种被完全神化的人物实在高不可攀,人们只能在降低标准,在现实中寻找能够与自己地位相仿的普通个体。很自然的,从身体状况逐渐“康复”的那天起,“沉睡”中的林翔就开始被护士们频繁马蚤扰。不过,这种情况并不是想象中赤裸身体,彼此之间进行最原始的欲望交换。而是小护士们趁着换药巡视等机会,悄悄俯低身子,在林翔那张晶莹如玉的漂亮脸蛋上,如同做贼般,面红耳赤,胆战心惊留下轻轻吻。

也许,很多年以后,当她们嫁人生子,或者垂暮老矣的时候,能够带着骄傲无比的神情,用留恋无比的口吻,谈及这段充满玫瑰颜色的回忆。而话语的内容也外乎“当年英雄曾经亲过我”“那个男人当年和我睡过”“如果不是因为某种原因,我现在很可能已经是首长夫人”等等。

人,都有炫耀或者好奇的心理。尤其是被神化的人物突然出现在自己身边,很多时候,她们其实很难抗拒这种来自潜意识里的诱惑。都想与之亲近,或者只是想要得到简单平常的友谊,而并非恶意想象中那么肮脏低俗。

林翔慢慢睁开眼睛,用彷徨疑惑的目光注视周围。他曲起胳膊想要从床上坐直,却感到阵眩晕,气力不支,肩膀松再次摔落在床上。由于手臂摆动幅度过大,无法控制的指尖从床头柜上平平扫过,撞落放在旁边盛满清水的茶缸,发出阵“叮叮当当”的刺耳响声。

虚掩的房门被迅速从外面推开,名身穿黑色制服,肩膀上佩有中尉军衔的政监委员闪身冲进病房。眼睛里闪过惊讶目光的同时,脸上也立刻流露出担忧与喜悦夹杂的复杂神情。他个箭步冲到床前,面紧张地关注着目光迷离的林翔,面转过头朝房门外医护站方向拼命喊叫:“医生快叫医生他醒了”

半小时后,当林翔靠着柔软的枕头,坐在床上慢慢吃着份滚烫热米粥的时候,房间与走廊上再次围满了人。诊疗医生再次发出“难以置信”之类的惊叹,军官与士兵们兴奋狂喜相互交谈,护士们用带有羞意的目光注视着他,似乎想要说点什么,却没有任何人敢于在这种场合开口。

英雄死战不退大无畏的战士伟大领袖教导下的优秀军人队伍当中的先进积极份子

顶顶无形的帽子,无数耀眼刺目的光环,毫不吝啬的赞美与肯定,瞬间积于林翔身。恍惚之间,他仿佛重新回到比大战爆发前还要久远的红色年代。虽然没有亲身经历过那段历史,可林翔却从书籍资料中知晓那时候曾经发生过什么。无论从任何角度相比,现实与过去,都惊人的相似。

每天都有不认识的人前来探视集团军司令部军指挥所代表师指挥所代表团长政治委员轰轰烈烈的夜袭战斗,被当作经典战例编入教科书。林翔在战斗中所说的每句话,都被印刷成醒目的黑色粗体字,频繁出现在报纸杂志上。尤其是后援部队赶到,刚刚获救时他说过的那句“定要守住阵地。红色共和军万岁,伟大领袖万岁。”如今已成为激励士兵和所有青年奋进向上的口号。

很快,林翔发现,自己开始陷入另外个麻烦。

他收到的邮件实在太多了慰问鼓励决心各种内容不同的信件,已经林林总总超过数十万封。来自上级官员的慰问自不必说,其中内容基本上以嘱咐自己好好养伤,配合医生治疗为主。鼓励信却显得有些奇怪,它们大多来自于中下级行政人员,内容先是通称赞,继而用居高临下口气,对自己在战斗中各种举动提出批评与建议。最后,均以相同的语录作为收尾。

“伟大领袖教导我们,胜不骄,败不馁。必须从失败中吸取教训,让错误成为自己身边无时无刻不存在的镜子。挺起胸,抬起头,为了伟大的事业奋勇前进。”

来信的有男人,也有女人。后者信件与其说是朋友般的问候,不如说是隐意深刻的情书。字里行间没有任何提及“爱情”之类的字眼,而是以“我们都是伟大领袖的好战士”“我们拥有同志般的友谊”“为了红色事业共同奋斗”“相同的理想,相同的信念,相同的进取心”之类话语作为替代。而此类信件的最后,无例外都附有写信人近照。有身材曼妙的少女,也有肌肉粗壮的妇女。她们都面带微笑,动作姿势不是手捧语录本刻苦研读,就是站在如同太阳般灿烂的领袖图像面前昂首挺胸。

林翔直在默默计算着日子。就在医生开具出院证明当天,从战场上被救下的黑衣少校,也满面微笑出现在自己面前。

他看起来就是个天生的军人,高大强壮。可能是因为政监委员身份的缘故,他脸上的每根线条都似乎刻印得丝不苟。很年轻,给人种冷漠坚硬的感觉。但笑起来的时候,却有种非常特殊的亲近。

“谢谢”

很简单的两个字,其中却包含了太多无法用其它语言表达的感激。

他站在病床前,表情严肃地举起右手,敬了个最标准的军礼。然后,从旁边拖过把合金折叠椅坐下,拉开随身携带的公文包,从中拿出份加盖有内务部公章的文件,连同套崭新的黑色制服,起递到林翔面前。

文件的内容相当繁琐,其中包括人工精库最高长官复制人培育员的相关签名,以及意识灌输控制电脑的程序审核过程,委派区域所在部队逐级军官的证明等等。所有这些,构成对林翔身份的完整验证。就在个个陌生签名的旁边,还附有各个部门政治委员军属党代表和相关人员的证词,罗列出详细时间地点的事件经过。

在文件的最后页,有行盖着鲜红印签的手写体文字“所有人员证词无误差,0076331号复制体无任何主动思维变化。政审军审均为合格,政治监察委员会予以收录。”

“所有战功卓著并且对伟大领袖绝对忠诚的战士,都会在通过审核之后,成为正式的政监委员。林少校,恭喜你”

说话的同时,黑衣人也平平伸出右手。林翔注意到对方肩膀上的军衔徽章,已经被替换成两杠双银星的中校标志。

“自我介绍下,我叫彭辉。”

用力握了握手,黑衣中校用充满敬佩与沉稳的语气说:“欢迎加入政治部。”

这样的结果,与林翔预期中想要得到的有所出入,却比预订计划进展得更加顺利。

第三百六二节 站外

从少尉直接跨升为少校,如果换在和平时期或者旧时代,根本就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按照严格的军功审核标准,次普通攻防战根本不足以使林翔连升数级。但实际战况与场景却惨烈无比。据统计:骷髅骑士团在此次战斗中总共投入两个步兵大队,个轻装甲掷弹兵中队,连同自行火炮战斗群迫击炮支援中队等等,共计近四千名武装战斗人员。虽然防守方占据地利优势,可是以林翔为首等区区几名伤患,竟然在高强度炮火攻击下足足坚持了四十多分钟,直到后援部队抵达。这种奋不顾身的英勇形象,已经远远超出正常意义上的战斗概念。

暂且不论实际战果如何?对共和军与骑士团双方控制区域范围是否有所帮助?林翔等人的壮举,已经在共和军士兵当中以无比光辉的形状迅速扩散开来。

在那种时候,他完全可以撤退,单是救出数名伤员,就足以使他肩膀上再增添枚尉官铜星。但他却选择了趁夜反击。据黑衣中校彭辉事后回忆林翔独自人在阵地上至少打退骑士团四次进攻。他就像个永远不知疲倦与死亡的战士,即便弹药打光,武器砸烂,也会用拳头,用牙齿与敌人起同归于尽。

“必须给予他应有的荣誉”

“立刻进行政审军审。调他的全部材料和档案,将他收入政治委员会。”

“从军方手里把他要过来。共和军需要英雄,何况,他的基因,本来就是源自于英雄”

镜子里的林翔,身穿套做工精致的黑色校官制服。左臂佩戴着鲜套,如果不是表面用黑色丝线绣着皮鞭与苔杖的交叉标志,单就外观而言,与旧时代居民委员会收卫生费的大妈没什么区别。他仔细打量着镜中的自己,就如同在新月之城第次穿上浅灰色骷髅军官战斗服的时候,同样有种说不出的新奇与感慨。军帽下的那张脸仍然肌肤如玉,黑色眼眸闪烁出冷厉锋锐的目光。残留在脖颈与面颊上的弹皮划痕已经淡化,再过段时间,林翔就能把它们“完美的”抹平。变异人拥有很强的再生能力,疤痕会随着时间逐渐消失。这算不上是什么秘密,也完全符合他目前五级进化人的体质标准。

佩枪,是经过特别改进,只有校级以上军官才有资格使用的“特九零”。与500样,也使用点五零口径玛格奴姆弹头。经过改进的火药配方使威力更大,杀伤力更强。

军官证,已经改换成表面同时带有五星与十字交叉图案的特别身份证明。这意味着持有人政监委员的特殊身份,虽然不能直接指挥士兵,却拥有比部队主官更大的审核权力。即便是面对名战功卓著的将军,军衔仅为少尉的政监委员也有权在对方举动言谈值得怀疑的情况下,动用内务部力量将其扣押或者当场处决。不过,这种情况极少发生,而隶属于内务部直辖的几个特种作战师,也完全独立于共和军编制之外。他们作战勇猛,装备直接由统帅部划拨。单就身份与职责来看,等同于龙腾帝国的禁军。

离开野战医院,坐上彭辉驾驶的“勇士六型”越野车副座的刹那,林翔忽然萌生出种非常奇妙的感觉他觉得自己似乎又回到了过去,回到刚刚从昆明城被救出,离开应嘉,被齐越接上车的那个时候。

同样都是立下战功,同样都是被上层委以重任,新的装备,新的身份幕幕场景何其相似?几名护士站在医院门口,望向自己的目光里,满含期待失落害羞怅然等等情绪,但她们当中任何个人都不是应嘉,也永远不可能与记忆当中的白色身影相互重叠。

已经过去的,终究不可能出现。

汽车绝尘而去,内心深处隐隐的感慨,很快被更加急迫的期待压制。转换身份完全出乎意料之外,这是否意味着,自己距离那些整整超过百年未见的老朋友越来越近?能够更快满足自己潜意识当中的期待?

眼前这座城市,距离旧时代的临夏应该非常接近。但就名字而言,两者之间根本扯不上任何关系。虽然是在战后荒凉盐碱地上重新建立起来,没有高楼大厦,建筑大多是以灰砖水泥结构为主的平房。但它毕竟是个拥有五十多万人口的大型定居点。至于名字按照伟大领袖的指示,这里被命名得“先锋城”。

各级高官接见,大大小小的宴会,名目繁多的奖章授勋在这些繁琐杂乱的事务当中,林翔渡过了混乱麻木的四天时间。作为政治监察部的新晋军官,他发现自己在很多方面都拥有特权。不仅仅是物质方面的配给数量以及品种,甚至些姿色出众的女性,也能够做到随时陪寝。

“这是她们的义务。”

面对林翔的疑惑,彭辉微笑着作出如此解释。很简短,却很能说明问题。

林翔第次对红色共和军产生出难以言语的畏惧。不是因为它的强大,也不是因为它曾经代表着统治东方庞大国家的血统继承。而是来源于对人心,对思维,对大脑深刻无比,透彻且根本不可能抗拒的强制。

在这里,每个人从诞生直至死亡,无论他曾经做过些什么,综合归纳,其实只有个完全来自于上层,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命令服从。

离开先锋城,林翔的心情丝毫没有感觉到轻松。按照政治监察总部的命令他和彭辉的短暂休假已经结束。接下来,必须赶赴新京,接受新的命令。

先锋城火车站,位于城市西南。

废土世界其实并不利于飞行。大型客机与高空战斗机之类的飞行载具,会因为辐射云层中的强烈射线干扰,产生各种不可预料的障碍。电子仪表紊乱油阀调节器失衡机载电脑数据混乱所有这些都可能造成机毁人亡。不过,这并不意味着必须绝对禁止飞行,在辐射影响相对微弱的地区,高精密度战斗机械仍然能够发挥出强大的力量。也正因为如此,无论红色共和军还是骷髅骑士团,都保留了定数量的空军和陆航部队。

但是不管怎么样,长途运输或者人员移动,最为便捷安全的交通工具,就是以电力或者燃油驱动的各种传统型车辆。

坐在候车室大厅军官休息区的长椅上,林翔第次以普通人的视角,仔细观察着这个陌生却又隐隐熟悉的世界。

大厅里的人很多。有荷枪实弹的士兵,也有身穿蓝灰色服装的平民。有男人,有女人,也有活泼可爱的孩子。他们身上的衣服款式简单,不外乎军装中山装工布制服等等几种类型。质地多以棉纺混织为主,注重布料结实耐用,很少考虑穿着的舒适感。至于色调除了绿灰黑深蓝,就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纯白。

没有鲜红,没有明黄,也没有宛如无云天空般纯净的淡蓝。除了偶尔能够在军人肩膀或者帽徽上,看到点点这些鲜艳明亮的颜色,整个世界似乎用永远笼罩在灰暗阴沉之中,让人感觉不到生气,压抑得近乎窒息。

墙壁门顶街道每处略显空白的公共地段,都悬挂着篇幅巨大的标语或者口号。其中的内容均来源于《领袖语录》,再不就是金天正同志在某个会议上的讲话节选。所有人胸前都佩戴着伟大领袖慈祥威严的圆形侧像。这仿佛是种身份的象征,也代表他们对伟大领袖的忠诚,把对伟大领袖的崇拜与尊敬摆在心上,刻在心里,成为永久不变的深深烙印。

距离上车时间还早,彭辉拉开随身皮包上的拉链,取出包香烟,抽出两枝,顺手递到林翔面前。

点燃香烟,深吸口带有尼古丁香味的浓郁烟雾。烟草的吃味感与旧时代著名的“红塔山”完全相同,烟盒表面的商标却变成颗简单五角星作为图案的“红星牌”。

淡淡的烟雾逐渐飘散开来,在周围的男性人群当中很快引起阵阵反应。他们纷纷侧过身子,用各种不同类型的目光注视着长椅上的两名军官,微微抽动的鼻翼贪婪吸收着烟气。几个无法忍受烟瘾折磨的中年男子,也纷纷从口袋里摸出香烟,点燃,加入到吸烟者的行列当中。

与废土世界其它势力样,共和军的各种物资也实行配给。除了食品和水,烟草也按照等级制度,在实物货币的购买前提下,对民众与官员军人分别实施票证式计划供应。其中,“红星”香烟属于高级军官的特供品,普通民众与下级官员只能在指定商店中,买到品质般,甚至极其低劣的廉价货品。当然,这种看似不平等的区别对待,实际上已经比荒野流民优越了很多。至少,居住在城里的人不会被活活饿死,也能偶尔享受到流民们根本不敢想象的待遇。

忽然,从远处的出站口位置,传来阵嘈杂的人声。

个身穿深蓝色粗布工装,大约十二三岁左右的女孩,双手被铐在背后,脖子上栓系着手指粗细的铁链,被两名巡警押解着,从候车室敞开的大门前走过。

女孩的脚步踉踉跄跄,眼角与面颊上有剧烈撞击造成的青淤和肿块,脚上的布鞋只剩下只。她被像狗样牵着,由于背扣的镣铐将双手反拧,只能半弯着腰,艰难地朝前挪行。这种过于缓慢的速度,显然引起跟随在旁边的巡警不满。他龇了龇牙,从后腰皮套里摸出警棍,满怀恶意地用力捅了捅女孩子后臀,又高高拎起,朝着女孩背部阵乱抽。顿时,这个小小的三人组合群中,猛然爆发出阵声嘶力竭的惨叫。

“叔叔,求求你,求求你不要打了。我,我不是坏人我不是坏人啊”

女孩连跳带闪想要躲开从半空中落下的棍子,牢牢栓在脖子上的铁链限制着她的活动空间,只能哭喊着朝前拼命躲闪。

“你不是坏人?嘿嘿嘿嘿我打死你这个小反”

巡警高高挽起衣服袖口,恶意地用警棍戳了戳女孩胸部,奚落道:“小咋种,没有车票就想混上车,就算不是反,也是条社会的寄生虫。”

“不,不是那样的”

女孩哭喊声显得格外尖脆,格外悲凉。她瑟缩身体躲避着坚硬的警棍,泣不成声:“我我实在是没钱。我只是只是想去劳改农场找爸爸妈妈。我我想他们”

“劳改农场?”

巡警似乎抓住了问题重点,伸出手,把揪住女孩头发,将苦苦哀求并且连声惨叫的她狠狠拖到面前,带着无限满足的亢奋意识,注视着那张稚嫩恐惧的脸,狞笑道:“劳改农场里关的犯人全部都是反。你他妈的就是个小反崽子。到了这个时候还在玩弄这种花招小咋种,你家都该死”

旁边,已经涌过来几十个围观者。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各不相同,却无例外都覆盖着层冷漠,甚至还有发自内心的刻骨仇恨与愤怒。

个身穿军装,没有佩戴领章帽徽,腰扎武装带,二十上下,满面怒容的女青年从人群里冲出,从巡警手中劈手抢下警棍,带着如同掠地猛火般的速度,狠狠拽住女孩胳膊,将她整个人拉到自己面前。狠狠咬了咬牙,高高轮起粗大坚硬的棍棒,照准满面淤青的女孩头顶轰然砸下。

声惨厉得不似人声的尖叫,女孩幼小的身躯立刻躺翻在冰冷的地面上,如同受到致死重击的虫子,绻缩身体拼命翻滚扭动。

“跟这种反崽子有什么好说的?打死她”

女青年抬起右脚,重重踩住呼吸微弱的女孩胸口,朝她脸上狠狠啐了口唾沫,义正词严地叫嚷:“看看她那张脸,典型的资本主义小姐作风。到了这个时候也不知悔改,根本不想与她的叛徒爹妈划清界限,还在想着去看什么该死的劳改犯。这跟本就是自绝于人民,妄图翻身清算”

“说得对”

旁边的巡警用力拽住铁链,将奄奄息的女孩从地上拖起。眼眸中飞快闪过丝猥琐滛邪的目光,又迅速变换成无比愤怒的仇恨:“请大家让下,我们要把这个小反份子带回所里审问。让她交代出更多的东西,挖出更深的黑幕”

默默看着发生在眼前的这幕,林翔指间转动着忽明忽暗的烟头。他眼中的目光变得越来越阴沉,猛然发力,将还剩下大半的烟头在椅子扶手上重重摁熄。抬手正了正军帽,双腿蹬,就要起身朝着候车室门外走去。

就在这时,坐在旁边的彭辉突然伸出右手,死死按住他的左腿。

“这事情与你无关,最好不要插手”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也很清晰。

“为什么?”林翔转过身,宁定地看着他。

“地方上的事情,军队般不干涉。”

彭辉注视着林翔那双黑玉般的眼眸,冷漠地说:“在不知道事情具体情况的时候,最好不要随便插手。我们都不清楚那个女孩的身份,也不知道她究竟有没有无法通过政治审核的背景。当然,关押在劳改农场里的不定就是政治犯,但也无法排除她的父母究竟是不是反。这些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即便她被这些人活活杀死,那些人的举动也完全符合正义。伟大领袖说过所有帝国主义资本家,都是我们的敌人”

放松身体,沉默片刻,林翔沉重地点了点头。

每个举动,都必须符合自己目前的身份。

彭辉的话看似冷酷无情,其中道理却无法辨驳。

即便自己现在过去,以军官身份强行喝止,也无法改变女孩的命运。

那棍很重,正中脑颅,她可能已经受了非常严重的内伤。也许从此以后变成白痴,或者用不了多久就会死。即便侥幸得救,那么以后怎么办?她仍然随时可能遇到像今天这样的麻烦。只要带着“反”这三个字的头衔,她永远只能任由别人唾骂宰割殴打侮辱

伟大领袖已经规定这个世界只能由者与反两种人构成。不可能存在第三种阶级。

很残酷,政治气氛沉闷得令人想要窒息。但,这就是现实。

第三百六三节 酒会

在旧时代任何张地图上都找不到“新京”这两个字。与先锋城样,新京同样属于红色共和军战后重建的诸多城市之。但无论规模还是人口,都是其中最大的座。

林翔直在拼命调整自己的思维意识,想要抛除那些对普通民众的同情心理。他自认为不是个感情特别丰富的人无论在隐月城还是帝都,对于聚众造反的暴民,自恃武力不肯降服的军人集团,以及被当作棋子使用的奴隶们,自己都能做到残酷冷漠暴虐。他用最残忍的手段砍掉所有反对者的头颅,默默观望着暴民在坦克履带碾压下变成肉泥,冷眼注视帝国军属被送进刑讯所,接受各种谈及色变的严刑铐问。连坐抄家集体清算暂且不论这些人是否真的该死,单就你死我活的争斗而言,自己的双手,其实早已沾满鲜血。

我是刽子手。

我杀光了上百万流民军属奴隶。

无论索斯比亚还是费迪南德,阿芙拉还是皇帝本人,所有人的头颅都被高高悬挂在帝国旗杆顶端,用他们的血,浸透灌溉自己脚下干枯贫瘠充满辐射的大地。

然而,那些死去的人,与林翔目前身边的民众截然不同。

被自己直接或者见接杀死的人,几乎全部都是黑鬼或者白人。除了罪大恶极或者必须死亡的对象,他们当中根本看不到黄皮肤黑头发的亚裔。在潜意识深处,林翔并没有把他们当作同类,仅仅只是作为承载帝国强大的基础。在脚下这片土地上,他们终究属于外来者,虽然废土世界早已不存在国家与民族的概念,但林翔却无法摒弃自己脑海中久已存在的隔阂。

无论残暴也好,疯狂也罢,你们都不是我的族人。

这种特殊极端的思维,在外人看来可能很难理解。可是林翔仍然坚持自己的原则非我族类,可诛

善恶存在于世界上任何种生物群体。无论皮肤黑白,其中总有良善或者罪恶。然而他们终究不是我的同类。

政治监察总部,是新京城里最为特殊,也是被人们在很多场合都会提及,却极少有人愿意与之打交道的场所。

坐在坚硬的合金折叠椅上,不知道为什么,林翔心里忽然隐隐浮起些许不安。

对面,宽大的办公桌背后,坐着名与自己身穿相同款式黑色制服,身材中等,肩膀宽阔,脸上没有丝毫表情,面部轮廓刻板坚硬得近乎刻薄的中年男子。

他肩膀上佩戴着中将徽章。这在政治监察委员会当中极其罕见。按照红色共和军制,非作战部队官员最高军衔仅仅只是上校,拥有政治委员身份的军官,只有在内务部直辖的三个作战师主官能够成为少将。这也在很大程度上反应出共和军内部对于权力的平衡军衔高,却无权对其他人进行政治审核。拥有审核权,就必须长时间甚至永远担任中下级军官。

政治监察委员会最高首脑被称为“主任”。在管理系统方面,内务部独立于军方之外自成体。所有内务部官员均由政治监察委员会指派,军衔授予资格认定级别升降以及人员制裁等等,所有切均由委员会全面控制。而派至内务部各部门的替补人员,上至军官,下至士兵,必须为国家社会党党员。这种从思想上进行垂直管理的军政结合模式,与旧时代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期纳粹德国党卫军近似类似。唯不同的,由内务部统辖的三个整编作战师,正式名称为“铁卫军”。

铁卫军战斗力非常强悍。单以平均战力而言,他们其实与骷髅战士样,同样接受过相当于四级标准的身体强化。但他们的信念非常狂热,即便陷入绝境也死战不退。也正因为这点,三个师的铁卫军才能成为内务部的最大依仗。

房间里很安静,望着坐在办公桌背后正在文件上写着什么的中将,林翔忽然想起临行前,彭辉曾经对自己再三叮嘱的切。

中将,是政治监察委员会最高首脑。他并不喜欢别人直接称呼自己的“李”这个姓氏,无论在任何场合,他都自称为“逸风主任”,或者直接以“主任”作为代称。

没有人说话,只有笔尖在纸页表面轻轻划过带起的“沙沙”声。

林翔默默观察着这个坐在对面的将军。他的面孔削瘦,身材比例完全符合人类的审美标准,看上去显得非常干练。他似乎是个很严谨的人,办公桌上摆放的各种物件简单有序,光滑的桌面尘不染。书写姿势端正,手肘与纸面距离合乎规范。他的目光直随着笔尖移动,似乎并未察觉林翔的存在。但实际上,对于像他这种拥有七星实力的寄生士来说,即便脚下爬过只蚂蚁,也会被发散开的大脑意识迅速捕捉。

六分钟后,中将直起身子,从桌面上拿过笔套,凑近笔头旋紧。合拢文件夹,把各种物件逐归类放回原来的位置。这才抬起头,两只如同黑玉般的眼睛,紧盯着坐在对面的林翔。

“很高兴见到你,林少校。”

中将紧绷的脸上,渐渐露出丝微笑,他朝前靠了靠,把双手摆在桌面上,说:“欢迎加入政治监察委员会。”

“这也是我的荣幸。”

林翔从椅子上站起,以最标准的军人立姿,略微朝前欠了欠身。

中将笑着点了点头,示意林翔坐下:“用不着这么拘束。委员会与军队不同,等级制度没有那么森严。”

说着,他随手拉开抽屉,取出份档案:“我看过你的全部资料。作为最优秀的复制人军官,0076331这个编号已经被列入内务部直辖。你在山谷战斗中表现得非常英勇,完全符合生物原型标准。你的功绩将被所有人牢记,伟大领袖专门电令,先锋城野战医院对你进行全力救治,同时授予你“共和军卫士”荣誉称号和特级功勋章。今晚八点,你随我起前往领袖官邸,将在那里进行授勋仪式。呵呵这是你的光荣,也是委员会的骄傲。”

林翔双膝并拢,后腰笔直,表情严肃地坐在椅子上。黑色的眼睛里,目光柔和而坚定,丝毫看不出任何感情彩。

新京城的夜晚,的确要比共和军控制范围下的其它区域更加热闹。不过,这也许仅仅只是林翔在感官上的微妙差异。毕竟,从开始潜入直到现在,在西北这块曾经荒凉干旱的土地上,他所活动的范围,仅有先锋城处。

在人类编著的字典当中,“繁荣”这个词,往往与文明经济科学技术等方面联系在起。如果将这些没有太过明确指对的概念具象化,可以更加详细的分列为人口建筑人平均居住数字货币实际购买力等等。

大凡手中握有绝对权力的人,通常都很喜欢以黑色作为自己的身份象征。政治监察委员会的所属车辆表面涂装异于军队,没有采用军制迷彩或者深绿土灰之类的固定色调,而是涂染成如墨似漆般的黑。

隔着车窗,透过外面街道两边路灯散射下来的光线,望着那些隐藏在更远处黑暗之中,只能隐隐看到模糊曲线的建筑轮廓,林翔忽然觉得这座城市很像头嗜血怪兽。总有天,居住在里面的每个人,都会被它当做点心活活吞噬。

领袖官邸,是处占地面积超过数千平米的豪宅。这座只有四层的组合式楼房,外表看起来朴素而简单。然而,整个楼层外部显然经过特殊处理,能够承受重磅炸弹轰击,防御效果相当惊人。如果按照旧时代的建筑标准,它的地下部分显然还隐藏着更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与逸风主任同坐辆车,显然是普通人难以享受到的优待。推开车门走下的瞬间,林翔只觉得无数双眼睛全部都集中到自己身上。有羡慕,有惊讶,当然,也不缺乏嫉妒或者冷漠。

几个肩膀上佩戴将级军衔的男人迎上前来,眼睛里释放出热切的目光。虽然他们还没有走近,林翔已经能够清楚感受到这些人的目标并不是自己,而是走在前面,面带微笑,似乎对任何人都抱以温和态度的逸风主任。

有资格进入领袖官邸的人,无不是手握大权的将军或者重臣。“英雄”这种称号从来是用于迷惑普通民众的把戏。掌权者永远不会像书中所说那样,以英雄作为激励自己成长的榜样。他们只是在普通人当中竖立起个又个先进模范事迹,用那些辛勤的劳作者作为例子,要求广大民众向其学习。当然,英雄事例的确振奋人心,也能够对社会秩序稳定起到积极作用,更能成为衡量道德规范的标准。但是,官权集团却不受这种特殊例子影响英雄本来就是他们统治下的产物。占据绝大部分社会资源的人,永远不可能放弃手中利益,为了所谓的榜样和目标,去做那些根本不需要自己动手的事情。

随同主任走进大门,更多的目光开始投射过来。林翔没有被这些带有各种复杂意义的注视干扰,仍然神情冷肃地迈出步伐。

中将转过身,颇有些意外地看了他眼,随即笑道:“放松点儿。其实,这里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可怕。随意走动下,很多人以后你都要和他们打交道。认识下,没坏处。”

酒会,沿袭了西方资本主义制度最为常见的自助形式。没有人对摆在条形长桌上的各种美味食品痛斥“资产阶级糟粕”,也没有人想要把杯子里透明殷红的葡萄酒泼掉,换上滋味儿淡寡的凉白开。两种根本敌对的文化,在这刻得到恰如其分的融合。当然,共存的地点很可能仅仅只局限于这间大厅,却根本不敢出现在领袖官邸之外的任何场所。

盛了满满大盆炒饭,外加盖住半个盆面的红烧牛肉和水,端着这些足够三个人吃还嫌多的东西,林翔在无数双充满震惊的目光注视下,大步走到角落里的餐桌前,坐下,旁若无人开始大嚼。

面包和奶油虽然同样能够填饱肚子,但是习惯了中式菜肴的胃口,却很难重新变的适应另外种截然不同的饮食。米饭馒头包子龙腾帝国王宫里的御厨能够在林翔指点下,做出这些简单的东西,却永远不可能炒出盘风味正宗的回锅肉。

“这家伙是谁?怎么吃得比猪还多?”

“看样子,应该是刚刚从前面回来,某个将军麾下多少立了点儿小功,到这里来找剩饭?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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